傅无疾昏迷多日,自然不能回答。

    神虞余光左右扫量一圈,见无人,玉白的长指放在他唇上,揪掉他一根黑须。

    傅无疾生得白净,空出一根胡须的唇上,迅速溢出一滴血点。

    神虞见了血,心底的嫉妒不减反增。

    这白面书生前世没少与她为难,她此番救下他,便是平白给自己增添一名对手。

    她将那根黑须随手一丢,妒恼道:“神阙是本座的义子干儿,本座是不要他了,却也不准你收他做义子。”

    他若再与前世般,暗戳戳认下神阙做义子,她绝不轻饶他。

    神虞蔑视他一眼,道:“你不说话,便是同意了。若违背诺言,本座不杀你,还让你一辈子坐轮椅。”

    傅无疾双眼轻闭,仍是昏迷不醒。

    神虞满意颔首,站起身,站在了北位开始默念祝咒。

    紫芒从天而落,到她素手,再蔓延到傅无疾身上,紫色的星点逐渐将傅无疾包裹,逐渐融入他身体。

    神虞浅淡的银瞳,几乎失去了焦点,无色的唇慢慢道:“本座无需你的感谢,醒来后,带着神阙回齐国,便是你感念本座之恩了。”

    她玉色的长指,拢了拢脖颈处的鹤氅,轻吐一口浊气,迈步离开了这里。

    神虞于碰撞的珠帘消失一瞬,躺在矮榻的傅无疾虚弱睁开眼。

    他抬手抚摸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唇,一双寒星眸四下环视,却仅嗅到一股干净的冷冽之香。

    珠帘碰撞的细碎光线,映射不入他的寒星眸,他回想着她清冷的声音,唇角微微扬起些许笑意。

    他没记错,今年她方十四岁。

    不愧是天生神骨的神女,就连威胁的言语也能说得高高在上。

    千湖阁一楼,神阙与赢厌蹲在地上背对着楼梯,不知在玩什么游戏。

    神虞才下楼梯,神阙登时站起身。

    赢厌随之站起身,不满道:“还没分出胜负呢?”

    神阙向他歉意一笑:“明日再玩,今日麒麟胜了。”

    神虞从楼梯下来,径直越过神阙,牵住赢厌手,道:“他醒了。”

    神阙平举双手,向她深深一拜:“多谢师妹搭救太傅之恩。”

    神虞连话也懒与他说上一句,直接牵着赢厌手走了出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神阙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她,可想到太傅得救,也顾不得跟上前询问了,转身去了二楼。

    赢厌被神虞牵着手,回头看着神阙,蹙了蹙眉。

    神虞问:“在同他玩什么?”

    赢厌将头扭了回来,看她一眼满目欢喜,脆声道:“打手背,他没我反应快。”

    神虞见他眉眼尽是才养出的单纯,轻刮了一下他孤高的鼻峰,暗含怪责道:“你怎好轻信他言。”

    赢厌有些心虚,忙抱住她腰身,撒娇道:“娘娘常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救他一命,麒麟与娘娘共分无量功德。”

    神虞见他有向善之心,不好再与他解释什么,却还是劝道:“他也是娘娘的儿子,你可与他和睦相处,却要切记,神阙不可轻信。”

    神阙是天生的帝王,哪怕是傅无疾也不可得他十分信赖。更何况神阙知晓麒麟是自己死煞,来日未必不会此加害于他。

    麒麟心智尚幼,又忘了自己本有一身武功,她是怕神阙死在赢厌手中,同样也怕她的麒麟死在神阙手中。

    两人同是人皇,不管是谁死,她都要陪葬。

    赢厌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娘娘,麒麟不可信他,可能信娘娘?”

    神虞神色一僵,将他推开,转而牵住他手,沉了几息才道:“麒麟若一直能保持善心,娘娘便是麒麟坚定不移的后盾。”

    赢厌懵懂看她:“若不能呢?”

    娘娘是打算像不要神阙般,也不要他了吗?

    神虞看着他懵懂的眸子,无奈一笑:“你是娘娘的儿子,纵来日做了错事,娘娘只会怪自己没能教好你,万没舍弃你的道理。”

    她曾向前世的赢厌解释过大爱与小爱。大爱是她爱苍生百姓,愿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小爱是她爱他,爱她养大的麒麟。

    她的爱付出了,想要回报。

    她所求不多,只要他能保持善心,她便可一直这样爱他,爱到爱屋及乌。

    神虞回到云榭宫后,与赢厌一连几日没出宫门。

    她在等傅无疾带神阙离开烨国的消息,却迟迟没能等来,反是等来了她的仙鹤狗儿,与绿梧的回信。

    红拂从神虞手中接过回信,仔细看完回信,笑道:“她还知来。”

    还有一年小神女便要成年了,她这未来左使伺候小神女左右,不敢松懈分毫。她这未来右使倒好,假借回山搬大军,只顾与小神女的阁主亲热,只拐弄得平风阁数月不忙正事。

    红拂看完回信,将回信信手焚毁,问道:“神女,绿梧来到烨国后,您是直接回山,还是去趟沥国?”

    赢厌成了小神女儿子,掠走小神女之事便算是算了。

    可赢厌却是沥国摄政王赢祁的儿子,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子无方不说,至今不曾对云榭天有丝毫表示,便是藐视她们小神女。

    小神女不管站在赢厌义母的角度,还是作为百国神女势必要去烨国一趟,敲打一下赢祁。

    神虞看向角落里安静练字的赢厌,道:“先不急。”

    前世她忙于为神阙一统天下,连自己的亲外公都不曾好生相处过。难得今生他老家人认下她了,她纵是为了父亲,也应再在烨国呆上一段时间,好生孝敬一下他老人家。

    更何况赢厌如今心智尚幼,她想等他长大一些,再带他去烨国解决赢祁之事。

    红拂不喜赢厌,这段时间看到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也不好再劝神虞,低低应了一句:“是。”

    眨眼就是上元节,宫里提前两日张灯结彩,挂了各式红灯笼。

    神虞还是不闻神阙有离开烨国的打算,也不好为不见他,连自己的亲外公也远了。

    她在云榭宫做了不少点心,带着赢厌亲自去了趟乾龙宫。

    烨帝心知神虞不想见神阙,故而这些时日也不曾召她过来,难得她今日自己来了,容光焕发道:“明日就是上元节,朕也做个清闲人,明日带你们见见朕烨国的上元节。”

    神虞将一块马蹄糕塞到他嘴里,笑道:“孙女是没见过上元节吗?”

    他老人家自己想出宫逛逛,犯不着扯她们做幌子。

    赢厌还是孩子心性,一听这话欣喜问:“娘娘,什么是上元节?”

    神虞捏起一块莲花酥塞他嘴里,解释道:“上辛日,乃一年第一个月圆之夜,百姓燃灯赏月,是为祭典太一神。若按我道家来言,此为天官诞辰,放灯许愿可得天官赐福。”

    赢厌嚼着莲花酥口齿不清问:“娘娘也是天官,明夜要为麒麟赐什么福?”

    神虞倒忘了自己还是神仙,想了想,笑吟吟地看烨帝。

    烨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孙女是不是天官,是不是神仙不好说,将凤凰儿与麒麟哄得团团转倒是真的。

    他对赢厌道:“休信她的,她是哪门子的神仙。”

    她弄个松香末子装神仙,也就是麒麟这孩子实在,真信她了话。

    神虞见烨帝拆自己台,索性问:“明日皇爷爷是便装出宫还是盛装与民同乐?”

    他纵便装出宫身侧也要跟着侍卫,太子必定要跟着。这样乌泱泱地一群人,都是天子脚下民,哪能没见识,一阵兴师动众地便装与盛装出现也没什么不同。

    要她看,他不如不遮掩着直接盛装与民同乐的好,她这百国神女来了烨国,也好跟着为烨国百姓赐赐福。

    烨帝活了这些年,早就有了便装出宫看看民生的打算,道:“朕打算便装出宫。”

    这样的好日子,他若盛装出现,反是打扰了百姓雅兴。

    神虞道:“皇爷爷做了这些年的皇帝,今年更是焕发新生,何不宣布这个好消息,与民同乐一番。”

    烨帝那日法台听到她问天借寿十年语气极大,只以为她是装神弄鬼信口开河而已,摆手道:“朕心意已决,明日便装出宫。”

    他病是好了,年岁摆在这里,还能活几年,能看到她娶神阙便算是完成了毕生功业。

    至于再活十年,他有那个心,他那太子儿子怕也等不得了。

    神阙见两人意见不统一,建议道:“万岁不若先盛装出现与民同乐,而后便装混入人群,岂不是两全其美?”

    神虞不满扫他一眼。

    他那太傅病也好了,他一个齐国太子日日待在烨国,在她亲外公面前一口一个万岁叫着。

    她若是齐帝,准不认他这儿子。

    神阙笑眼看神虞:“师妹,这样可好?”

    神虞冷了脸:“不好。”

    烨帝站起身一拍神阙肩膀:“朕看不错,就这么决定了。”

    神虞顿感费心十年学习的厨艺算是白费了,她一顿费心费力,没讨老人一点好,神阙不过会说几句话好话而已,反越过了她份。

    神虞示意红拂将点心统统放下,牵着赢厌就往殿外走。

    她还以为她这些日没出现,老人心底想念她,早知有神阙天天哄他开心,她还不如不来呢。

    她道:“皇爷爷慢慢品尝,孙女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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