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搭垂着眼皮,颤巍巍地向红拂躬身:“多谢红姑娘教诲。”

    红拂也是从人精堆里走出的人,听出吴宝有几分不满,却没放心上。

    烨国非弥留之地,固然有烨帝在,神女能留在烨国一年已是勉强。离开烨国人人只尊她是左护法,小小一个吴宝,纵对她不满,还不是要敬她身份。

    神虞扫两人一眼,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却视若无睹迈步向御花园而去。

    她有颗道心,心在世外,深谙人情世故,深知烨国算不得她家,她的家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云榭天。

    可纵在她那云榭天,也难逃属下各有所求,互有嫌隙。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所求,各自为主,她改变不了,只能任由她们去。

    御花园内冬花绽放,犹以腊梅色最艳,星星点点的枝头红火红热烈。

    神虞站在园林门前喊:“麒麟——”

    红花乌枝在寒风中微微摇曳,将她声音完全吞噬,久久无声音回应。

    吴宝站在她身后,解释道:“神女,老奴离开时,麒麟公子曾说要去御花园深处赏花,想是走远了些没听见也未可知。”

    神虞冷眼看他:“哦?那就劳烦吴公公亲自去寻寻。”

    她去送神阙时交代过他,要他不准走远了,麒麟最听她话。况她儿生无目,有一副好耳力,绝不会听到她喊声不回答。

    吴宝被她一句劳烦吓得惴惴不安,兀自低着头惶恐回:“老奴这就去。”

    御花园深处,株株寒梅兀自绽放。吴宝将偌大的御花园走了一遍,假山、流水、拱桥,一个没敢放过统统寻找了个遍,遍寻不到赢厌踪迹后,终究是腿软了,慢慢地瘫软在地,脸上没了血色。

    完了,他将神女的爱子看丢了……

    神虞站在园林门前,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吴宝回话,心底猜出了结果,闭上眼,对红拂交代道:“将人统统派出去拦截,他们要带麒麟去沥国。”

    红拂惊疑问:“神女的意思是,麒麟是被鳌厉他们带走的?”

    当日她就劝神女将鳌厉杀了,神女心存悲悯,还是放了鳌厉一条生路。似那等恶人,不思神女救命之恩,反掠走了神女之子,当真该死至极!

    神虞强压着心底的怒火,颔首,睁开眼又道:“让御林军将这里看守起来,令顺天府府尹关闭城门,掘地三尺,也要将我儿寻回来。”

    鳌厉是个聪明人,难保不会用调虎离山之计,先将麒麟藏在御花园躲避她追捕,再带麒麟离开京城。

    她有无所不知的平风楼,根据平风楼传来的消息,赢祁因赢厌掠走她,失了百姓之心。

    鳌厉带走她儿,势必是想带她儿回沥国,让她儿篡位登基。

    她想要她儿做皇帝,却不是篡位登基这个方式。

    她要他立马开国,让闻听他名者,对他心服口服,尊敬他这个帝王。而非背上篡位之名,成为名不正言不顺的暴君。

    上书房。

    烨帝闻听赢厌被人在御花园掠走,发了雷霆之怒。

    吴宝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呼喊:“奴才万死,万死啊。”

    明晟走上前,劝道:“父皇,贼人能掠走麒麟,定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吴宝伺候父皇大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这就带人去寻,一定将麒麟寻到还给神女。”

    烨帝脸色铁青,骂道:“你去哪里寻?!虞儿将他看得那样重,他却在朕的御花园,朕的人手中青天白日的丢了,这要朕如何对虞儿交代?!”

    神阙刚走,神麒麟便丢了,他孙女是个聪明人,难保不会往他这个做爷爷的身上想。

    他堂堂的一国之君,被贼人所害,许还要被自己亲孙女误解。若非吴宝跟随他半生,他可容得了吴宝跪在他面前认罪!

    明晟道:“神女如此聪慧,未必会误会父皇。父皇莫气,儿臣这就命顺天府府尹关闭城门,点上一千人马挨家挨户去寻。”

    他向烨帝深深一拜,转身快步出了上书房。

    烨帝怒沉着脸,对吴宝道:“起吧,晟儿若寻不到他,朕定治你的好罪!”

    吴宝哪敢多言什么,惶恐不安地连连磕了几个头,这才敢站起身,来到烨帝身侧伺候着,小动作擦着脸上的血汗。

    麒麟公子若寻不到了,不用神女开口,主子就能把他活剐了。

    吴宝面如死灰,双眼发直,直叹自己命不久矣。

    赢厌丢失的消息不等传到京城百姓耳朵里,忙着做生意的麒麟钱庄,不顾门外还在大排长龙的百姓,猝然挂了歇业的招牌,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关闭了店铺。

    排在队伍前头的百姓,怀里抱着银子,一脸茫然看着关闭的店铺。

    排在队伍后头的百姓,怀里抱着银子,还在等队伍移动,好入麒麟钱庄存银子换存票,丝毫不知钱庄已然关了门。

    直至那群英姿飒爽的女儿家,换上霞衣手扶佩剑,从空中飞过,方如梦初醒。

    明晟带着一队御林军走出宫门。顺天府的差役,腰间挎着佩刀冲开排队的人群,高声喊:“神女的儿子麒麟公子丢了,你们谁都不准动,从现在起,京城之地只出不进。”

    百姓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百国麒麟丢了?

    联想到昨夜神女之子把齐国太子打入河水,今早齐国兵马刚带齐国太子出京城。

    百姓们纷纷心领神会,暗自痛骂:“齐国太子不是个好东西!”

    他区区一个小国太子,纵有神子的名头,到底不是真神子,竟敢动神女的儿子,这样的人怎配做太子!

    冷宫荒院。

    鳌厉背着赢厌几次尝试出宫,却因看到重重把守的御林军,只得作罢。

    他一人用隐遁之术足矣神鬼不知的离开皇宫,可若带上不肯配合的赢厌离宫,不惊动重重把守的御林军,却比登天还难。

    他将赢厌放下,无奈道:“王爷,属下只是想带您回沥国做皇帝。那神女是个好人,与您不是一类人,她可不是您的娘娘,您的娘娘是赢祁的王妃。”

    赢厌两个时辰之前,刚踏出假山,便被鳌厉一个手刃砍在后脖颈,当即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鳌厉带他来到这陌生的荒僻之地,再没了从容镇定。又听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坏人,要自己回国篡位登基做皇帝,当即哭闹着让他放自己回去。

    可他嗓子把哭哑了,这人死活不肯放他。

    赢厌吸了吸鼻子,威胁道:“你这样带走我,娘娘定不会轻饶了你。”

    鳌厉咬牙道:“王爷,百国神女不是您的娘娘,您是魔主,不可认好人做母亲啊。”

    天底下哪有这倒反天罡的事。

    他家王爷天生的恶人魔鬼,竟认了好人做母亲,他这做属下的若坐视魔主弃恶从善,还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

    赢厌瞪他一眼:“我是娘娘的儿子,娘娘是好人,我也是好人,不是赢厌,也不是魔主。”

    萧忌一步上前,恶狠狠地对赢厌道:“王爷,您是被那神女迷了心智,属下若非不敢杀她,定要斩下她头颅,让您彻底醒悟不可!”

    赢厌眸色一冷:“你要杀麒麟的娘娘?!”

    鳌厉萧忌见他眸色冷沉,神色一喜,登时跪倒在地,激动道:“就是这样。王爷,您原本就是这个气势,您要记住,您是恶人,天生的恶人啊。”

    赢厌被他们猝不及防的一跪,惊得神色一怔,听他们又说自己是恶人,气道:“胡说!”

    两人跪在地上,见他生气,激动得热泪盈眶,期许仰望着他,盼望着他能再生气一点,最好出手给他们一掌。

    赢厌对上他们期许的视线,只感他们无可救药,怒道:“你们放我走,娘娘找不到我,一定在满世界寻我!”

    鳌厉想到宫内的御林军,意识到神虞待王爷的态度已然是云泥之别,道。

    “王爷,您随属下们来到此地已有了一段时日,您可见百国神女来寻您了?”

    萧忌领会到鳌厉的深意,也道:“王爷,百国神女根本不是您的母亲,她不会来寻您的。您还是随属下们走吧,属下带您去寻赢祁的王妃,她才是您的生身之母。”

    赢厌被神虞养大,自然不信他们的话,见他们不肯放自己离去,笃定道:“你们在骗我,我不相信你们。”

    鳌厉站起身道:“王爷,您当日被百国神女带走,王妃得知您丢失,日夜以泪洗面,若知您认了百国神女做母亲,王妃不知有多伤心。”

    萧忌也站起身,走到赢厌面前道:“王爷,您想要母亲,也不能认好人做母亲啊。赢祁的王妃才是您的母亲,属下们就是被王妃派来寻您的。”

    赢厌不堪其扰,索性捂上了耳朵。

    他不是赢厌,这两人也不是他的属下,他若真有属下,他的属下可不会这样愚蠢。

    他们才说他们要带他回去篡位做皇帝,现在又说是赢祁的王妃派他们来寻自己的,全是假话!

    鳌厉萧忌见他捂住了耳朵,彻底没了辙。

    那百国神女何等智谋无双,他们带王爷躲在这里,只能瞒过她一时。此次带不走王爷,下次他们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更别提在她眼皮子底下接近王爷了。

    神虞回云榭宫后,想到赢厌落在了鳌厉手中,一阵心绪不宁。

    她将自己的人统统派去寻找,却迟迟没有音讯传来。

    她那儿子不过四五岁的心智,正是懵懂单纯时,远非赢厌那恶魔可比。一旦与那群恶人混迹,谁知那群恶人会教她儿子什么恶道。

    神虞想到这里,彻底坐不住了。

    她不信鳌厉真有天大的本事,仅用这短短的时间,就把麒麟带出了皇宫。

    她有预感,她儿一定还在皇宫里面,此时怕是在哭喊着,让她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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