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很是激动。

    不单单是他,在云榭天出生的山民,无不在等候神女超越二代神女,让云榭天再次成为世人眼中的神山。

    他双眼烁烁生光,问:“神女,卫灵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神虞神秘一笑:“顺应天下之势,坐观其变。”

    -

    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的正门。

    吴氏一身寻常的妇人装扮,回眸最后一次看向这座困了她二十年的王府。

    赢祁站在门内,扬声问:“王妃当真要走?”

    吴氏半世身不由己,直至握了休书在手,方觉出些自由。

    她与这位握君权在手的天下第一王做了二十年的夫妻,恨过、怨过,也认命过。

    她美目泪意微闪,也问他:“王爷这样的身份,当年为何偏偏选择了奴家?”

    她来京城那年十六岁,却是柳家的新媳,一步踏入摄政王府,再踏出竟用了二十年。

    二十年如一梦,她想不通怎就招惹了他。

    赢祁人至中年,一王在上,少帝见他也要低头喊他一声王叔。俊美近乎妖异的面容,到了这时,也有了几分悲戚的苍凉。

    他道:“清漪,本王认识你时,你方十三岁,那时你父亲有心将你许给本王做正妃。”

    他生于皇城,却不得先帝之喜,十二岁便早早离京去了边关。

    然,哪怕到了黄沙之地,先帝的不喜仍笼罩在他头顶。彼时他从军数年,经历战事不下十数场,却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

    他离营散心,巧遇了二品的吴大人回老家旧宅丁忧。

    酒席宴前,吴大人竟提出将爱女嫁他做正妃。

    吴大人为先帝心腹,愿将女嫁他,其后必有先帝意,他自然不愿,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散宴时,他想到先帝,心有不忿,借着酒意去了吴府后宅,却撞见一傻姑娘为救落水白鹤,险些丢了性命。

    天家凉薄,他自幼便清楚,善良是天家人最要不得的无用之物。

    傻姑娘却道:“它也是条性命,也有父母亲族,若死在这里,父母亲族岂不是伤心。”

    丫鬟道:“小姐,它们可不讲什么血脉亲情。它的父母会在它一岁将它赶走,父母尚且如此,同类纵见它死了也不会为它感到伤心。倒是您,为这样的无情禽类丢了性命,才是大大的不值当。”

    傻姑娘长于深闺,只识一方天地,天真道:“它无情,我有情。今日一见便是有缘,它若死了,我定要为它哭上一场。”

    那年,他在军中逐渐了有威信,与敌军一战险胜,却性命垂危,耳畔回响起傻姑娘的话,竟后悔了。

    他窥探过她一眼,那一眼,少女豆蔻年华,并非绝世美人,娇弱如花,有颗良善之心。

    他后悔没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瞧上自己一眼,与她有上一面之缘,好要今日,他死前,让她为自己哭上一场。

    那场胜仗,他到底没死成,先帝再不能无视他,让他做了将军。

    再后来,他的皇兄死了,他的父皇也快死了,他十年征战终于回了京。

    可他的父皇到底没把皇位传位他,而是将皇位给了他死去皇兄的儿子。

    他是他父皇亲口敕封的摄政王,而他后悔过的傻姑娘,在做了别人妻后,也终于成了他的王妃。

    吴氏不知前情,听到这话,垂目道:“王爷,奴家蒲柳之姿,从未奢望过入天家门。”

    她生于官宦人家,却长于边关小镇,纵是少女怀春时,也没想过要嫁世上最好的夫婿。

    更何况她嫁入柳家后,公婆待她如亲生女儿,夫君敬她、重她,与她鸾凤和鸣,举案齐眉。

    她不曾生出倾国色,却致使柳家因她惨遭横祸,一切因她而起,她怎能安心做夫家仇人之妃,安心为仇人生子。

    吴氏抬眸怨怼看着他:“王爷,吴清漪此生生是柳家人,死是柳家鬼,今日踏出王府后,还请王爷唤奴家柳吴氏。”

    赶车的车夫是个道人,唯恐吴氏再说出什么话,忙跳下车来道:“夫人上车吧。”

    赢祁讽刺道:“好个柳吴氏。”

    二十年的夫妻情,他暖不热她心,这心索性不暖也罢。

    他转身回了府,却又停了步,回头看去。

    吴氏不带一丝留恋地上了马车,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他冷厉了眉目,向暗处道:“今夜三更,本王要她尸身!”

    他赢祁的女人,纵是死,也仅能做他一人之鬼!

    二更天,京郊荒山山脚下,不知何人点燃了一堆篝火。

    道人驱车经过环视左右,也不见篝火左右有人,只篝火上用树枝架着一块番薯,被火熏烤得焦黄诱人。

    道人试着喊了几声,只有山风回应。

    道人下了车,奇怪道:“这里也不是官道,这大半夜的,谁能在这里烤番薯?”

    他话音落地,远处走来个佝偻的黑影,嘴里念叨着:“山鬼说的对,这人肉吃多了不好,还是要吃点素食解解腻。”

    道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这大半夜的,他不会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佝偻的黑影走进了,白眉搭垂着,一张猩红大嘴格外瞩目。

    道人看她一眼,吓得连手中的拂尘也丢了,吼道:“你别过来,你是人是鬼?!”

    那佝偻的黑影指着自己的猩红大嘴,阴森森地问:“你看出来了?”

    道人脚下一软,两眼开始发直。

    完了,他这是撞上丑邪祟了!

    跟随马车而来的黑衣人,本打算在此地动手,此时一见那黑影,陡然瞪大了眼。

    他们是赢祁精心培养的死士,跟随赢祁左右形影不离,保证他安全,自然认识那黑影是谁。

    神虞鄙夷看道人一眼,来到篝火前坐下,将烤好的番薯放在一旁,又叉起一块番薯烤了起来。

    吴氏听到外间响动,撩开车帷,一眼看到坐在篝火前烤番薯的神虞,不由一怔,似是不敢置信,又觉有些荒谬,下了马车,恭敬问:“神女,您怎会在这里?”

    神虞细长的手指,捏着树枝垂着眼帘道:“本尊是个喜看热闹的人,今夜打算看上一场好戏。”

    吴氏环视这荒郊野岭,疑惑问:“神女,这里能有什么好戏?”

    神虞算了算时辰,将树枝放在篝火上,转而捡起那块烤好的番薯,慢悠悠地撕扯焦黑的番薯皮,道:“古有二郎救母,今有魔子救母,也可算场好戏。”

    她抬起一双银色的眸,眸光锋锐看向吴氏。

    吴氏对上她视线,瞳孔骤缩,惊慌失措道:“神女想是误会了什么。”

    她是与赢祁有个儿子,可那个儿子,赢祁厌憎他,她也不认那是自己的血肉。

    他是人魔,生来无情,就连六代神女也说过,他来日会杀尽天下人。

    那样的人魔,他不想着杀她就是万幸,又怎肯救她。

    她想到这里,后知后觉白了脸,怯怯问:“神女,赢祁可是派了人来杀奴家?”

    神虞冷声道:“吴氏,你与赢祁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他是何人你不清楚?”

    吴氏被她一句讽刺沉默了。

    坐在地上的道人,直到现在才惊觉她身份,忙爬了起来,激动喊:“祖师奶奶,晚辈给您磕头了。”

    神虞颇有几分瞧不上他,深觉他丢了她云榭天的脸,骂道:“出息。”

    李礽已然不成器了,还收了这样不成器的徒儿。

    她不过是画了个红嘴唇,他竟连自己学什么吃的也忘了。

    莫说世上没有鬼,就是有鬼,他一个出家的道士,断没有不上前斩鬼,反怕鬼的道理。

    道人也知羞愧,低着头道:“祖师奶奶,晚辈下次一定不给您丢脸。”

    神虞不是个对晚辈苛刻的人,白日也算承认了李礽还是她云榭天的人,道:“起吧。”

    夜空的上弦月高悬着,忽然飘来一片乌云,遮盖了明亮。

    恰恰这时,起了一阵西北风,山风呼啸着从这荒山野岭掠过。

    道人向神虞磕了个头,抬起头正要起身,突然惨白了脸。

    阴风阵阵,一道高大的黑影无声出现在神虞身后。

    黑影站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下,一双血红的魔眸,充斥着黑暗的阴沉。

    神虞窥见道人神色变化,却连头也没回。

    藏匿在黑暗中的黑衣人,看了看夜色。二更过了一半,他们与他动手还可以拼条活路,若带不回王妃尸身,只有死路一条。

    神虞慢条斯礼地剥着番薯皮,慢悠悠地道:“这块剥好皮,火上那块也快好了。”

    赢厌自然知晓她的意思,看向暗处的四名死士,道:“用不了多久。”

    那块烤好的番薯在她手中褪了大半皮,她垂着眸,从鼻腔发出一声:“嗯。”

    她鼻音落地,赢厌身上腾起了红雾。

    藏在黑暗里的四名死士,一起挥刀向吴氏砍去。

    吴氏似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一概不知。

    四名死士的刀锋到了她身后,她这才反应过来,惊恐睁大了眼。

    赢厌身影一个腾挪,一掌拍在一名死士头顶。

    他掌力凶狠,一掌下去,死士脑花迸溅。

    吴氏眼前炸开一片红白之雾,却在这片朦胧的红白雾泽中看到个少年身影。

    他一身白袍,容貌很像赢祁,若细细看,眉眼处也有几分她的模样。

    吴氏鼻间一酸,轻声唤:“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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