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小窗外刚好站着一棵芭蕉树，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全打在了芭蕉翠绿色的叶子上。
那叶子无辜被扰了清净，不耐烦地抖着肥硕饱满的叶片以示不满！
陵渠的雨就这样一路下到了津海。
——“茉莉”餐厅内，董恩坐在老位置上，望着窗外雨打芭蕉的美景，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怎么？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靳谋点完菜，把菜单还给殷勤如旧的老板，然后望着发呆的董恩默默看了些时间才出声打破了他们之间难得的这份宁静。
“没有。”董恩收回放空的思绪，目光仍旧向外，语调微扬，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我在等你履行承诺。”
承诺？
什么承诺？
自然是他答应自证的承诺！
靳谋脸色一沉，心也跟着一沉：怪不得她肯跟上他的车，肯由着他带她回了津海，也由着他带她到了“茉莉“，哼，在他这儿，她永远是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丫头！
外面的雨势越发紧了。
靳谋眼里的柔情在不知不觉间糅杂进了些微脆弱，他把从车上带下来的两个牛皮纸信封袋摆到了餐桌上，说：“打开看看。”
两个袋子大小一样，厚薄不同。
董恩略微思摸，选择先打开薄的那个，可她只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就觉得里面装着的东西着实出乎她的预料了：
一张学生证、一沓成绩单和一部旧手机。
她一脸茫然：“这些是…？”
靳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鼓足勇气似的说：“你不觉得学生证上的男孩跟我长得有些像吗？”
董恩这才拿起那张全英文的卡片仔细端详起来：
证件右侧印有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男孩穿着宽大破旧的灰色t恤，正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从时间的另外一端深深地望着她。
他缄默无言，却又似有万语千言。
“是你？”董恩有些不信，可一抬头，分明见着相片上的男孩倏忽成年，就仿佛那些岁月悠悠当真是弹指一瞬间。
靳谋极轻地“嗯”了声，低下头去，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正视董恩，语气亦恢复平淡：“我是在美国加州的一处收容所里长大的，是一个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父母到底姓甚名谁的孤儿…”
在靳谋娓娓道来的话语中，董恩深切地感受着他苦不堪言的过往，她不禁轻轻摩挲起手里发旧泛白的学生证，忽而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很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已然踏上一段“光怪陆离”的旅程了！
-
收容所建在一处年久失修的古堡中。
古堡的墙皮不同程度地剥落下来，就像得了某种皮肤病的脸，斑驳而皴裂，这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发霉腐烂的气味，刺人眼鼻、令人作呕，还有随处可见的老鼠、蟑螂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也算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男孩是在快要饿死在村边小路的时候被当地住民发现送到了警察局，又因长时间无人认领，被警察转送来收容所的。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男孩跟收容所里其他小孩相比显得极其矮小瘦弱。
可以预见的，他被群体霸凌了！
那是男孩第一次在收容所里过圣诞节的时候，也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过圣诞节的时候，有几位企业家带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和新衣服书本等物品来到收容所做慈善捐赠。
那天，收容所里的孩子们都很开心，男孩也很开心，因为他不仅收到了礼物，还恰巧被一位亚裔企业家看中答应资助他的生活和学习支出直到他大学毕业。
幸运在这天发生，噩梦也在这天发生。
他记得，古堡地下一层原本是酒窖，后来被收容所用作了储藏室，那里阴暗潮湿，霉菌泛滥！
就在慈善捐赠活动结束后不久，男孩就被几个身高体壮的白人小孩给拖进了储藏室，他被他们绑住手脚胡乱丢在地上！
很快，有人抡起棒球棍三两下就敲断了他那本就皮包骨的脆弱胳膊。随后，又有人抗起废旧的摇摇马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还有抄起椅子砸向他的腿！
直到鲜血淌得满地都是，也没谁跟男孩说过一句话！
周围只有笑声！
那疯狂的、兴奋的、邪恶的笑充斥四面八方，徘徊、震荡在他耳膜附近久久不散！
似乎没有起因，也没有理由，好像他就该被这样残忍对待一样！
就该！！！
男孩在自己将要昏厥的时候，突然拼命张开了灌满鲜血的嘴，大声呼救着：“help！help！help…！”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获救，施暴者走后的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地狱一般！
兴许杂草都不那么容易死掉！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在老鼠和蟑螂的啃食下疼醒了！
醒来后的他，对于“生”的渴望攀升至顶点！
后来，他就像一条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的蠕虫一样一点一点地爬出了“地狱”！
可怕的是，诸如此类的霸凌事件几乎贯穿了男孩的整个童年，直到他中学时期表现出超强的数学天赋，被那位企业家送进了大学才算告一段落。
然而，大学里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美好。
家境殷实的少爷小姐在大学里简直如多如牛毛，反而像男孩这样生活窘迫的人并不算太多。
那时候，男孩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群中最瘦弱的那个，但他依然会因为孤儿的身份而遭受不公平对待。
比如，某位同学丢了钱，他总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一次在他正经历这样莫须有的指控时，与他连招呼都没打过的同班同学靳谋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这便是男孩跟靳谋相识的开端。
-
还是“茉莉”的老板亲自来上菜，所有菜品还是那么色香味俱全！
但跟上次不同，董恩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待老板安顿好一切转身离开后，她不禁感叹：“幸亏有我哥哥这个人证，不然你真就百口莫辩了！”
靳谋的唇角忽而向上勾了勾，勾出一抹似有还无的悲凉笑意来，“不存在‘百口莫辩’，因为钱就是我偷的！ ”略顿，他笑意不减，说：“我很卑劣的！很卑劣！自你看明白我对你怀着怎样的心思后，你不也打心眼里认定我很卑劣么？！方晴，这才是你拼了命也要逃离我的直接原因吧？！”
董恩一怔：
他又知道，知道她早就窥见了他那捧不怎么见得起光的欲望！
靳谋敛起笑容，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才道：“那次，你哥哥帮我做了伪证。不过，我猜他知道那钱是我偷的。因为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堆垃圾。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那眼神。鄙夷？不屑？嫌恶？好像都不对。完全没有情绪才对。呵！他大概认为我不配他表露出任何情绪吧，哪怕是鄙夷、不屑和嫌恶，都不配。”又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偏头，将目光落在窗外被雨点砸弯了脊梁的芭蕉，说：“不过之后，我就改了‘偷’的毛病了！”
董恩的目光追随着靳谋，“后来，你们成了朋友？”
“没有。”靳谋轻弹了下烟灰，如实说：“我很嫉妒他，他比我聪明、比我有富有、更比我…”话顿，他再次看向董恩，这次却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所以即便他死了，我还是嫉妒他的。我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说完，他抓起那部旧手机，熟练地开机、输入密码，犹豫了一下，最终交给了董恩。
董恩立即接过来，看到信息页面上显示着：
“回国！救方晴！”
收信日期是她十岁海岛生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那时候她人已经在石头村了。
只听靳谋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我发消息！就这一句话！之后很快，阿善找到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成功转换身份，做了你眼前的这个‘靳谋’！”
董恩点着头，一副了然姿态接过他的话头陈述道：“你不是我表哥，对于他的遭遇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当然会为了钱认靳华耀当爹，跟他蝇营狗苟，也为了钱吞了我们方家最后一点…”
“不！”靳谋眉眼冰凉，语气笃定，“我想如果是他回来的话，他也会做出跟我同样的选择！因为谁都不会蠢到以卵击石！”
董恩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方可为去世的消息一经公开，方家家产迅速被各方势力瓜分干净，除了一个空壳公司几乎再无其他。
而那时候，靳谋也才刚回国，他初来乍到，没有任何能帮方家讨回公道的筹码！
以卵击石，的确蠢之又蠢！
可现实是一回事，行为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逆水行舟虽难，但也不是不能到达彼岸！
是而，董恩始终认为，取舍之间往往最能凸显本心，因而对靳谋的选择不可能不失望！
谁知，她脑海中的思量未歇，就从靳谋口中听到了差不多的话：“逆水行舟也能到达彼岸！我当初之所以那样做，不全是因为实力不够，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怀疑韩磊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董恩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靳谋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你也有同样的怀疑，所以才去调查聚合联众的。”说罢，指着另外的牛皮纸信封袋，问：“你还记得这个是谁送来的吗？”
董恩漠然地摇了摇头。
“就是讲座那天欧阳泽给我的。”提到“欧阳泽”这个名字时，靳谋先是小心翼翼地睨了眼董恩，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把信封袋拆开，从厚厚的一沓文件资料中单抽出一张相片展示给她看。
董恩一眼就认出了相片上较为年轻的韩磊，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身旁紧紧偎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这是韩磊和他的？”她略微斟酌措辞，“家人？”
靳谋更正道：“是情人和儿子！”他把相片搁在了餐桌上，然后推至董恩眼下，说：“韩磊跟他的妻子没有小孩，但和情人有。”
董恩一挑眉， “然后呢？重点是？”
靳谋于是接着说：“韩磊枪杀你父亲后很快被捕，他的老婆和情人也相继丧命，而孩子却不知所踪了！”
董恩美眸一横，难得仔细听他讲话。
“那么，这个孩子去哪儿了？”靳谋盯着那张相片说：“恰巧，我刚回国那会儿曾去找时任华耀集团总助的乔延寿帮忙，那时我在他的书房里就见到过这个！”
董恩羽睫微动，“所以…？”
靳谋眉目凝结，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些急切：“你明明知道你这‘所以’后面应该跟谁的名字，你还故意问我！”
四目相对，了然中还搁着隐晦。
董恩道：“你怀疑乔延寿的养子章天成是韩磊的孩子？你有证据么？”
“没有。除了管家与少爷，阿善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他们俩有半点别的关系。”今天的靳谋坦白到匪夷所思，“当然，我动了亲子鉴定的心思，但拿到章天成的头发、指甲等易如反掌，而韩磊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想拿到他的就太难了！”话到这里，他的烟正好燃尽，于是弃了烟蒂，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根续上，然后把方才撂在一旁的那堆文件材料递给了董恩，说：“你再看看这个。”
董恩接过，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起来。
很快，她只觉得心惊了：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聚合联众跟乔延寿名下各个公司签订的横跨不同领域的合作协议书！
从协议书的具体内容不难看出，靳华礼分明是以集团的名义在不计成本地养着乔延寿。
且，时间跨度之大，从十多年前一直延续到前阵子乔延寿外逃为止！
把这所有串联到一块，大致可以梳理出这样一个玄机来：
明面上，乔延寿跟韩磊都曾是靳华耀的得力干将，他们跟靳华礼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实际上，靳华礼用大把银子养着乔延寿，而乔延寿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养着韩磊的儿子，现在连带着韩磊也一起养着了！
为什么？！
靳华礼为什么这样做？！
而乔延寿又为什么那样做？！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董恩突然悟了，靳谋所谓的自证其实没有那么简单，他这自证，重点不在于他身份、清白的自证，而在于他与她的情份的自证！
而这“情份”正是她长期诟病于他的一个点！
窗驳影疏，雨夜风凉。
董恩忽而面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快打破了沉默： “欧阳嘉铭也是帮凶之一，他为什么会把这些证据给你？可信么？”
一切尽收眼底，所以靳谋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暂且放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一马，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其一，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能当做‘呈堂证供’，否则我就是窃取商业秘密了；其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欧阳嘉铭把自己摘的有多干净；其三，他跟你一样，也认为我是个只认钱的畜生，即便拿到这些也只会用来辖制靳华礼为自己谋利而已！”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笃定道：“最后，辛长天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他在聚合联众里搅和，呵，欧阳嘉铭都快被逼疯了，行为激进也很正常。”
他这做派、这语气倒让董恩心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猜想，只是这猜想还没机会落地，又听他酸溜溜地问：“哎？王耀祖没把辛长天和欧阳嘉铭内斗的事儿汇报给你吗？”
“没。我跟他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董恩白了靳谋一眼，故意气他：“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我得尽快见见他！”
靳谋正了正身体，猛抽了口烟，忙不迭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他偷摸儿打听到的不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他极精心地瞄着董恩，见人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又续道：“靳华礼的大方、豪气让他们之间的联盟固若金汤。这些年我怀疑过，也调查过，但总不得门道。现在有新龙盘桓，造成了两虎相争的局面才终于让我撕开了道口子。”
董恩叹了口气：“可你的证据链不完整，一切都只能算是瞎猜！”
靳谋却道：“既然已经有了口子，再想捂住就很难了。而且这也不影响什么，因为我们大可以双管齐下。”说完，他抬眼，用沉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董恩。
于他话中意思，董恩心中秒懂。
于他眼中灼灼，董恩只想逃避。
靳谋偏不让她如愿，他以视线拦截她“慌忙逃窜”的去路，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她带着些愁色的眉宇，像是无意识地叹道：“你不知道，你跟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董恩一时没听清，“啊？”
靳谋忽地正色道：“方晴，从今往后，你没有理由恨我了。”略顿，他眉梢轻挑，声色微哑，说：“我何止卑劣，还很贪心。我不止想你不恨我。我还想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
妖似的，最会蛊惑人心！
——董恩避着他的目光，暗骂道。
那叶子无辜被扰了清净，不耐烦地抖着肥硕饱满的叶片以示不满！
陵渠的雨就这样一路下到了津海。
——“茉莉”餐厅内，董恩坐在老位置上，望着窗外雨打芭蕉的美景，心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怎么？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靳谋点完菜，把菜单还给殷勤如旧的老板，然后望着发呆的董恩默默看了些时间才出声打破了他们之间难得的这份宁静。
“没有。”董恩收回放空的思绪，目光仍旧向外，语调微扬，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我在等你履行承诺。”
承诺？
什么承诺？
自然是他答应自证的承诺！
靳谋脸色一沉，心也跟着一沉：怪不得她肯跟上他的车，肯由着他带她回了津海，也由着他带她到了“茉莉“，哼，在他这儿，她永远是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丫头！
外面的雨势越发紧了。
靳谋眼里的柔情在不知不觉间糅杂进了些微脆弱，他把从车上带下来的两个牛皮纸信封袋摆到了餐桌上，说：“打开看看。”
两个袋子大小一样，厚薄不同。
董恩略微思摸，选择先打开薄的那个，可她只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就觉得里面装着的东西着实出乎她的预料了：
一张学生证、一沓成绩单和一部旧手机。
她一脸茫然：“这些是…？”
靳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鼓足勇气似的说：“你不觉得学生证上的男孩跟我长得有些像吗？”
董恩这才拿起那张全英文的卡片仔细端详起来：
证件右侧印有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男孩穿着宽大破旧的灰色t恤，正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从时间的另外一端深深地望着她。
他缄默无言，却又似有万语千言。
“是你？”董恩有些不信，可一抬头，分明见着相片上的男孩倏忽成年，就仿佛那些岁月悠悠当真是弹指一瞬间。
靳谋极轻地“嗯”了声，低下头去，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正视董恩，语气亦恢复平淡：“我是在美国加州的一处收容所里长大的，是一个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父母到底姓甚名谁的孤儿…”
在靳谋娓娓道来的话语中，董恩深切地感受着他苦不堪言的过往，她不禁轻轻摩挲起手里发旧泛白的学生证，忽而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很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已然踏上一段“光怪陆离”的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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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所建在一处年久失修的古堡中。
古堡的墙皮不同程度地剥落下来，就像得了某种皮肤病的脸，斑驳而皴裂，这里四面八方都充斥着发霉腐烂的气味，刺人眼鼻、令人作呕，还有随处可见的老鼠、蟑螂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也算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男孩是在快要饿死在村边小路的时候被当地住民发现送到了警察局，又因长时间无人认领，被警察转送来收容所的。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男孩跟收容所里其他小孩相比显得极其矮小瘦弱。
可以预见的，他被群体霸凌了！
那是男孩第一次在收容所里过圣诞节的时候，也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过圣诞节的时候，有几位企业家带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和新衣服书本等物品来到收容所做慈善捐赠。
那天，收容所里的孩子们都很开心，男孩也很开心，因为他不仅收到了礼物，还恰巧被一位亚裔企业家看中答应资助他的生活和学习支出直到他大学毕业。
幸运在这天发生，噩梦也在这天发生。
他记得，古堡地下一层原本是酒窖，后来被收容所用作了储藏室，那里阴暗潮湿，霉菌泛滥！
就在慈善捐赠活动结束后不久，男孩就被几个身高体壮的白人小孩给拖进了储藏室，他被他们绑住手脚胡乱丢在地上！
很快，有人抡起棒球棍三两下就敲断了他那本就皮包骨的脆弱胳膊。随后，又有人抗起废旧的摇摇马狠狠地砸向了他的头，还有抄起椅子砸向他的腿！
直到鲜血淌得满地都是，也没谁跟男孩说过一句话！
周围只有笑声！
那疯狂的、兴奋的、邪恶的笑充斥四面八方，徘徊、震荡在他耳膜附近久久不散！
似乎没有起因，也没有理由，好像他就该被这样残忍对待一样！
就该！！！
男孩在自己将要昏厥的时候，突然拼命张开了灌满鲜血的嘴，大声呼救着：“help！help！help…！”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获救，施暴者走后的整个世界安静得像是地狱一般！
兴许杂草都不那么容易死掉！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在老鼠和蟑螂的啃食下疼醒了！
醒来后的他，对于“生”的渴望攀升至顶点！
后来，他就像一条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的蠕虫一样一点一点地爬出了“地狱”！
可怕的是，诸如此类的霸凌事件几乎贯穿了男孩的整个童年，直到他中学时期表现出超强的数学天赋，被那位企业家送进了大学才算告一段落。
然而，大学里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美好。
家境殷实的少爷小姐在大学里简直如多如牛毛，反而像男孩这样生活窘迫的人并不算太多。
那时候，男孩虽然已经不再是人群中最瘦弱的那个，但他依然会因为孤儿的身份而遭受不公平对待。
比如，某位同学丢了钱，他总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一次在他正经历这样莫须有的指控时，与他连招呼都没打过的同班同学靳谋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这便是男孩跟靳谋相识的开端。
-
还是“茉莉”的老板亲自来上菜，所有菜品还是那么色香味俱全！
但跟上次不同，董恩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待老板安顿好一切转身离开后，她不禁感叹：“幸亏有我哥哥这个人证，不然你真就百口莫辩了！”
靳谋的唇角忽而向上勾了勾，勾出一抹似有还无的悲凉笑意来，“不存在‘百口莫辩’，因为钱就是我偷的！ ”略顿，他笑意不减，说：“我很卑劣的！很卑劣！自你看明白我对你怀着怎样的心思后，你不也打心眼里认定我很卑劣么？！方晴，这才是你拼了命也要逃离我的直接原因吧？！”
董恩一怔：
他又知道，知道她早就窥见了他那捧不怎么见得起光的欲望！
靳谋敛起笑容，点了根烟猛吸了几口，才道：“那次，你哥哥帮我做了伪证。不过，我猜他知道那钱是我偷的。因为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堆垃圾。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那眼神。鄙夷？不屑？嫌恶？好像都不对。完全没有情绪才对。呵！他大概认为我不配他表露出任何情绪吧，哪怕是鄙夷、不屑和嫌恶，都不配。”又深深地吸了口烟，他偏头，将目光落在窗外被雨点砸弯了脊梁的芭蕉，说：“不过之后，我就改了‘偷’的毛病了！”
董恩的目光追随着靳谋，“后来，你们成了朋友？”
“没有。”靳谋轻弹了下烟灰，如实说：“我很嫉妒他，他比我聪明、比我有富有、更比我…”话顿，他再次看向董恩，这次却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所以即便他死了，我还是嫉妒他的。我不可能跟他成为朋友。”说完，他抓起那部旧手机，熟练地开机、输入密码，犹豫了一下，最终交给了董恩。
董恩立即接过来，看到信息页面上显示着：
“回国！救方晴！”
收信日期是她十岁海岛生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那时候她人已经在石头村了。
只听靳谋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我发消息！就这一句话！之后很快，阿善找到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成功转换身份，做了你眼前的这个‘靳谋’！”
董恩点着头，一副了然姿态接过他的话头陈述道：“你不是我表哥，对于他的遭遇不能感同身受，所以当然会为了钱认靳华耀当爹，跟他蝇营狗苟，也为了钱吞了我们方家最后一点…”
“不！”靳谋眉眼冰凉，语气笃定，“我想如果是他回来的话，他也会做出跟我同样的选择！因为谁都不会蠢到以卵击石！”
董恩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方可为去世的消息一经公开，方家家产迅速被各方势力瓜分干净，除了一个空壳公司几乎再无其他。
而那时候，靳谋也才刚回国，他初来乍到，没有任何能帮方家讨回公道的筹码！
以卵击石，的确蠢之又蠢！
可现实是一回事，行为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逆水行舟虽难，但也不是不能到达彼岸！
是而，董恩始终认为，取舍之间往往最能凸显本心，因而对靳谋的选择不可能不失望！
谁知，她脑海中的思量未歇，就从靳谋口中听到了差不多的话：“逆水行舟也能到达彼岸！我当初之所以那样做，不全是因为实力不够，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怀疑韩磊的幕后指使者另有其人！”
董恩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靳谋盯着她，似要把她看穿，“你也有同样的怀疑，所以才去调查聚合联众的。”说罢，指着另外的牛皮纸信封袋，问：“你还记得这个是谁送来的吗？”
董恩漠然地摇了摇头。
“就是讲座那天欧阳泽给我的。”提到“欧阳泽”这个名字时，靳谋先是小心翼翼地睨了眼董恩，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把信封袋拆开，从厚厚的一沓文件资料中单抽出一张相片展示给她看。
董恩一眼就认出了相片上较为年轻的韩磊，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身旁紧紧偎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这是韩磊和他的？”她略微斟酌措辞，“家人？”
靳谋更正道：“是情人和儿子！”他把相片搁在了餐桌上，然后推至董恩眼下，说：“韩磊跟他的妻子没有小孩，但和情人有。”
董恩一挑眉， “然后呢？重点是？”
靳谋于是接着说：“韩磊枪杀你父亲后很快被捕，他的老婆和情人也相继丧命，而孩子却不知所踪了！”
董恩美眸一横，难得仔细听他讲话。
“那么，这个孩子去哪儿了？”靳谋盯着那张相片说：“恰巧，我刚回国那会儿曾去找时任华耀集团总助的乔延寿帮忙，那时我在他的书房里就见到过这个！”
董恩羽睫微动，“所以…？”
靳谋眉目凝结，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些急切：“你明明知道你这‘所以’后面应该跟谁的名字，你还故意问我！”
四目相对，了然中还搁着隐晦。
董恩道：“你怀疑乔延寿的养子章天成是韩磊的孩子？你有证据么？”
“没有。除了管家与少爷，阿善查了很久也没查出他们俩有半点别的关系。”今天的靳谋坦白到匪夷所思，“当然，我动了亲子鉴定的心思，但拿到章天成的头发、指甲等易如反掌，而韩磊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想拿到他的就太难了！”话到这里，他的烟正好燃尽，于是弃了烟蒂，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根续上，然后把方才撂在一旁的那堆文件材料递给了董恩，说：“你再看看这个。”
董恩接过，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起来。
很快，她只觉得心惊了：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聚合联众跟乔延寿名下各个公司签订的横跨不同领域的合作协议书！
从协议书的具体内容不难看出，靳华礼分明是以集团的名义在不计成本地养着乔延寿。
且，时间跨度之大，从十多年前一直延续到前阵子乔延寿外逃为止！
把这所有串联到一块，大致可以梳理出这样一个玄机来：
明面上，乔延寿跟韩磊都曾是靳华耀的得力干将，他们跟靳华礼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实际上，靳华礼用大把银子养着乔延寿，而乔延寿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养着韩磊的儿子，现在连带着韩磊也一起养着了！
为什么？！
靳华礼为什么这样做？！
而乔延寿又为什么那样做？！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董恩突然悟了，靳谋所谓的自证其实没有那么简单，他这自证，重点不在于他身份、清白的自证，而在于他与她的情份的自证！
而这“情份”正是她长期诟病于他的一个点！
窗驳影疏，雨夜风凉。
董恩忽而面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快打破了沉默： “欧阳嘉铭也是帮凶之一，他为什么会把这些证据给你？可信么？”
一切尽收眼底，所以靳谋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暂且放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一马，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其一，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能当做‘呈堂证供’，否则我就是窃取商业秘密了；其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欧阳嘉铭把自己摘的有多干净；其三，他跟你一样，也认为我是个只认钱的畜生，即便拿到这些也只会用来辖制靳华礼为自己谋利而已！”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笃定道：“最后，辛长天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他在聚合联众里搅和，呵，欧阳嘉铭都快被逼疯了，行为激进也很正常。”
他这做派、这语气倒让董恩心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猜想，只是这猜想还没机会落地，又听他酸溜溜地问：“哎？王耀祖没把辛长天和欧阳嘉铭内斗的事儿汇报给你吗？”
“没。我跟他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董恩白了靳谋一眼，故意气他：“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我得尽快见见他！”
靳谋正了正身体，猛抽了口烟，忙不迭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他偷摸儿打听到的不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他极精心地瞄着董恩，见人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又续道：“靳华礼的大方、豪气让他们之间的联盟固若金汤。这些年我怀疑过，也调查过，但总不得门道。现在有新龙盘桓，造成了两虎相争的局面才终于让我撕开了道口子。”
董恩叹了口气：“可你的证据链不完整，一切都只能算是瞎猜！”
靳谋却道：“既然已经有了口子，再想捂住就很难了。而且这也不影响什么，因为我们大可以双管齐下。”说完，他抬眼，用沉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董恩。
于他话中意思，董恩心中秒懂。
于他眼中灼灼，董恩只想逃避。
靳谋偏不让她如愿，他以视线拦截她“慌忙逃窜”的去路，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她带着些愁色的眉宇，像是无意识地叹道：“你不知道，你跟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董恩一时没听清，“啊？”
靳谋忽地正色道：“方晴，从今往后，你没有理由恨我了。”略顿，他眉梢轻挑，声色微哑，说：“我何止卑劣，还很贪心。我不止想你不恨我。我还想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
妖似的，最会蛊惑人心！
——董恩避着他的目光，暗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