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过了很久才知道,那天晚上,留在130层的人,不止有她和那个神秘的赛博朋克。

    在梁舟和符景明在为的吕鸿轩被吸尘器误伤的假发连连道歉的时候,青山资本的两位总经理之一,胡安妮,正处理完今天的最后一份文件,摆烂似地仰头往后一躺。

    靠背椅听话地随着她的身体调整角度,一头毛茸茸的红色卷发在黑色皮椅上散开。她转过去面对落地窗,对面的大楼也是一样的灯火通明,街道上川流不息,飞驰而过的汽车正拖出一道道粉色或蓝色的荧光。她撇了撇嘴,闭上眼睛,一只手摘掉眼镜,另一手用力捏了捏晴明穴,试图放松疲倦的双眼。

    “这什么破班!也值得本总裁亲自来上?”

    此刻是周五的晚上六点半,每一个窗口都亮着,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都在努力创造价值,让自己不被这里淘汰。胡安妮换下拖鞋,从抽屉里摸出细尖的高跟鞋蹬上——她可不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难自己。起身的瞬间,她一扫刚才的疲惫状态,风姿绰约地走出总裁办公室。

    她在楼下的办公区巡视一圈,欣慰地环视着自己手下的高管和分析师们。虽然马上就快到周末了,每个工位的电脑前都还坐着一个干劲满满的人脑,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像一个个在资本的十字路口站岗的交警一样,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埋头指挥着上万亿的资本从何处调来,往哪里逐利。

    路过茶水间,胡安妮刚好看到两个员工正在休息聊天,她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他们察觉到了胡安妮的目光,齐声打招呼:“胡总好。”

    胡安妮冲他们点点头,微微一笑。

    他们当然早就听说过胡安妮的故事,虽然没人知道她具体是何时入行的,但是资历绝对不浅,虽然胡总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当今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几个巨头公司,在发展阶段中命运攸关的项目好像都或多或少有她的参与。

    似乎胡安妮不曾拥有新手期,就像从天而降的投资奇才,一崭露头角,便是锋芒毕露。

    传闻她在掌门青山投资之前,有一次力争为一家已经被证监会警告退市风险的公司注资,当时那家公司股票已经跌破发行价,内部债务问题也是一团乱麻,无论是人类投资人的经验还是计算机模型的算法,都显示这是一支烂的不能再烂的垃圾股。

    在那场决策会上,胡安妮沉着自信地阐释了她那在当时看来毫无逻辑的推断,面对众人显而易见的不屑,在投票前还是不慌不忙。发言结束时她微微一笑,引述了那句著名的——“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然后把白板笔往面前的框里一扔,潇洒落座。

    最后的票情出乎所有人意料,六分之五的人奇迹般地被胡安妮的离谱游说逆转了看法。青山资本最后决定加持20%,这个公司也获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利润,一年后它的股价涨了惊人的469%,胡安妮一战成名,也为青山投资打下漂亮的一役。

    根据当事人回忆,当时他们好像猪油蒙了心一样,把自己原本坚定的立场抛在脑后,思维完全跟着胡安妮走,对这个垃圾股逆势翻盘的未来坚信不疑。

    她好像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嘴角似乎总是挂着笑意,能看透各种经济的指数的涨跌起伏,也能看透人心。

    她的一头红发像是旗帜,又像火焰。

    他们当然对这位成绩斐然的总裁大人颇为尊敬,也对她那声名在外的笑里藏刀多有忌惮。

    胡总一笑,生死难料!

    其中一个端着咖啡杯的员工赶紧颤颤巍巍为自己的摸鱼找补:“我们在……谈工作……”

    胡安妮拍拍了她的肩膀,歪着头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现在是周末,你们已经辛苦了一周了,早该放松一下了。”她转身往工作区的中心走去,站定,向所有埋头工作的员工宣布:“我请大家吃宵夜,吃完下班!大家都早点休息!”

    119楼被一阵欢呼淹没。

    胡安妮看着打了鸡血般的下属们一扫疲态,投入工作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刷卡回到130楼返回办公室。

    感应到她推门的动作,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滑了过来,自动跟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上,和胡安妮的步速保持一致。

    “胡总晚上好,您工作辛苦了,下面小懒为您播报今天的晚间新闻……”

    这个机器人叫小懒,是胡安妮的电子秘书。跟梁舟的原主——编号39879基一样,是个服务型机器人,只不过功能更加基础,外形也并没有进行仿生设计。

    小懒这种AI比梁舟更加便宜,现在已经被广泛使用。帮你拿快递、叫你起床、提醒你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这种机器人以更强的记忆力、更精确的时间管理能力,协助自己的笨蛋主人料理生活和工作中的琐事。

    胡安妮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懒。

    “青山资本应该有一个——起码听起来,不那么紧绷的存在。”胡安妮进行初始设置的时候这样想到。

    念完了每日新闻,小懒头顶的显示屏上闪烁起“(*^_^*)”的符号,快乐地原地转了个圈:“还有,胡总之前一直想合作的Star X,明天要发布最新的无人驾驶汽车产品了,发布会的vip邀请函小懒已经收下了,是Star X的创始人江致远以私人名义亲自送给胡总的哦。小懒调查过了,别的投资机构都没有受到邀请呢!”

    Star X成立伊始就在自动驾驶技术方面取得了革命性突破,他们的主打产品——原星系列,经过几代更迭,已经能够顺利给车主提供流畅安全的驾驶体验。

    Star X作为一家当之无愧的独角兽企业,最近正是资本热捧的对象,创始人江致远的传奇经历,也为这个公司即将到来的首次公开募股增添了不少热度。

    江致远是Star X的核心创始人之一,百年未遇的天才少年。年仅16岁就保送海外顶尖高校,上了两年学觉得没有意思,黑进学校官网首页,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篇批判学校培养方式和管理制度的檄文,然后退学不干了,和几个相互还算看得顺眼的朋友一起折腾着玩,才有了后来的Star X。

    再笨的人类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块肥肉,何况是胡安妮这个以挖掘潜力股的灵敏嗅觉在资本市场闻名的投资人呢?

    江致远在新品发布会之前亲自给她这个投资机构的总经理发请柬,其中打的什么算盘她一想便知。再加上江致远虽然做事高调,为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尚未有媒体约到他的专访,甚至没有公开的照片,就连他在曾经就读的高校的登记信息也被黑客抹去,胡安妮多少对这人有些好奇。

    小懒知道前段时间主人一直在调查Star X的背景,就是有意入股参投,没想到江致远自己送上门来,乐呵呵的替主人高兴:“发布会时间在明天上午十点。本来那个时间,胡总作为地方企业代表要去参加一个跨海大桥的剪彩仪式,晚上也通知说临时延期了,刚好有档期可以去会会江总。”

    胡安妮有点奇怪:“怎么会这么巧,剪彩仪式为什么取消,主办方有没有说?”

    小懒:“没有说具体原因呢,估计是某个大领导有事来不了吧。这是天助我胡总啊,这次参投Star X势在必得!”

    胡安妮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个小懒,处理日常工作的时候呆呆的像个人工智障,学人类给老板画大饼倒是学的惟妙惟肖。

    *

    在30公里以外的海面上,本该像一条长龙般连接着两块陆地的大桥,此时折断了脊骨般垂落在黑色的海里。海浪拍打着裸露出来的钢筋,像在为这条受伤的巨龙舔舐伤口。

    一个长官模样的中年男人眉头紧缩,严肃地勘察着现场:“此次跨海大桥爆炸事件影响极为恶劣,为了不引起恐慌,暂时封锁消息。一定要彻查严查,揪出幕后黑手!”

    “是!”

    他面前的年轻人站得笔直,咬紧牙关,用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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