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回忆
沈系舟从未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九月初十，那是上辈子她的忌日。
身体的沉重一下子就消失了，摆脱了久病的躯体，漂浮的灵魂前虽未有的轻松。
沈系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其实沈系舟对自己的死早就有准备，毕竟她的病症已经十余年了。
说是病症也不太准确，只是说天生体弱，活的比别人短一些。
如果说他人的生命如同高悬的烈日，时时迸发生机。她的生命，就像笼中烛，都不用风吹，时间到了，自己就会熄灭。
但怎么也没想到，沈系舟她死了，但是却没死透。
视线之下，母亲颤抖着双手，脚步向前，想要去触碰床上的身影的额头但是又缩回去，最后双手垂下，失声痛哭。
父亲瘫坐在门口，不敢向前一步，不断催促身边的小厮，上前查看女儿的状况，得到沉默的答复后，终于支撑不住，哭到嗓子干涩沙哑。
何必呢，沈系舟有些心疼，两个年近四十的人了，还哭的像个孩子。
这么多年了，她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近半年来更是只能卧病在床。
应该早有准备的呀。
毕竟棺椁都打了一半了。
这么长时间，总归是认清女儿无法左右的事实了吧，那就不要挣扎，不然还要像现在一样，让她死了还要拖累一个人。
她看向门外跪着的，惶恐不安的柳承谙。
这个她名义上的夫，第一次见她，居然是在她死在病中的时候。沈系舟头疼，他变成她往生了也还不了的债。
看着倒是可怜，她的未亡人。
可这她又怎么管的了呢，她人都死了，现在变成孤魂，可是无力管活人的事。
沈系舟能轻易接受自己死亡的现实，自然也能接受她现在半死不活的现实。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变成鬼魂之后，沈系舟的意识并不受控制，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有的时候能短暂的看见正在发生的事，但大多时候，她意识都陷入沉睡。
她能看见，在她身死之后，她的母亲父亲，身体愈加虚弱，再也无力支撑沈府。
也能看见，短短七年，皇帝薨逝，让原本朝堂上的暗夺，变成了几位皇女的明争。
范阳赵氏，京兆顾氏，百年大族，轰然倒塌，百姓煌煌不安，山河飘摇。
之中渺小的沈府，更如一叶孤舟，只能随着暗波，漂向万丈深渊。
但更多的时候，她的视线是跟着柳承谙的。
不出她所料，柳承谙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沈系舟看着柳承谙被沈家家仆冷落，毒打。看着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布满了淤青和伤痕。
看着他在绝望中孤注一掷的相信他人，但所托非人，以为的救命稻草到最后却变成鸩杀他的毒药。
看他慢慢展现自己的文采，从新开始，却不想落入温若陷阱，从此才华成了他人杀戮的刀，也成了限制他自由的牢笼。
到最后，落得个自焚身亡的下场。
当夜，目之所及皆是火焰。
昔日雕花描金的房梁已经被火熏的焦黑，火焰平等的吞噬着一切，不管是万金难得古董，还是柳承谙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都在火焰中焚烧殆尽。
沈系舟站在柳承谙面前，看着他明明痛到颤栗，却一声不吭。
他眼睛呆呆看着门口被火风吹动的风铃，耳边只有淡淡的响铃声和木简被烧毁的噼啪声。
她想，他总应该是痛的。
不然他的眼泪，为什么一直无声的流。
沈系舟看着本该与她结发的男子，缓缓叹气。
罢了，她感觉到她这飘飘荡荡的日子也快到了尽头。
这辈子她们也算是生死相随了，沈系舟苦笑，看着柳承谙的眼神温柔了起来。
愿你下辈子，得遇良人，平安喜乐吧。
火焰越烧越旺，仿佛让灵魂状态的沈系舟都感到炙热。
漫天的火光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她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呼叫声，但是她的身体却被束缚着，只能在原地动弹不得。
忽然，她眼前一黑，沈系舟感到身体一阵剧痛，好像四肢百骸都被针扎了一样。
耳边的安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声的大叫，扰人的呼唤。
“大小姐，大小姐！”
沈系舟皱起眉，感到头痛欲裂。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眼中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她伸出手抓紧身旁的人，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惊呼打断。
“快去，禀报大人和主君，大小姐醒了！”
“快把大夫带过来，跑过去，快！”
沈家大厅中，众人已经被侍女的通报声惊的鸦雀无声。
“启禀大人主君，大小姐她醒了！”
闯进的侍女跪伏在地面上，嘴里还喘着粗气，声音却洪亮无比，激动万分。
霎时，沈家主母与主君大步相携而去，快步向沈系舟的院落走去，随后沈家诸位紧随其后，留下其他宾客族人呆坐在厅里。
柳承谙站了一会，手攥紧了衣角，狠狠的搓了搓，下定决心，也紧紧跟了上去。
这一世，沈系舟没有死？
柳承谙一边疾步走着，脑海里一遍思索着。
不，也许是侍女看错了，或是沈系舟急症发作，睁了眼也活不了多久。不能轻易下结论。
他要亲自看一眼！
等柳承谙走到沈大小姐院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围了三层又三层。
主屋的门紧紧闭着，时不时有侍女小厮快步走进走出。
屋内，沈家主母沈衍看着已经被老医师搭了脉的沈系舟，焦急地问，
“大夫，我女现在如何呀。”
“回大人，贵女之前病症皆是因为天生体弱，生气不足。人之生气如拾薪生火，薪越足，火越旺。相反，生气若不足，各个脏器便无法正常运转。贵女之前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正是因为如此。
沈衍听罢，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沈系舟，赶紧问道。
“那我女如今清醒，是不是有了好转。”
老医师答道，”正是，草民适才诊脉，贵女体内生气虽不如常人，但已足够供应身体运转，现在看来，虽不知这生气从何而来，但贵女已脱离危险。”
“至于这头痛之症，只是贵女身体突然好转，气血运转不畅所致。老夫这有一方，燃后能让人安神理气，另外贵女现在每日服用的补气养身的汤药还不能停。”
老医师叹了口气，“贵女现在身体虽有好转，但是生气易失不易补，贵女现在的身体如同破损之舟，定要细细调养，切勿思虑过重，劳繁伤身。”
沈衍闻言抚额，“劳烦大夫了，沈家必有重谢。”
老医师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就随着身边侍女出门开药方去了。
“妻主，妻主，我们的女儿…还活着。”沈家主君见屋内已经没有外人，忍不住哭泣起来。
沈衍看着泣不成声的自家郎君，揽住他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情绪，只是收紧的手臂透露着她并不冷静的情绪。
侍女小厮们见状都默默收声，屋内温馨的氛围显得的空气更加安静。
不过多时，外面等候的众人见老医师已离开多时，但屋内却什么消息都都没传出来，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母亲，可否让我进来。”沈家二女儿沈谨晏在门外高声喝道，声音中的迟疑和激动显露无疑。
门内二老平复好了心情，稍作整理吩咐道，“谨晏莽莽撞撞的，等系舟调养好一点再让她们姐妹相聚吧。”
说罢，沈衍拍拍她郎君的手，“系舟这里你陪陪她，我去看看宾客，对了，还有柳家小子。”
“让柳家的进来吧，身边也有的人陪我，而且，“沈家主君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女儿，“说不定真的是这喜事让系舟好起来的呢。”说着又红了眼眶。
沈衍闻言也点了点头，轻拍她郎君的手就出门去。
不一会，屋外的人便都散了，柳承谙踌躇片刻进了房门。
“小婿给主君请安。”柳承谙进屋便给沈家主君见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来这里坐。”沈家主君笑着把柳承谙拉了起来。
柳承谙刚坐定，心里的忐忑，好奇一股脑的涌上来，他抿了抿嘴唇，终于抬起来进门就低着的头，看向床上的身影。
正巧，对上一双正在看向他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因为病痛未消，紧紧蔟着眉，一双上扬狐狸眼还泛着淡淡血丝，散落的发丝遮挡住部分目光，可是还能看见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和漫不经心的表情。
柳承谙看得愣了神。
这，就是他的妻？
昏迷的沈系舟隐隐约约听见细碎的说话声，空气中陌生的香气让她头痛缓解了许多，她睁开眼，久未见光的眼睛一阵刺痛，她挣扎着缓缓撑起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却看到一双惊讶的眼睛正在偷偷看向自己。
沈系舟看着与前世略显年轻但依旧瘦弱的男子，大红的衣裳松松地挂在他的身上，眼睛却又大又圆。
她轻轻勾了下嘴角。
这，便是她的夫。
九月初十，那是上辈子她的忌日。
身体的沉重一下子就消失了，摆脱了久病的躯体，漂浮的灵魂前虽未有的轻松。
沈系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其实沈系舟对自己的死早就有准备，毕竟她的病症已经十余年了。
说是病症也不太准确，只是说天生体弱，活的比别人短一些。
如果说他人的生命如同高悬的烈日，时时迸发生机。她的生命，就像笼中烛，都不用风吹，时间到了，自己就会熄灭。
但怎么也没想到，沈系舟她死了，但是却没死透。
视线之下，母亲颤抖着双手，脚步向前，想要去触碰床上的身影的额头但是又缩回去，最后双手垂下，失声痛哭。
父亲瘫坐在门口，不敢向前一步，不断催促身边的小厮，上前查看女儿的状况，得到沉默的答复后，终于支撑不住，哭到嗓子干涩沙哑。
何必呢，沈系舟有些心疼，两个年近四十的人了，还哭的像个孩子。
这么多年了，她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近半年来更是只能卧病在床。
应该早有准备的呀。
毕竟棺椁都打了一半了。
这么长时间，总归是认清女儿无法左右的事实了吧，那就不要挣扎，不然还要像现在一样，让她死了还要拖累一个人。
她看向门外跪着的，惶恐不安的柳承谙。
这个她名义上的夫，第一次见她，居然是在她死在病中的时候。沈系舟头疼，他变成她往生了也还不了的债。
看着倒是可怜，她的未亡人。
可这她又怎么管的了呢，她人都死了，现在变成孤魂，可是无力管活人的事。
沈系舟能轻易接受自己死亡的现实，自然也能接受她现在半死不活的现实。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
变成鬼魂之后，沈系舟的意识并不受控制，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她有的时候能短暂的看见正在发生的事，但大多时候，她意识都陷入沉睡。
她能看见，在她身死之后，她的母亲父亲，身体愈加虚弱，再也无力支撑沈府。
也能看见，短短七年，皇帝薨逝，让原本朝堂上的暗夺，变成了几位皇女的明争。
范阳赵氏，京兆顾氏，百年大族，轰然倒塌，百姓煌煌不安，山河飘摇。
之中渺小的沈府，更如一叶孤舟，只能随着暗波，漂向万丈深渊。
但更多的时候，她的视线是跟着柳承谙的。
不出她所料，柳承谙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沈系舟看着柳承谙被沈家家仆冷落，毒打。看着他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布满了淤青和伤痕。
看着他在绝望中孤注一掷的相信他人，但所托非人，以为的救命稻草到最后却变成鸩杀他的毒药。
看他慢慢展现自己的文采，从新开始，却不想落入温若陷阱，从此才华成了他人杀戮的刀，也成了限制他自由的牢笼。
到最后，落得个自焚身亡的下场。
当夜，目之所及皆是火焰。
昔日雕花描金的房梁已经被火熏的焦黑，火焰平等的吞噬着一切，不管是万金难得古董，还是柳承谙身上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都在火焰中焚烧殆尽。
沈系舟站在柳承谙面前，看着他明明痛到颤栗，却一声不吭。
他眼睛呆呆看着门口被火风吹动的风铃，耳边只有淡淡的响铃声和木简被烧毁的噼啪声。
她想，他总应该是痛的。
不然他的眼泪，为什么一直无声的流。
沈系舟看着本该与她结发的男子，缓缓叹气。
罢了，她感觉到她这飘飘荡荡的日子也快到了尽头。
这辈子她们也算是生死相随了，沈系舟苦笑，看着柳承谙的眼神温柔了起来。
愿你下辈子，得遇良人，平安喜乐吧。
火焰越烧越旺，仿佛让灵魂状态的沈系舟都感到炙热。
漫天的火光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她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呼叫声，但是她的身体却被束缚着，只能在原地动弹不得。
忽然，她眼前一黑，沈系舟感到身体一阵剧痛，好像四肢百骸都被针扎了一样。
耳边的安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声的大叫，扰人的呼唤。
“大小姐，大小姐！”
沈系舟皱起眉，感到头痛欲裂。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眼中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她伸出手抓紧身旁的人，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惊呼打断。
“快去，禀报大人和主君，大小姐醒了！”
“快把大夫带过来，跑过去，快！”
沈家大厅中，众人已经被侍女的通报声惊的鸦雀无声。
“启禀大人主君，大小姐她醒了！”
闯进的侍女跪伏在地面上，嘴里还喘着粗气，声音却洪亮无比，激动万分。
霎时，沈家主母与主君大步相携而去，快步向沈系舟的院落走去，随后沈家诸位紧随其后，留下其他宾客族人呆坐在厅里。
柳承谙站了一会，手攥紧了衣角，狠狠的搓了搓，下定决心，也紧紧跟了上去。
这一世，沈系舟没有死？
柳承谙一边疾步走着，脑海里一遍思索着。
不，也许是侍女看错了，或是沈系舟急症发作，睁了眼也活不了多久。不能轻易下结论。
他要亲自看一眼！
等柳承谙走到沈大小姐院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围了三层又三层。
主屋的门紧紧闭着，时不时有侍女小厮快步走进走出。
屋内，沈家主母沈衍看着已经被老医师搭了脉的沈系舟，焦急地问，
“大夫，我女现在如何呀。”
“回大人，贵女之前病症皆是因为天生体弱，生气不足。人之生气如拾薪生火，薪越足，火越旺。相反，生气若不足，各个脏器便无法正常运转。贵女之前昏迷不醒，命悬一线，正是因为如此。
沈衍听罢，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沈系舟，赶紧问道。
“那我女如今清醒，是不是有了好转。”
老医师答道，”正是，草民适才诊脉，贵女体内生气虽不如常人，但已足够供应身体运转，现在看来，虽不知这生气从何而来，但贵女已脱离危险。”
“至于这头痛之症，只是贵女身体突然好转，气血运转不畅所致。老夫这有一方，燃后能让人安神理气，另外贵女现在每日服用的补气养身的汤药还不能停。”
老医师叹了口气，“贵女现在身体虽有好转，但是生气易失不易补，贵女现在的身体如同破损之舟，定要细细调养，切勿思虑过重，劳繁伤身。”
沈衍闻言抚额，“劳烦大夫了，沈家必有重谢。”
老医师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就随着身边侍女出门开药方去了。
“妻主，妻主，我们的女儿…还活着。”沈家主君见屋内已经没有外人，忍不住哭泣起来。
沈衍看着泣不成声的自家郎君，揽住他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情绪，只是收紧的手臂透露着她并不冷静的情绪。
侍女小厮们见状都默默收声，屋内温馨的氛围显得的空气更加安静。
不过多时，外面等候的众人见老医师已离开多时，但屋内却什么消息都都没传出来，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母亲，可否让我进来。”沈家二女儿沈谨晏在门外高声喝道，声音中的迟疑和激动显露无疑。
门内二老平复好了心情，稍作整理吩咐道，“谨晏莽莽撞撞的，等系舟调养好一点再让她们姐妹相聚吧。”
说罢，沈衍拍拍她郎君的手，“系舟这里你陪陪她，我去看看宾客，对了，还有柳家小子。”
“让柳家的进来吧，身边也有的人陪我，而且，“沈家主君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女儿，“说不定真的是这喜事让系舟好起来的呢。”说着又红了眼眶。
沈衍闻言也点了点头，轻拍她郎君的手就出门去。
不一会，屋外的人便都散了，柳承谙踌躇片刻进了房门。
“小婿给主君请安。”柳承谙进屋便给沈家主君见礼。
“快起来，不必多礼，来这里坐。”沈家主君笑着把柳承谙拉了起来。
柳承谙刚坐定，心里的忐忑，好奇一股脑的涌上来，他抿了抿嘴唇，终于抬起来进门就低着的头，看向床上的身影。
正巧，对上一双正在看向他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因为病痛未消，紧紧蔟着眉，一双上扬狐狸眼还泛着淡淡血丝，散落的发丝遮挡住部分目光，可是还能看见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和漫不经心的表情。
柳承谙看得愣了神。
这，就是他的妻？
昏迷的沈系舟隐隐约约听见细碎的说话声，空气中陌生的香气让她头痛缓解了许多，她睁开眼，久未见光的眼睛一阵刺痛，她挣扎着缓缓撑起头，看向声音的源头。
却看到一双惊讶的眼睛正在偷偷看向自己。
沈系舟看着与前世略显年轻但依旧瘦弱的男子，大红的衣裳松松地挂在他的身上，眼睛却又大又圆。
她轻轻勾了下嘴角。
这，便是她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