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在这个时候将您派离都城,不知此举何意?”一个侍卫凑上前来说道。

    “此举何意?听说父皇已经让轩妃和皇后为云朗和云滞参谋正妃的人选了。”云光的眼中显现出一丝落寞,在朝中掌权的不过那几家,父皇这次真是想多了,就算他人在都城,孤身一人,又刚回朝不久,能有什么人脉关系,去和弟弟们争呢?说的更现实一点儿,皇恩厚重的家族,谁又愿意把希望压在他的身上?皇后盛宠,轩妃势大,那两个人,才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吧。

    “那,殿下可有中意的人选?”侍卫并没有看出云光内心的波动,随口问道。

    云光淡淡的说道,“多年在外,哪里有机会去结交那些大臣的家眷,更不用说攀亲了,即便真的有人青眼与我,父皇此举,只怕也会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只当我是备受父皇冷落之人,另择良婿了。”

    侍卫皱了皱眉,担忧的说道,“二殿下已有靖城姻亲在手,若再寻一得力臂膀,大殿下,他素来视我们如眼中钉一般,以后会不会?”

    云光挥了挥手手,抬头望向远处,凌然的说道,“不必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急,云朗一向视他为绊脚石,之前在边关时,他就多次阻挠自己回朝,戎城归降后,他更是每每看到自己都如仇敌一般。此次云朗因靖城之事得势,是势必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回城之前他就知道以后的路并不好走,也早就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可再难走的路,再难打的仗,流再多的血,都比不上父皇赤裸裸的偏心,给他带来的苦楚,同样是父皇的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却总觉的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他甚至有些后悔回来,若一直戍守边关,纵然孤单,心里是不是也比现在满是凄凉要好受些。

    “殿下,河里救上来一个女子!”一个侍卫突然跑过来回禀道。

    “女子?可还有旁人?”云光收回纷乱的心神,淡淡的问道。

    他们一路沿河而走,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事。

    “没有,只有她一个。”侍卫利索的回到。

    “一个人?走,去看看。”云光心里带着几分庆幸,终于暂时不用去想那些让他烦心的事了,他策马朝着河边走去。只见地上正躺着一名女子,眉眼紧闭,看装束穿戴,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到像是大户家的丫鬟,此刻浑身湿透,也不知在河中漂流了多久,正好被他们遇见。

    云光下马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子,确定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利器后吩咐道,“去把随行医叫过来。”

    月光清冷,帐篷里的烛火晃荡,都要显得比月光更明亮几分。

    “不要!”华清大喊着猛的睁开眼睛,瞳孔紧缩,她脸色苍白,双手紧张的握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几乎攥出血来。

    在晓风和云滞离开没多久,她就被送上了和亲的车队,甚至自那日与夏菡分手后,她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名义上的亲人,唯独姐姐顾月白,送给了她一把粉红色的绸扇。

    没有曾经侍奉过她的丫鬟,没有亲人陪伴,没有送行前的谆谆嘱托,没有任何送行的仪式,只有她一个人,带着琴,以及丰厚的嫁妆,奔赴南启。

    最开始的时候华清几乎天天以泪洗面,眼睛红肿的就像桃子一般,随行的人都只道她是思念故土和家人,小女儿家的不舍罢了,却没有人能真的看出来,她自打出生起,就没有做小女儿的资格,她泪水与其说是不舍,不如说是在冲刷上半生的悲凉。那种明明有家,明明身份贵重,却依旧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日子。

    她用泪水感谢她前半生所遭受的苦难,是那些挫折不断的让她成长,让她终于开始有了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心。

    队伍越走越远,华清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她开始梳妆,开始笑,开始感谢让自己孑然一身的那些人,是他们让她重获自由!华清大口的呼吸周围新鲜的空气,想笑就笑,可以畅快的无所顾忌的跟随行的人谈笑。所有的人都绝的能跟随这样一位温和,大方的主人前往异国他乡,是一件多么让人幸运的事情。

    可惜的是,这样美好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意外骤然降临的时候她还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同侍女一起采摘这地上的野花。

    袭击突至,杀手个个出手狠辣,丝毫不留余地,周围的护卫一路护持着华清等人向着周围逃散,眼看着跟随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有大胆的侍女扮成了她的模样,吸引了大批杀手的注意。但拖延的那一点时间根本不够让华清逃脱那群杀手的魔掌。步步紧逼,步步后退,绝望之际,她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投河,纵然都是一死,她这次也要拥有一次选择的权利!

    河水冰冷,暗流汹涌,沉重的衣物一下就将她托到了河底,浑浊的河水不断的拍打在她的身上,窒息感蒙头而至,有一瞬间她睁开了眼睛,满眼尽是河沙的昏黄。挣扎了不过几息的时间,她就绝对头部被硬物碰撞,失去了知觉。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将华清拉出了方才恐怖的幻影之中。

    她应激似的大口的呼吸了几下,伸手摸了摸头部,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周围烛火昏黄,想必已经夜深,看来她是被人救了,此刻躺在了一个简易的棚账里,摸着身上厚厚的毛毯,眯起眼睛,回头望去,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正在一旁擦拭着他的佩剑。男子?!她慌张的摸了摸身上,低声惊呼道,“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都湿了,河水冰凉,周围没有人家,我就先拿了我的衣服给你换上了。”云光淡淡的说着,他将剑收回剑鞘,拿起了一旁的一个酒壶走到华清的身边,脸上奔波的风霜如同凿刻一般,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岁月的沉淀感,声音也不似同龄人那般轻快,更显低沉,“这里没有什么药,你受了寒,喝点这个能暖和一些。”

    华清整个人都是蒙蒙的,她现在确实很冷,她伸出手去拿住酒壶,颤抖的双手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壶口送到口中。云光一把抓住酒壶,帮她把酒送入了口中。辛辣的酒顺着咽喉滑下,华清紧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将酒咽下。

    “够了!”见华清喝了几大口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云光主动将酒壶拿了下来。

    “咳咳!咳咳!”华清捂着胸口,微张着口努力的呼吸着。

    “两三日后我们会经过一个村子,到时候你就可以走了。”见华清没有回答自己,云光也不着急,看她惊魂未定,一身丫鬟装扮,倒像是个和他一样的苦命之人,云光迟疑了一下,语气温和了许多,“你需要休息。”

    “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华清不敢看他,低着头紧紧地抓着衣领。

    云光干咳了一下,有些许的尴尬,“无奈之举,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是当地人,等到你明天换上自己的衣服,过几日再悄悄离开,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损你的名节,你也不必再面对我。”

    华清强忍着喉咙的辛辣咽了咽口水,她使劲的眨了两下眼睛,眼底的泪水化作了水珠,沾到了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晶莹闪亮,和着她此时羸弱娇小的模样,让云光的心跳漏了一拍,云光不太自然的背过身去,踟蹰着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面对女子不比面对军队,和战场山的男子,他很不擅长。

    华清骤然和亲,刚刚平复好心情又遭遇突袭,紧着着稀里糊涂的和一个男子独处一室甚至还被人看光了身子,万般滋味,只有她一人能明白其中的感觉了。好在她的心早就已经练就的足够强大,现在这些事若是从前的她,定是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现在,她不会了,她想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华清仔细的摸索了一下身上宽大的衣袍,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趁人之危,还是因为男子衣服上特有的阳刚气息,莫名的让她有了一种奇特的被保护的感觉,“多谢你的衣服,是你救了我吗?”

    云光身形微僵,这个女子到是胆色过人,刚刚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畏惧惊慌,还能如此冷静理智,到是叫他对这个女子燃起了几分兴趣,他背着身子颇为客气的说道,“不足挂齿,无意唐突姑娘,姑娘莫怪才是。”

    云光背对着华清,到让华清壮起了三分胆子看了过去,此时云光虽然卸了铠甲,但依旧劲装束身,宽厚的臂膀,有力的腰身,以及周围的陈设,很快让她知道了自己身在军队的事实,看着云光挺直的脊背,却局促不安的双手,华清的眼光柔和下来,她轻柔的说道,“我能再喝一口那个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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