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间,四下里尽都是幽深海底的浩渺水汽,除却他们引动的法焰与内里显照的层叠符阵,这无垠的流淌着幽蓝颜色的海堤,便只剩了蛇老手中所掌握的宝丹上仍旧有着若隐若现的焰火灵光。

    这本该是引动水相妙诀的极佳之地,再不济,对于同样混炼水火,兼具内丹妙法的丹霞老母与简寒枝而言,水火流转之法,也是极合宜的。

    可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在需要他们一击便显现绝巅手段的时候,丹霞老母与简寒枝却尽都选择了引动最为纯粹的南明离火本身。

    这大抵是从来都未曾被落于文字的丹青元宗法统秘辛,古往今来,此宗弟子善水火妙诀,尤善火法为最!

    而凌空踏出那一步的闪瞬间,当镂空玉壶与青枝竹杖探出的闪瞬间,几乎同时,丹霞老母与简寒枝的另一只手尽都垂落下来,隐没在各自那宽大的袖袍之中。

    伴随着衣袍的剧烈晃动,霎时间,便有着一道道灵光若洪流般倾泻而下,引动着四周的焰火,引动着焰火里的符阵。

    于是,倏忽间,这包裹着两人身形的焰火霎时间分野,端看去时,泰半焰火为丹霞老母所引动,泰半焰火复受到简寒枝所牵引。>

    每一道焰火灵光之中都有着符阵的显照,那一瞬间无声息的引动焰火,两人便已经做到了泾渭分明,无有在此中的演法里面产生丝毫的不谐之处。

    他们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倘若是依照简寒枝的说法,大抵在丹霞老母自尸山血海里杀出南疆,复又立道场于庭昌山之前,便已经不怎么有过联系了,如今回首,说及的大约都是半生之前的故事。

    尤能有今日这般闪瞬间的精妙表现,甚至已经很难说是否还在默契的范畴之内了。

    于是,紧接着,便在这一闪瞬间的后半程,丹霞老母引动的焰火恍若融入了湍流之中,霎时间随着那幽蓝色的涌动朝着四面八方弥散而去,可是在散开的同时,便陡然间与仍旧萦绕在原地的蛇纹符阵气机交织与共鸣在了一起。

    而此时间,丹霞老母与整座蛇纹符阵之间,尚且隔着那形神凝固在岁月光阴变幻里面的蛇老,原本他似是已经隐约要蒸腾出一闪瞬光阴变幻的桎梏了,至少,在那一闪瞬的后半程里,他的目光已经缓慢的转动着看向了丹霞老母。

    但是随着老母洒落的焰火在这一瞬间与蛇纹符阵的奇迹共鸣,霎时间,弥散开来的南明离火便像是从另一个方向上化作了层层焰潮,恍若是早先时的血焰一般,倏忽间复又凝聚而去。

    只是早先时的血焰,裹挟着蛇老所需要的磅礴气血之力作为菁华与底蕴。

    而此时的南明离火,炽热且滚烫,只显照着法焰那毁灭与暴虐的一面。

    于是,当那焰潮真正的席卷而去,当蛇老的身周显照着乌木颜色的灵光,层叠交缠着凝聚成虚幻的细密蛇鳞,不断的回环着,将蛇老的身形护在正中,与南明离火艰难抵抗的时候,丹霞老母遂也踏着焰浪,立身在了蛇老的近前。

    手中的镂空玉壶已然扬起,玉壶所特有的尖棱直直的对准了蛇老的额角。

    而与此同时,另外泰半的南明离火,也在被简寒枝的牵引下,朝着青枝竹杖伸出的杖尖处汇聚而去。

    没有与甚么符阵相交织与共鸣,也未曾如同丹霞老母一样,引动着甚么焰潮,显化出烈烈声势来。

    甚至在简寒枝的身周,那原本磅礴的南明离火所化作的洪流,竟在随着不断朝杖尖处的汇聚而凝炼,简寒枝的杖尖处愈见明光,而他的身周愈见黯淡,到了最后,他几乎是立身在了那幽蓝的底色之中,脚踏着湍流而行。

    但是杖尖处的焰火的凝炼,也同样变得甚是可怖起来,那本就是金丹级数的南明离火,本就是

    无上品阶的烈烈法焰,在其磅礴的声势渐次被凝练成一道赤色凤翎的时候,那其上的每一道鸟篆纹路,每一处细微中的灵光兜转,尽都是教人胆战心惊的磅礴伟力。

    可自始至终,简寒枝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擎举着青枝竹杖往前探去,仿佛那道赤色的凤翎只是凝炼在杖尖处的甚么装饰物品一样。

    直至下一瞬的到来。

    当丹霞老母手中扬起的镂空玉壶砸落,在撞破那虚幻的乌木蛇纹护罩之后,在玉壶的尖棱刺破蛇老的额角。

    当紧随其后的焰潮汹汹而至,不容被拒绝的化作一道道细密的赤色焰火锁链,伴随着蛇老那沧桑的皮肤皱褶,朝着他的身周蔓延,复又将蛇老的身形短暂拘禁在原地的时候。

    简寒枝手中擎举着的青枝竹杖狠狠地抽落下来,那杖尖处的赤色凤翎霎时间自幽蓝色的海底之中化出一道夺目耀眼的尾焰。

    乍看去时,好似是赤焰关刀在手。

    下一瞬,青枝竹杖的杖尖裹挟着那道赤色凤翎,狠狠地抽在了蛇老擎举着宝丹的手臂上。() ()

    霎时间,偌大的海底,全然死寂无声,乍看去时,只有原地里那蛇老的手臂崩碎开来的剧烈颤抖,然后还未等那残碎的血肉、骨渣、焦黑、齑粉等随着颤动四散开来,原地里那剧烈膨胀的白炽明光,便已经将这一切都全数吞噬包裹在其中。

    一同被随之吞噬的,好似是还有那本来迸发出的剧烈声响。

    而当简寒枝原本狠狠抽落的青枝竹杖再度扬起来的时候,许是有意,许是无意,那杖尖随即敲打在了那枚乌色宝丹上面。

    霎时间,宝物本就有灵,欲遁逃而去,而青枝竹杖的巧劲传递,更是闪瞬间因着一缕须弥之力蕴养在宝丹上面,因是倏忽间,便见那一道乌光破空而去,速度之迅疾,尤胜遁光许多。

    可是这样的做法,却似是触碰到了甚么禁忌一般。

    简寒枝本就是以两处道果之力的牵系,以原本《噬心唤命咒》洞开的门扉为牵系,横空显照在此地的。

    他们能做许多事情,但偏生不好动另一处道果之力凝聚成的宝丹,这种举动,有类于主动将洞开的门扉闭合。

    于是,几乎在那宝丹化作乌光破空而去的闪瞬,不论是抽碎了蛇老一只手臂的简寒枝,还是拿着镂空玉壶二度将人砸的满脸血肉模糊的丹霞老母,霎时间身形转虚,只倏忽间,便随着湍流的涌动,疏忽不见了身形。

    乃至于原地里的甚么渐次膨胀的明光,拘禁着蛇老身形的赤色锁链,尽都一同烟消云散去。

    再看去时,偌大的蛇窟之中,便只剩了那无尽的幽蓝颜色。

    简寒枝与丹霞老母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至于此时间,蛇老方才从那岁月光阴闪瞬间的桎梏之中挣脱出来。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像是要去搀扶另一只已经并不存在的手臂。

    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那殷红的蛇瞳怔怔的看着那原本手掌该在的位置。

    许是真个痛彻心扉。

    下一瞬,这偌大的蛇窟之中,是蛇老凄厉几如野兽嘶吼的声音若雷鸣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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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昌山,山顶道宫内。

    半悬空处,一道焰火显照,几乎闪瞬间,简寒枝与丹霞老母的身形,便从那道焰光之中显照出来,然后狼狈的被一股须弥之力在了道殿的地面上。

    砰——!砰——!

    接连两声结结实实的摔打声音,可是紧接着,当丹霞老母与简寒枝对视的时候,却尽都发出了极畅快的笑声。

    此时间,丹霞老母通身的气息圆融且和谐

    ,虽然似是较之最初时的气韵之高邈稍稍有所不足,但是此刻的丹霞老母已然是真切的驻足在她立身在境界层面上,再无有甚么疏漏可言,圆融之中,见得根基无暇。

    事实上,在灾劫之中的波折发生的第一瞬间,丹霞老母便已经做好了于金丹境界之中被人削去些底蕴的准备。

    但这仍旧不是最坏的事情,真正最坏的结局是她的底蕴与因果之力被汲取了去,真个为妖族造化出一位金丹境界大妖来。

    彼时气运之力的反噬,足以教本就运数不昌的丹霞老母真个遭遇甚么不忍言的事情,到时候反被《噬心唤命咒》所影响,真个成了甚么鳞圣化身也不是不可能。

    而再次之的局面,便是自己的道果之力和底蕴被炼成甚么灵丹宝药,教蛇老于当前境界更进一步,彼时仍旧是气运之力的反噬,虽不至于说成甚么鳞圣化身,可彼时境界一跌再跌,莫说开宗立派,能够保住庭昌山道场的基业都在两可间。

    唯独如今的方法是正解,隔空虚实兼具须弥的变化之中,伤了蛇老的同时,简寒枝复又以竹杖将宝丹朝着道城的方向抽去。

    甭管宝丹被哪位人族修士所得,只要不是丹霞老母的道果之力被妖修所炼化,那么对于老母而言,便无有气运动荡,只是纯粹被削去了些底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甚至在简寒枝的眼中,纯粹被削去了些底蕴,教丹霞老母跌了层境界,更是件好事。

    盖因为在他的眼中,丹霞老母开宗立派本就是一条拧巴的路,她所求乃是镜花水月,也因而驻足的境界愈是高邈,运数便尤显得不昌。

    反而是退上一层境界,将会要少生许多冤孽业力,而丹霞老母一生杀伐无数,凌厉的手段能够弥补境界与底蕴上与人的细微差距,因而更有余裕辗转腾挪,许是要比如今还显得海阔天空、畅然自在。

    也似乎正是这漫长岁月里,师兄妹两人头一回在同一桩事情上,真真的想到了一处去,于是,对视间,两人的笑声愈发畅快,回响在山巅,几若煌煌雷音一般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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