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重重埋伏,都未曾将孟怀象的心神黯灭,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极高昂的战意。

    无需有定胜,也不必要伤到谁,杀了谁,只消在这诸修身形的交错所化的法阵之中撕开一道口子,孟怀象便可以轻而易举的驾驭着五行遁法飞渡而去。

    那纯阳玉灯盏也不过只是起到以明光锚定身形的作用而已,纯粹的飞遁速度之迅疾,没有人比得上掌握着五行遁法的自己。

    甚至孟怀象可以料定,那纯阳玉灯盏的锚定借助的是道法气韵之间的交织与共鸣,只要自己遁逃去足够远的距离,许是无需有甚么施为,那锚定身形的明光便会自行溃灭。

    自始至终,孟怀象都不觉得,这埋伏的危局会给自己带来怎么样的生死危机。

    容错率太低了。

    他们需得一次又一次的将攻伐落在实处,才能够在不断消磨着自身五行篆纹的同时,将自己的身形死死地“钉”在原地。

    而只要有一击落空,只要他们的配合之间有着分毫的不谐,这样的机会便足以教身裹五行灵光,兼具虚实变幻的孟怀象抓住机会。

    只要能逃出第一步去,敞开在孟怀象面前的便是通衢的生路。

    甚至孟怀象能够清楚的意识到,纯阳宫一众人真正的败笔,就在于请到了那五位五行宗门人的道场。

    诚然,如此看,这谋局显得更为缜密了些,甚至进一步废掉了自己的篆法。

    可五行宗门人与纯阳宫道子之间的配合,注定是生疏的,只要时间延展到足够长的地步,不谐与疏漏几乎是必然间会发生的。

    因而,从始至终,孟怀象都做出有清晰的判断。

    说来很是古怪,他分明被人以极为奇诡的方式更易了道与法,可伴随着那些骤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与心神之中的,那些孟怀象觉得并不属于自己的魂魄心神的一部分,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于斗法,于厮杀的判断上面,陡然间暴涨了浑厚而高卓的才情!

    进而,因着这种蜕变,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孟怀象面对着诸修的埋伏,都显得甚为泰然。

    可是,这种泰然一直持续到远天之际,越来越多的修士听到动静闻讯赶来,进而又呼朋唤友赶来了更多的人,最后则是上明宫的几位修士赶至。

    哪怕瓢泼滂沱的寒雨极大程度的遮掩了孟怀象展望向远空的视野,但他几乎仍旧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哪一位师兄,是哪一位师姐。

    对于孟怀象而言,这是骤然间天变之后,第一次,孟怀象遇到了昔日的同门。

    该说些甚么呢?要不要说些甚么?是直接嘶吼出声音来?还是用宗门的密语?

    就当那一闪瞬间,孟怀象开始于心神之中思量着这些事情的事后,任是他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那远天之际有限的几道杀念,竟然尽数都是从他所熟悉的那几位师兄师姐的身上蔓延传递而来的。

    只这霎时间,孟怀象便忽地不想逃了。

    那满蕴杀念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孟怀象的心神。

    于是,那几乎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音,已经是孟怀象所能够做出的最后的挣扎与尝试。

    无需要他们这些同门主动出手挽救自己,只要能消减去那些杀念,他自己会逃的,他自己能够逃出去的……

    可惜,回应给他的,是漠视,是仍旧盘桓的杀念,甚至许是唯恐孟怀象在声嘶力竭之中言说更多,那杀念涌动着,甚至有着愈演愈烈的意思。

    下一瞬,五行篆纹的无量华光倏忽间显照,继而复又在五行宗门人的合力攻伐之下,依照生克之义理轻而易举的溃灭了去。

    霎时间,孟怀象立身在虚实之间的身形猛地再是一晃,继而当孟怀象裂开嘴的时候,那殷红的血迹甚至充斥着孟怀象的牙缝。

    “非是孟怀象背叛上明宫,而是上明宫有负于孟怀象……”

    那是近乎万念俱灰的呢喃声音。

    下一刻,忽地,孟怀象的身上,那本来锚定着他身形的明光陡然间大盛起来!

    既然你们都以为,做得那诸般事情的便是贫道孟怀象。

    既然你们都以为,那个十恶不赦的满蕴魔念的人该是贫道孟怀象。

    那么好罢,便从今日起,贫道孟怀象做得诸般恶事!

    便是从今日,贫道孟怀象当满蕴魔念!

    他主动的放开了心防。

    某种无形无相的灰黑色幽光自他的眼波深处涌现。

    孟怀象能够轻而易举的感受到,那些早先时教他警惕的,似乎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化作了某种清流,滋养、并且徜徉在了自己的心神之间。

    如坠魔窟?

    不不不!早在这风波若隐若现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经深处在鬼蜮魔窟之中了,而今……不过是相得益彰!相得益彰!

    而且,伴随着这种主动的相互间的“弥合”,原本属于孟怀象心神之中缺损的那一部分,直至此刻,才算是真正的得以补全,并且在另一个层面,历经了风霜洗炼与苦难磋磨之后,真正变得圆融而无漏。() ()

    无声息间,孟怀象像是冥冥之中听到了甚么并不存在的支离破碎的声音。

    进而,当这种声音的余韵落到自己那焕然一新的心神之中去的时候,无端的,在自己曾经从未驻足过的层面,属于篆法之间的相互印证与交驳,不断地启发着孟怀象那愈渐于显照出灰黑颜色的念头灵光,然后印证这早先时孟怀象便有过的那些关乎于篆法的所思所想。

    昔日里朦胧模糊的念头在这一刻被疯狂涌现的灵感洪流所尽数的印证。

    而也伴随着这样的变化,反而是孟怀象身上那被锚定的明光愈演愈烈起来。

    起先时只是微茫的明光而已,最后,那明光甚至化作了甚么白炽的法焰,将孟怀象的身形尽数的包裹在了其中。

    明光锚定的实则是孟怀象身上的天罡篆法的气韵,而此刻明光的愈演愈烈,则意味着孟怀象竟然又将自身的天罡篆法不断的唤醒。

    这种唤醒的过程本身,甚至远超了一位筑基境界天骄道子该有的声威。

    远远地悬空之地,那驾驭着纯阳玉灯盏的道子,已然在勉力支撑的过程中变得脸色煞白起来,进而在数息间,剧烈喘息声音代表着他的难以为继,玉灯盏本身的嗡鸣与颤抖则代表着宝器本身所承受的沛然压力。

    终于,下一瞬间,细密的裂纹遍布着玉灯盏。

    砰——!

    宝器支离破碎开来,与此同时,那道子脸色一白,口吐鲜血,在狂风寒雨之中,浑似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身形在无力的摇曳之间,朝着地面上坠落而去。

    而当那锚定着天罡篆法气韵的宝器已经崩溃开来之后,原地里,孟怀象身上显照的明光却仍旧白炽。

    甚至这种白炽还有着更进一步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终归,这种变化是有极限的。

    就像是太阳落山之前,那足以晕染大半个天穹的赤色烟霞。

    下一瞬,那些白炽的颜色陡然间转而黯灭。

    不是那白炽的明光在消减,而是那明光本身的白炽在变化成黯灭的颜色!

    继而,伴随着明光本身的陡然间变化,四周疯狂灌涌而来的元气之中,裹挟着的,便是浑厚至极的诸阴浊煞之气了。

    而也正是在这些黯灭的明光包裹之中,渐渐地,展露出了,孟怀象那切实的身形来。

    甚至已经足够教近前处的纯阳宫一行人清楚的看到孟怀象的脸上那教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明光之中,他似是扬了扬手,正好,那最后一点从白炽转变成黯灭的明光,正从孟怀象的指缝间“流淌而去”。

    与此同时,孟怀象那忽然变得平静而幽冷的声音响起。

    “多么纯粹而炽热的白,可惜了,往后将要在贫道的身上不复存在了。”

    “唔……这样的颜色,也不知世上还有几多人掌握着,上一次贫道看到这等白炽焰火的时候,还是在纯阳宗大师兄的身上。”

    “哦,对了,你们清不清楚,贫道是怎么样定胜过你们家大师兄的?借助着天地之力,五行篆法化作了丹鼎,那白炽的焰火被围困在了其中。”

    “贫道亲眼看着,他的白炽的焰火将水汽煅烧成蒸汽,继而又将蒸汽点燃,去煅烧更多的水汽,点燃更多的蒸汽……”

    “很奇怪,因果耶?命数耶?这世上如是的白炽焰火与道法,竟都是在愈演愈烈间,将自己逼上绝路的。”

    “北斗注死?”

    “你们是在注谁的死路?贫道的?你们自己的?你们家大师兄的?还是汝宗纯阳道法的?”

    孟怀象的一番话,浑似是要比这深冬时节里瓢泼滂沱的大雨还要幽冷。

    透着从森森鬼蜮之中蔓延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凉意!

    而这种凉意所点燃的,则是面前那七人心中爆裂的怒火!

    “孟!怀!象!”

    “你找死——!”

    煌煌怒音声震云霄,一时间,甚至将那瓢泼大雨的自然之音都镇压遮盖了去。

    而回应着七人那满目愠怒的,则是孟怀象纯粹而戏谑的笑容。

    此时间,在孟怀象的眼中,这七人从道法气机的交织与共鸣,再到那身位之间的交错,乃至于是北斗七星法阵与五行宗门人间的相互配合……

    一切的一切,在孟怀象的眼中,尽都是疏漏。

    处处皆是不谐!

    可是真的,他已经不想逃了。

    于是,当孟怀象的手扬起来的时候,自他那身周的黯灭明光之中,愈见得晦暗的五色篆纹相继显照。

    一切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意蕴与气机。

    那是以逆练天罡篆法为引,而御浊阴的五行地煞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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