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道城外,那汹涌的五色风暴之中。

    楚维阳掌心里洞照着古拙、质朴而圆融的五色明光,那明光伴随着五行之道的生息而长久不衰,因而伴随着明光的洞照,楚维阳与那五色玉符之间的牵系同样长久维系着。

    汹涌的风暴不曾将这牵系斩断,连周瑾那接连洞照的浑厚法力都无法左右分毫。

    而且伴随着气机之间的牵系,那五色玉符上,洞照的明光也一息更胜过一息。

    毕竟,早先时只是孟怀象的五色灵光隔空显照,都足够震动宝器的底蕴灵光接连映照,孟怀象所传承的还只是五行遁法的最初版本。

    而如今楚维阳所掌握的五行遁法已经得以调整,那是古宗的原本传承,不仅仅是同出于一源,更是完整的复刻与一脉相承。

    因而,当楚维阳洞照出这样的道与法的气韵之后,只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牵系的建立,楚维阳便像是自然而然的“隔空炼化”那面玉符。

    不曾有篆纹禁制锁链甚么的烙印在其中,但这一刻,只需凭借着五色遁光,楚维阳便足够隔空掌握着那五色玉符。

    气机交织与共鸣的闪瞬间,便是五色玉符的浑厚底蕴在一息间毫无保留的绽放。

    于是,同样便也在那一刹那之中,冥冥之际,有着支离破碎的声音传出。

    可是那原地里,除却了愈发圆融而明亮的五色灵光,却浑无一物。

    但楚维阳明白,那是周瑾的丹胎雏形崩灭的声音。

    “怎么会——”

    周瑾早先时那嘶吼的声音好似是仍旧在汹涌的风暴之中回旋,而这道几乎微不可查的支离破碎的声音,便是周瑾的性命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丹胎的崩灭,意味着精气神三元在同一刻一同溃灭了去。

    那是切实的死亡。

    最后,果不其然,无声息间,漫天扬起的血雾成了那道支离破碎声音的映照,紧接着,五色灵光腾跃而起,在那五色玉符的磅礴气韵接连洞照之中,浑似是纠缠着五色而成法焰。

    自然,那殷红的血色本身,遂也只存在了那么一刹,便彻底烟消云散去。

    周瑾这个人,最后的痕迹,便也被楚维阳抹去了。

    而直至此刻,楚维阳才复又游刃有余的偏过头去,看向了不远处那仍旧被五色灵光锚定着身形的孟怀象。

    周瑾的殒命未曾教孟怀象更好受些。

    更相反,掌握着看起来远比自己更为古拙质朴,更为元理幽深的五行遁法的楚维阳,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掌控着那五色玉符,因为隔空锚定而来的气机,便更像是一张绵密的大网,以密不透风的方式死死的缠裹着孟怀象的身形。

    可是面对自己的境遇,孟怀象表现的远比周瑾更为洒脱,又或者说,是更为癫狂。

    哪怕知晓在这样绵密的气机锁定之中不可能存在着遁逃的机会,可是楚维阳引动并且炼化玉符,引动着宝器的底蕴而教周瑾自行溃灭的短短数息过程之中,孟怀象却连挣扎都未曾尝试过挣扎。

    立身在兼具虚实的玄境之中,孟怀象只是笑到声嘶力竭,笑到涕泗横流,长久的凝视着楚维阳。

    “不是我!早便说过!不是我!”

    “是你!五毒道人!琅霄山主!你到底是谁?你——你比五行宗门人,更善五行矣!”

    “你到底是谁——”

    面对着孟怀象那接连的诘问声音,本来,楚维阳是未曾想过要回应甚么的。

    毕竟有些经历,有些根基太过于惊世骇俗,楚维阳哪怕已经将五行遁法曝露了出来,却也不想因此而展露出更多的根底。

    哪怕对于楚维阳而言,以他如今的底蕴,以他此刻将要做成的事情,许多事情即便曝露出来,也已经无关痛痒,只会成为他那煊赫声名的一道注脚。

    可是楚维阳还是想要下意识的隐藏着,当做一道暗箭,许是甚么不经意的时候,还能再伤人一下呢。

    原地里,楚维阳尚还这样思量着,连那承载着心神的思感与念头尚还为之跃动与活络着的闪瞬间,忽地,自诸修视野之外的远天之际,这一刻,忽地有一道剑气的洪流冲刷而过!

    那一剑太过迅疾,就好似是早先时周瑾引动的五色灵光一样。

    在诸修始料未及的闪瞬间,那剑气便已经冲刷而过。

    待得抵至诸修近前的时候,诸修复又发觉,那剑气本身是虚幻的,并不存在着切实的道法力量,反而用意于无形无相之间,仿佛接驳着某种更为玄虚层面的力量,譬如因果,譬如运数。

    这也是诸修未曾来得及躲避的缘故。

    霎时间,那剑气在感应到诸修气机的闪瞬间,一分为二十四,每一道复又以一化繁,如是交织成了虚幻的剑气洪流,自诸修身形所在之地冲刷而过。

    也正此时,接连数道剑气嗡鸣的声音响起。

    仔细看去时,是四道身形从隐匿之中展露出来,正是剑宗三脉的道子。

    他们掌握着同源而出的道与法,被剑图洞照而来的无上剑气所感应,自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

    而紧接着,却是卢北海这里稍稍有所清风环绕。

    剑气不曾嗡鸣,但也像是感触到了卢北海的剑气与剑意。

    可即便是至于此刻,这天宁道城之外,却仍旧有着一道剑气嗡鸣的声音长久不竭。

    似曾相识的局面,好似是已经发生过了一回。

    于是,哪怕是再觉得惊诧,再觉得不可思议,此刻,诸修仍旧循着那最后一道剑气嗡鸣的声音,看向了楚维阳立身所在的方向。() ()

    便在楚维阳那仍旧身披着的五色霞光大氅的更外面,接连的剑气清辉从远空抵至,好似是将楚维阳的身形所在之地视为了终途。

    这一道剑气只是锚定之用,清河道人的第一剑隔空祭出之后,入主那道虚幻的剑图,便已经失去了一切切实的道法力量,只剩了灵韵层面的感应。

    于是,那清辉陡然间也变得朦胧虚幻起来,浑似是在大氅之外,又给披上了一层纱衣。

    但是这一刻,诸修所在意的已经不再是那变化。

    而人群之中,那早先时显照身形的剑宗四人之中,更是有着截云一脉的寻常道子,以近乎尖利的声音将长久萦绕在诸修之间的死寂所撕裂。

    “楚——维——阳——!”

    而几乎就在楚维阳的名讳被真正喊出来的闪瞬间,人群之中,已经有部分历世较早的大教道子,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这其中,便包括着神宵宗的允寿道人。

    而也正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想明白了楚维阳的身份根底,继而,他想到了昔日里风波还未兴起的时候,曾经符梅老道与自己指点过的那寥寥数语;想到了自家大师妹不远万里从山门重回外海,句句不离嘴边的天心伏魔之秘法……

    于是,在一道无声息的喟叹之中。

    允寿缓缓地自人群之中一步踏出,正将剑宗的四人拦住。

    “诸位,贫道是这场无常风波里的半个东道,贫道不得不再重复一遍,铁律便是铁律,了结因果的事情,谁也不许打扰!

    不论他是谁,这场风波终了落幕之前,贫道可确保他不会脱身而走,而至于诸位,你们若是乱来,贫道也不答应!”

    他不仅仅是这样说的,更也是这样做的。

    面对着一行剑宗四位修士近乎愤怒到扭曲的面容,允寿道人坦然而立,话音落下的闪瞬间,便已经是五色雷霆符咒显照,接连交缠在他的天顶处,化作一面五色雷霆华盖。

    而原地里,楚维阳自始至终却未曾看向那四人。

    只是伴随着剑气的嗡鸣声音,伴随着自己的真名被这样当众叫破。

    楚维阳蹈空步虚而立,心中却不断的有着近乎荒唐的感慨情绪生发。

    果然,这甚么因果运数,纵然洞悟了其中的章法,都不是那么好撩动的,自己自以为是推动了这场无常风波,自觉地是隐匿在了那道厚重的帷幕后面。

    可是谁又能够想到呢,自己背对着的帷幕的这一面,才真正是人山人海的舞台!

    自己撩动着因果运数的同时,这无常的风波又何尝不是在撩动着自己。

    而原地里,孟怀象却忽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甚么都明白了——”

    话音落下时,孟怀象朝着楚维阳的方向,竟主动的迈出了一步。

    下一瞬,他那兼具虚实的身形,却陡然间像是融化了一样,消融在了楚维阳那隔空洞照而去的五色灵光之中。

    孟怀象主动选择了踏入那片纯粹道与法的战场上,朝着楚维阳发出了决死的冲击!

    可是楚维阳驻足在那里,脸上仍旧带着些许的感慨,可是却浑没有同样涉足那片战场,给予孟怀象以最后落幕的体面的意思。

    毕竟,五行遁法之道,孟怀象会的,楚维阳都会,甚至楚维阳做得远比孟怀象更好。

    自始至终,楚维阳只是冷静的立身那里,然后长久持续的以五色灵光驾驭着那面玉符,而那悬照的五色玉符甚至始终未有甚么剧烈的波动。

    早在玉符的灵光将楚维阳的身形感应出来的那一刻,这场决生死的斗法,实则便已经分出了结果。

    没有破碎声,没有血光涌现,孟怀象便这样融入,并且消失在了那五色灵光激涌成的尘埃之中。

    只有楚维阳不着痕迹间自虚实中摄取的那道幽光,证明着他最后存世的痕迹。

    而做罢这些之后,楚维阳都未曾第一瞬间回顾那几乎紧随其后变得癫狂的剑宗道子。

    他反而先一步遥望向了远空,遥望向了自己道场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楚维阳的脸上竟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来,再之后,那笑容缓缓消减的同时,才是楚维阳看向了剑宗道子的方向。

    允寿道人未再有过甚么言语,他只是无声息间与楚维阳对视了一眼,相互轻轻颔首之后,继而退到了侧旁处。

    而楚维阳再度漠视了那剑宗的四人,他环顾向两侧,看着众生百态的各自神情面容,七情上面,六欲缠身,最后,才是将目光落在了剑宗修士的身上。

    那是纯粹的愤怒,与极致的杀念。

    而在这四人的身后,远天之际,已然能够看到一道又一道正欲破空而至的身形。

    于是,楚维阳朝着道场所在的方向,颇显得漫不经心的遥遥一招手。

    与此同时,楚维阳那喑哑的声音响起,响彻在诸宗道子的耳边与心神之中。

    “有的道友或许已经猜到了,有的道友没猜到也无妨。”

    “贫道楚维阳,昔日剑宗镇魔窟中囚徒,盘王宗末代传人;也是镇魔窟中逃囚,奔逃九万里的散修;更是灵浮道场五毒道人,琅霄山主。”

    “汝等今日,怒气冲冲而来,又是为得了结哪一般?”

    “不过说来甚巧,贫道这里,也有一番血债,要你们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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