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宗掌教那苍老的煌煌道音回响在天穹之上。

    他像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悲凉的落幕。

    而当那煌煌道音尤还在天地之间回响开来的时候,远远地,已然复又有数道磅礴而高邈的气机抵至了此间。

    ——

    外海的另一边,那翻卷的层云之中,百花法阵之中,上明宫的掌教几若目瞪口呆的看着在五行宗的老掌教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进而,教他亦心有戚戚,最后看向百花楼大长老萧郁罗的时候,身为一宗掌教,他竟抱拳拱手,朝着萧郁罗躬身一拜。

    当然,一切举措也尽数止步于此了。

    上明宫的掌教未曾有分毫的言语,但是只这举措本身,便已经将他的感激情绪袒露出来。

    错非是萧郁罗拦路,只怕上明宫掌教为得自己那一番“唇亡齿寒”的道理,一味地去襄助五行宗掌教,只怕最后反而要引得自己劫气缠身,生生教五行宗运数的溃灭将上明宫也给拖下水来。

    不论萧郁罗是为得甚么,但教自己止步于此间,却是真正挽救了上明宫的运势。

    毕竟,远远地端看去,历经这样的一场无常风波,只是殒命了一位嫡传道子,连带着教几位门人被废去了修为,实则已经算不上是甚么严重的代价了,甚至上明宫此代的道子大师姐,更了结了一桩不得了的因果,坦然洞入了丹胎境界。

    这样细细的思量,上明宫的运数甚至未必能说是衰颓。

    而一切的变化,尽都源自于萧郁罗的拦路之后。

    感念之情,无以言表。

    而原地里,萧郁罗侧身避开了上明宫掌教的一拜,进而朝着上明宫掌教一笑。

    “既然如此,师兄,这法阵……”

    一边说着,萧郁罗一边轻轻地晃动着那翻卷在云海之中的暗金色百花丝线。

    眼见得此,上明宫掌教更是接连后退数步,彻底退出了法阵笼罩的范围,进而将自身的修为气机尽数收敛,以示之为无害。

    “贫道出山,本意也只是为得挽救吾宗颓势,如今看,一切已成定局,贫道自然无有要违逆大势的意思。

    萧道友,请自便。”

    话音落下时,萧郁罗这才复又笑了笑,但她终是未再言说些甚么,只是属于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磅礴法力在这一刻朝着那繁浩至极的百花法阵灌涌而去。

    道果之力在这一刻映照在了天地间。

    而与此同时,玉髓河上,百花楼船舫“山门”总舵所在的上空,渺渺层云之间,是百花楼的楼主在同一时间显照出身形来。

    那是一鹤发鸡皮的老妪,哪怕已经垂垂老朽,但是乍看去时,似是从老妪那慈眉善目的面容上,尤还能够看出些许年轻时惊艳绝世的轮廓。

    此时间,百花楼主的身上展露出金丹境界之中极为莫测与高邈的气机,同样的百花法阵的明光在老妪的身上洞照,继而冲霄而起。

    哪怕隔绝着千万里之遥,这一刻,百花楼主与萧郁罗却在无言之间具备着极高的默契,道与法的变幻尽皆趋于相同的韵律之中,最后,竟然是分毫不差的捏着莲花手印,将那花煞天河凝练成一道无形无相的微茫灵光,隔空打向五行宗老掌教这里。

    同样关乎于五行之道,百花楼历代先哲,与皇华宗一样,对于五行宗有着切实的宿仇。

    如今,也该是要了结的时候了!

    ——

    而与此同时,之前长久注视着淳于芷那身披绛红法袍身形的丹霞老母,这会儿遂也将目光落在了五行宗掌教的身上。

    老掌教的结局在这一刻几乎已经成了定数,而一旦老掌教殒命,诚如他方才所言,不知会以性命成全几人。

    这里面,又是否会有淳于芷呢?

    丹霞老母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倘若自己也去分一杯羹,想来再分到淳于芷那里的,便要少上一些。

    道争便是这样的,无外乎这里多一点,那里少一点,增增减减之间,便浑然分出了生与死的差距,等人动动手指头的时候,一切便尽都成了定局。

    她迟早要得面对淳于芷的。

    这是无需任何人言说的事情。

    因而,一念及此,丹霞老母遂抬手一招,将那镂空的玉壶提举在手中。

    “老厌物!昔年阻老身炼《黄庭》并《玄阙》二诀,坏我庭昌山立教底蕴,此是阻道之仇,合该今日了结因果!”

    话音落下时,是丹霞纷纭之炁化一锐利箭矢,自玉壶之中飞出,随即破空而去。

    ——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四面八方的杀招朝着五行宗掌教这里群起而攻之的闪瞬间。

    五行宗山门所在之地,登时间,一道道金丹境界的灵光便要涌现,欲破空而去,以襄助自家掌教。

    可是,他们只来得及洞照灵光,身形都不曾凌空而起的闪瞬间,则是人更多、势更众的金丹境界的气机,自神宵宗的方向隔空洞照而来。() ()

    而隐隐约约之间,上明宫与纯阳宫的金丹境界修士的气机亦在远空若有若无的展露,其意味莫名,但只看那般悬照的姿态,想来也不是为的解开五行宗的危局。

    无声息之间,这般气机的洞照,便已经将那未尽的言语明晰的表达了出来——

    勿动,动则五行宗覆灭便在今朝!

    没人敢动,没人敢去赌!

    而也就在此时,神宵宗掌教隔空设坛,将自身磅礴的气机映照在了五行宗的上空。

    这是两教曾经共同的祖地,只是未曾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逢”与“团聚”。

    掌教大修士的磅礴气机垂落,轰隆的五色雷霆兜转,倏忽间演化于无形,倏忽间又御明光而成紫金色。

    最后,是一张虚浮而又绵密的雷霆网络,浑似是兜帕一般,笼罩在了五行宗山门的上空。

    这不像是某种示威,更像是以这般气机的映照,在搜寻着甚么。

    终是在某一瞬间,忽地,一道纯粹的惊雷声从五行宗的后山传出,继而,是一道灵光冲霄而起。

    那灵光之中,所悬照的是一尊古宗遗宝。

    那是一面五色玉鼓,正是神宵宗掌教的道法气机与那五色玉鼓共振,才教古宝震颤,于鼓身中发出惊世的雷音。

    直至此刻,神宵宗的掌教似是悸动莫名,那隔空洞照而来的磅礴气机,在这一刻凝聚成了一道巍峨如山岳如云海的庞大手掌,继而,那手掌一捞,裹挟着沛然疾风,将那面五色玉鼓紧紧地攥在了掌心之中。

    “吾之一脉先祖遗物,今日,归宗了!”

    ——

    而与此同时,早在玄元两道的诸宗巨擘,各家金丹修士,或是出手,或是将目光落在五行宗掌教那里的时候,忽地,一道身着绛红法袍的身形,忽地自云海之中坠落,进而一闪而逝,身形复归灵浮道场,立身在了那五色法坛上面。

    这显照而出的身形,正是面露着些许促狭神色的淳于芷。

    许是身形回归了少女姿态之后,连带着淳于芷的心境也陡然间变得年轻起来。

    这众目睽睽、风云际会的紧要时刻,她分明已经切实的参与到了其中,此时间反而又玩起了暗度陈仓的把戏。

    当然,实则也是机缘已至,不好再拖,而且这会儿本也没再有人关注向淳于芷这里,连长久凝视的丹霞老母,此时间眼中都只有五行宗掌教而已。

    再看去时,这会儿那沸腾的层云之上,另有一道淳于芷摇晃着金红幡旗的身形,可是仔细看去时,那炽热的天火却不再是从淳于芷的手中映照,而是自幡旗之中垂落。

    那只是一道法宝化身而已。

    此间足够掩人耳目。

    于是,稍稍平复了些许心神之后,淳于芷隔空观照而去,那琅霄山内的地宫之中,此时间,正是那九元赤文以全所未有的圆融灵光洞照四方!

    灵浮道场的自然蕴养与蜕变,在这一刻抵至了升华的那一步。

    外面看去时,仍旧是那雾霭笼罩的朦胧景象。

    可是此刻,一切不过是淳于芷施展着符阵之后的遮掩,而在她的掌控与驾驭之中,在漫天篆纹的梳理之下,是须弥之力洞照,圆融的明光自道场的四面八方之中交相辉映,这瑰丽道场之中的一切鲸吞着四面八方的浑厚元气,反而借着那须弥之力的汇聚,要将自己从这片广袤的天地之中剥离开来。

    又或者说,是更为紧密的将内与外隔绝开来。

    只是,道场蜕变成福地洞天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古往今来,多少的气泡飘摇着升入了云霄九天,又有多少的气泡还未跃出水面便兀自破碎了去。

    孱弱的道场需得要一个更为坚韧的外壳。

    饶是此时,那回旋兜转的须弥之力,便已经隐约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声。

    而也正此时,淳于芷轻轻地拂过眉心处那一道凤相的赤纹,明光的兜转之中,是一道熟悉却并不属于淳于芷的灵光洞照。

    下一瞬,《五行百花毒煞须弥阵图》从中延展开来。

    阵图已经洞照,由虚转实的闪瞬间,便已经彻底与尚还间隔渺远的楚维阳浑没有了甚么干系。

    这一刻,是淳于芷的金丹境界道果之力灌涌入其中,是淳于芷以符阵之道宗师之上的浑厚底蕴驾驭着这张阵图。

    下一瞬间,那似是而非的须弥之力笼罩开来,将整座岛屿,将整座琅霄山,将那岛礁环带,将那水汽雾霭,乃至于将海底左近处数之不清的地脉尽数囊括在其中的闪瞬间。

    唰——!

    忽地,属于灵浮道场的一切,便这样悄然无声的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海水仍旧难免有着些许的波澜泛起,继而等到那湿漉漉的海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原地里,却再没有了甚么雾霭蒸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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