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正文卷第章一念朝元续道统“这——”

    几乎顷刻间,伴随着楚维阳的声音落下,楚维阳便明晰的看到,那悬照在远空之处的身形,那满蕴着愁苦的面容,到底是以怎么样的方式,在一闪瞬间骤然通红,骤然激涌。

    进而,只是眨眼间,那种面颊的通红,便像是在水波之中晕散开来一般,“灌涌”入了眼眸之中。

    老道人紧紧地抿着嘴,那愁苦的面容上,霎时间皱纹甚至比早先时更繁多了些。

    他像是在这一刻,将全数的力量都用在了面容的变化上面,进而,用那激涌的情绪,用那同样狰狞的面容,来强行生生忍着甚么。

    一息,两息,三息……

    可只是呼吸之间,老道人那眼眸愈渐得通红,那种近乎是一代代离恨宫门人的血泪篇章,在这一刻以这样的方式凝聚在那一双难以言明情绪的眼眸里面。

    终于,像是亟待喷涌的岩浆一样。

    某一闪瞬间,楚维阳真切的看到了那饱满的泪水是从老道人的眼眸之中生生喷出的。

    进而,也浑似是伴随着这一滴泪水的喷涌,霎时间,那种激涌的连绵不休的情绪,似是在这一刻再也无法遏制,他艰难的双手拄着那妖魂幡旗,身形已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一切的剧烈变化的源头,仅只是楚维阳的那一番话,他甚至除却那一番话之外,并不曾见到甚么真切的变化。

    可是楚维阳同样的对于老道人这样的变化感同身受。

    正是因为那过分的颠沛与凋敝的经历,那种关乎于一宗法统传续本身的执念,已经像是一根刺,长久的扎在他的心神里,甚至渐渐地和那血肉本身生长在了一起,那种痛苦已经随着神元,随着性命本身而如影随影。

    似是这般人,不怕听得甚么更进一步的天崩地裂的消息,那种消息本身,无非是从一处蹒跚,及至于另一处的蹒跚而已。

    甚至性命的殒亡,某些时候更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解脱一样。

    而在这些之外,相比于那些惨痛与更惨痛的讯息,老道人实则更怕听到任何夹杂有希望的微茫字句。

    哪怕仅只是一道雾霭的朦胧模糊的轮廓,那一眼洞见的时候,便像是已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紧紧地攥着那根与血肉生长在一起的刺,那生生要拔出去的顷刻间,最先的是剧烈的撕扯痛苦从绛宫传递向四肢百骸。

    教人痉挛而无力抵抗,教人更为鲜活的痛苦着而难以自处。

    原地里,罕有的,楚维阳抿着嘴,似是想要继续说些甚么,可是看到了老道人的神情反应,那纯粹的痛苦,纯粹的忍耐了难耐的历程累积,那种不知发源向何方的深恨。

    恍惚之中,道人看向其人,可是渐渐地,眼中所呈现的,却像是另一些朦胧模糊的剪影。

    那是曾经才情惊艳自创书经却无力回天的青竹老祖,那是曾经殒亡在镇魔窟中的一位位同门,那是在山崩之前陨于生天前夜的郭典。

    那是昔日横贯东西的路上,亡命奔逃九万里的楚维阳他自己。

    倘若他们活着,倘若他们听闻曾有人立身外海号琅霄山主,倘若他们听闻有人洞历三界而皆号真人,倘若他们看到盘王宗的法统被生生推延至了何等样的曼妙,还有这圣宗的先贤从光阴岁月里走出。

    大抵彼时,他们的悸动,也要如这老道人一样罢!

    而也正此时,当楚维阳思量到这些的时候,几乎霎时间,道人便像是无端的有了一番发源于己身的慰藉一般。

    而也正是这种情绪的洗涤,霎时间,诸修原本言语和情绪的烦扰,尽皆烟消云散去。

    道人立身在万丈红尘之中,却浑似是洗尽铅华了一般。

    进而,借由着灵感常驻的状态,某种随之而一闪念的心音也被一息间谱就成了乐章。

    于是,楚维阳偏头看向了侧旁处的伍青这里。

    “师兄,借一缕血华本源来用。”

    闻听得此言时,几乎毫无犹豫的,伍青一挥手之间,那其后浑似是漫天血海的虚像一闪而逝,进而伴随着一缕灵光的斜斜划过,待得伍青手掌推出去的时候,一缕纯粹的血华本源便朝着楚维阳的面前递来。

    若要论及血华本质,世上太多的修士可能有着太多的方法,能够汲取与炼化而来,但唯有伍青这般出手,手法最是精妙,那血华最是精纯!

    起初时,这一缕血华本源刚刚被递到面前来的时候,其上尚还有着神境真人级数的气息残存,但是当楚维阳的法力将之包裹了去的顷刻间,那其上一切的气韵便尽皆烟消云散去。

    仅只是血华而已。

    进而,楚维阳偏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某一个方向,那是刚刚开口问询楚维阳,丹河谷地如何的神境修士。

    道人缓缓开口间,没有甚么客套可言,因为楚维阳明白,真正的丹河谷修士,不会拒绝这样的善缘。

    “烦请丹师,予我一粒塑体之造化宝丹。”

    话音落下时,那人群之中的丹师似是意识到了甚么,朗声大笑之间,一翻手便是澄黄灵光朝着楚维阳这里飞遁而至。() ()

    一缕药香气弥散在天地之间,显照着那神境级数无上宝药的品阶。

    再顷刻间,楚维阳一扬手,金红幡旗垂落的顷刻间,本源天地悬照时,淳于芷身披绛红法袍,身形趺坐显照于乾坤法炉之中的顷刻间,素手一挥,便是太阴真火垂落。

    道人再一引时,那一缕太阴真火便骤然在楚维阳那玄色法力的灌涌之下,霎时化作汹汹火海,焰光兜转之间,那一缕血华也好,还是那无上宝丹也罢,尽皆被裹在了法焰之中。

    《太阴炼形·易形》

    霎时间,阴极生阳的意蕴贯穿在那汹汹法焰之中,混同在神通经篇之中,但是属于胎化易形的造化之力,在更进一步焕发着那一缕血华的同时,更是熔炼着那药力化作洪流,灌涌与填补入血华之中。

    活死人,肉白骨。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洞见了那道人几乎顷刻间翻覆阴阳的手段,此刻悬照在半空之中的,尽都是诸法脉的真人与妖孽修士,是这天底下最为精通开天法的一群人,此刻饶是他们,感应着那阴阳变化,与那陌生的神通经篇,都目露精光,满蕴赞叹。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伴随着太阴真火之中那血华大盛,几乎顷刻间,那缭绕的焰光里,便已经能够真切的洞见一道朦胧模糊的人形轮廓。

    而也正在这一刻,楚维阳那悬照的浑圆道果镜轮之中,无量神华里,玄真宝鉴倏忽间显照于世。

    法宝洞照灰黑色幽光的顷刻间,便似是要有着万众阴灵神形欲要显照,在与这那高天之上的玄河相互交织共鸣的顷刻间,要于人世间悬照成第二道黄泉天河!

    而也正是此刻,那喷薄的辉光几乎无法遏制的顷刻间,楚维阳单手捏成宗师印,轻轻地扣在了玄真宝鉴上。

    霎时间,万众阴灵皆寂。

    无声息间的灵光兜转之中,浑似是那黄泉天河翻了个面一样。

    无量的幽光霎时间朝着一点凝聚而成。

    渐渐地,玄真宝鉴之上,一道朦胧模糊的身形便骤然间在顷刻时,裹挟着滚滚阴煞炁凝实,进而在凝实的闪瞬,便面露不解的朝着楚维阳这里看来。

    “师——”

    只是不等那钟朝元的神形再言说出甚么别的字句来,宗师印第二度刷落的顷刻间,繁盛的幽光像是裹挟着某些本源朝着那神形灌涌而去的顷刻间。

    钟朝元的神形先是有了一刹的凝固与呆滞。

    进而在下一刹时,钟朝元那凝实的神形,便陡然间崩解成了丝缕的魂魄之力。

    无声息的感慨之中,道人捏着法印的手轻轻的挥动,于是,那钟朝元的魂魄之力中,一点点的,一切原本被楚维阳添加的,还有着后续与楚维阳一同经历的那些记忆,一点点的被楚维阳所剥离了去。

    进而,那些原本的,真正属于钟朝元的,真正属于离恨宫道子大师兄的记忆,那些原本被楚维阳单独封禁的那些,便在这一过程之中,乘着阴煞之炁,重归于钟朝元的魂魄洪流之中。

    当年楚维阳是如何一点点拆解的钟朝元的心神魂魄,而今,楚维阳便是一点点的如何将之重新拼凑了起来。

    只是与昔年相比较,钟朝元的记忆里,足足多了一份从筑基境界伊始,及至金丹境界巅峰,驾驭着玄真宝鉴,拆解万众群生魂魄,掌握阴冥,演绎通幽的漫长经历。

    如今的楚维阳已经不缺一位可有可无的“师弟”,但是离恨宫的祖地山门之中,缺少这样一位掌握着真正根髓道统的天骄妖孽!

    一缕幽魂复被镜光洞照着,打入了那道愈渐得凝实的身形轮廓之中的顷刻间,真正太阴炼形的死生轮转的力量作用在了那道身形之上。

    而且,这一刻,哪怕未曾有着真正的楚维阳己身真形法的神韵贯穿,但到底是施于道人之手,几乎那肉身道躯凝练而成的顷刻间,便已是形神皆妙的玄奇状态。

    神境、金丹、丹胎、筑基、炼气……

    几乎身形凝练的顷刻间,那磅礴的道法层阶的气息,便一点点的在那肉身道躯之上,朝着形神本源之中收敛而去。

    直至最后,一丝缕的微茫道法气息都不存的时候,楚维阳这才又取出一尊墨玉棺椁来,将尚还需得将养形神,未能够一时半刻间清醒过来的钟朝元封养在其中。

    “好生为他护道罢,他会是整个离恨宫往后一整个时代,全部的未来和希望!”

    话音落下的顷刻间,看着老道人那悸动着说不出话来,仅只能够不住颔首的姿态,这一刻,哪怕那《玉册》上的玉光清辉已然盛极,并且在灵韵的疯狂凝聚之中,旋即有着天地灵根的气韵从中显照,却已经无法再引动道人的心境分毫。

    ——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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