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也抖落了伞上的积雪。

    雪簌簌而下,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弧。

    随后他用脚轻轻划开一个断裂,叹了一口气:“你没告诉我你还会俳谐啊。”

    语气听上去颇为幽怨。

    总感觉像是一个怨妇在抱怨天天酗酒的丈夫一般。

    你也没有问我啊。

    驹嘴角扯动了一下,将伞上的积雪朝着一个方向抖落,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然后用手将它变得禁锢一些。

    看起来有点像是富士山一般。

    “这段时间尝试着写了几句,所以就想着没有必要……”

    还没等驹说完,和也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叫做没必要,新潮有专门的俳谐板块,你这首,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棒的。

    有一种浑圆天成的感觉。”

    和也的脸色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首诗怎么说来的,就像形容这种浑圆天成的诗。”

    “什么?”

    “就是东方大陆那里的一首诗。”

    和也忽然之间有点想不起来了。

    “大岛老师说的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吧?”

    “对对对,就是这首。

    北岛老师你中文的发音真好。

    是有系统的学习过吗?”

    驹用伞挡住了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原本那个被他堆起来的“富士山”给踢坏。

    “这首俳谐可以发表出去吗?”

    听到和也小心翼翼的询问,驹被逗笑了。

    “从来都没有听过编辑来问作者能不能发表出去的。”

    驹打趣了一下,说的和也有点不好意思。

    总觉得他和驹之间的关系怪怪的。

    好比一开始猛烈的追求一個女孩子,然后追成功之后,似乎女孩子陷入了其中,然后开始反过来加倍的对男孩子好。

    顾忌他的情绪,顺从他的喜好,在晚上穿上黑丝……

    大岛迟疑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

    “那么,也就是说可以了?”

    “一首俳谐单独给一个版面吗?”

    “这首值得的。”

    驹很诧异的看了一眼大岛和也。

    这首……

    虽然确实不错,但是这首俳句在正冈子规的作品当中只能算是传唱度比较高的,其他真正比较惊艳的还没有拿出来。

    “我有一点想法。”

    驹想了想。

    “什么?”

    “关于俳谐的一点想法。”

    “北岛老师,你说。”

    大岛和也一脸愿闻其详的态度。

    “早期这类体裁都是叫做连歌,原本是东方大陆古诗词的一个变种,承袭东方的审美意识。

    随后逐渐加入了一些口语化以及诙谐的表达方式,于是连歌被俳谐取代了。

    而后就是称之为‘幽默诗’的俳谐变成了霓虹的古诗。”

    大岛和也没有想到驹居然对于俳谐的演化这么清楚,这些东西应该是要涉及到古文学的人才会去深入研究。

    原本他也是不懂,只是知道这种学了东方一半的东西叫做俳谐,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则云云。

    后来在一次学习会上面,主编聊起俳谐的发展史之后,说到了刚才驹说起的这个知识点。

    “但是这首,并不算俳谐。”

    和也猛然收回思绪,短暂的疑惑之后,他意识到这首,确实从俳谐的格律上来讲,确实不是俳谐的走法。() ()

    “那么是连歌……不对,也不是连歌的格律。”

    和也一时间有点质疑自己的专业素养了。

    虽然他并不是负责俳谐那块的,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

    按照记忆中的规则去对照那首,似乎并不能称之为一首完整的俳谐,而是一句俳谐,或者说是俳谐当中的一句。

    “所以,这就是我想说的话题,但是这个话题,显得有点自大,我的意思是如果当下,以我的身份来讲的话,有点狂妄自大。”

    驹皱着眉头,他原本并没有想要去专门写俳句亦或者是走这方面。

    但是没想到被初代听到了,而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大岛和也的耳朵当中。

    很显然俳谐不死。

    果然。

    虽然诗歌写的人很少,写的好的人几乎是屈指可数,但是仍然不影响这个东西是文学鄙视链最顶端的东西。

    即便他像是一个老人一般风烛残年。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用了正冈子规的俳句,就试着干一些正冈子规的事情?

    “北岛老师,这个……”和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一点大岛老师比我更懂一点。”

    “啊?!”

    这就是狂妄自大的发言吗?

    大岛和也喝了酒,原本就因为酒精的缘故脑子运转的比较慢。

    这下子又被驹给绕进去了。

    好痒。

    头上要长脑子了。

    ……

    “就是目前来讲如果说一个人,一个新的白纸诗人要去写一首完完整整的俳谐的话,很难。

    就像是让他们去创作东方大陆的七言律诗一样。

    有些人也会去硬套一些格律,这样从格律上来讲是一首完整的俳谐,但是内容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俳谐或者是连歌都失去了原本的文学价值对吧。”

    和也一脸呆滞的看着不停说话的驹。

    等等。

    他在说什么。

    让我缓缓。

    哦。

    是这样。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可恶。

    为什么要喝酒。

    不对。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场合要在这个时候说话。

    最后和也反思到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不让这个家伙在酒屋当中干着端茶递水的工作,而自己又是为什么把他拉过来谈论这件事情。

    就因为贪图他那首俳谐?

    不对,刚才驹……北岛先生……北岛老师,对对对,北岛老师说了,不能叫做俳谐,那么叫做什么?

    嗯?

    脑子呢?

    有点晕……

    “所以我想如果保持这样的情况来讲,俳谐可能真的就没有人会去写了。

    所以如果说单独让发句独立成诗的话,那么是不是就某种意义上失去了所谓固定的框架。

    这样就可以刺激一下创作欲望。

    当人们知道,他们随便念两句也可以叫做俳的话,那么是不是就会有很多好的作品呢?

    想当年文艺复兴……

    这个新的题材,我想,既然是发句单独拎出来称之为诗的话,不如就叫它俳句好了。

    对,就叫做俳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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