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长泽掀了帘子看着车外荒芜的景象，看着邵时婉一脸认真道：“顾兄累了吗？看着应该还要好一阵才能到，不如你先休息会儿罢？”
她上身靠着车子，眯眼看着他，轻声嗔道：“你这么体贴？大清早带人来敲我门的时候怎么不当心我睡不够呢？”
严长泽贫道：“还在为早上那事生气呢？气坏了身体那多不值得。”
“这说话水平见长呀，这都跟谁学的？”
严长泽笑而不语。
邵时婉也没再理会他，眯着眼睛靠着车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严长泽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邵时婉眼睛也不睁一下：“还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食盒里有道小菜，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些。”说罢，她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补充道：“这里不是侯府，也不是你的玄武军，不用太拘谨。”
严长泽听她这么说，也不推辞，身体轻轻往前一探，将那食盒拿了过来，放在腿上，轻手轻脚的打开盖子，而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愣在了原地。
邵时婉细细听着他的动静，发觉人没了声响，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他——
他抱着食盒也不动作，眉眼弯弯的，睫毛一颤一颤地。
邵时婉吃惊，只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不愉悦的旧事，吞吐道：“怎么了？”
见他还是没有动作，她伸手欲拿食盒，嘴里说道：“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吃了。”
他手上用劲，将食盒死死地摁在自己腿上：“没有，我很喜欢。”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知道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以为他这些年来，都没好好过上一次上巳节；于是乎她指了指那里面的荠菜煮鸡蛋，小心翼翼地问道：“第一次吃？”
然，她想歪了。
他不仅不是第一次吃，他这几年每年这时候都能吃上两次这菜。
他笑着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上巳习俗，总会吃到些的。”
邵时婉“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这表情？”
他拿起食盒里的竹箸，指了指菜汤上面躺着的、圆滚滚的水煮蛋，笑道：“长成这样子的，还是第一次吃！”
严长泽话里的“嘲笑”之味藏也藏不住。可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嫌弃？”邵时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菜道，“那你饿着吧，我自己吃。”
严长泽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声“咕咕”响起。
邵时婉嘲笑了回去：“哟？你不是嫌弃么？”
饶是他能顶得住，他的肚子也顶不住了，何况稍微低头就有的吃，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样说道：“我错了。”
邵时婉微微一怔，转而又想起了许是因为他幼时在军奴营的缘故，摇摇头揶揄道：“啧啧啧。看不出来呀，你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能屈能伸多了。”
她也没再为难他，将那菜还了回去，看着他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
严长泽嚼着那“入口即化”的荠菜，皱了皱眉，原先他只知它卖相难看，又先入为主地觉得像她这样的富家子弟准备的吃食应当不会太差，可现实总是这般残酷……
邵时婉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为这事找了个合理的解释，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自己烧的？”
“什么？”邵时婉眨眨眼，没明白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解释道：“这菜十分有‘特色’，我还以为是顾兄自己烧的。”
她笑道：“是么？”说着就拿过他手里的竹箸，十分斯文地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入口那瞬间，她不由得皱了眉，终于明白他嘴里的特色是什么了——
这哪里是夸她，这分明是想说她做得难吃又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乎，她口是心非地、一本正经的胡说道：“君子远庖厨，我哪里会这些。承吉那家伙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非要做这么一道菜让我带着路上吃。”
许是声音有些大，坐在马车外面看风景的人听到了里面的谈话，突然将头探进车里，问道：“主子说什么？”
为了掩饰尴尬，她十分干脆地甩锅：“没什么，你做的这菜也太难吃了，下次做了别让我吃了！”
言罢，还是觉得不够，又道：“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这般迷信，过节就过节，搞什么奇奇怪怪的菜，还说什么‘诸邪辟退、平安顺遂’，我看我不吃你这菜我就很好！”
承吉听到她这话只觉得十分好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是在骂谁。
他没有辩驳，只是笑笑称是，将帘子拉好，确定车里的人看不见自己了，才戳戳了戳正在驾车的承延的肩膀。
“嘘。”承延一个眼色过去，示意他先别说话。
马车内，严长泽十分小声的，几近嘀咕：不是迷信，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邵时婉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指了指碟子上的菜，道，“其实，也还好。”
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他没去夹那荠菜，默默地叉起一个白花花的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觉得有些干涩，不待他动作，一个水囊就出现在了眼前。
“谢谢。”他一只手端着菜，另一只手拿着水囊试图单手将它打开，尝试了一番都没能成果，邵时婉实在看不下去了，懒懒地抬手帮他拔开盖子，吐槽道：“真是笨拙。”
他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才朝她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讨好、几分感激、又有几分的不在乎，谁也谁不清楚……
邵时婉一窒，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中午没吃么？”
严长泽嘿嘿一笑：“有些忙，没顾得上。”
“也快到了，那你等会可得多吃些了。”
“自然。”
“吁——”马车骤停，严长泽手里的菜没端稳，汤汁撒了自己一身。
邵时婉微怒，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朝车外吼道：“怎么回事？”
“主子到了，”承延解释道，“这片地有些不平，小人没看清楚。”
邵时婉没理会承延，接过他手中的菜放回食盒里，又从袖口掏出帕子递给他，带着歉意：“我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你先擦擦。下面有条河，等下我让他们替你洗洗。”
严长泽接过，十分随意地擦了擦袍子上的菜渍，道：“不用这么麻烦的，等下风一吹就干了。”
邵时婉无意与他争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只道：“先下车吧。”说罢，就踩着车凳跳了下去。
她看见夕阳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这帕子脏了，等下我洗干净了再物归原主吧。”
“随你吧。”
邵时婉给两个侍从打了个手势，两人明了，在严长泽狐疑的目光下往两边走去，弯腰捡起了树枝。
严长泽哭笑不得：“顾兄，我们等下是不是还得去江上抓鱼才有得吃？”
邵时婉嘴角一咧：“聪明，你说的很对。”
她从马车后面掏出了一把小匕首递给他：“委屈你了。这里没有什么野兔子，只能抓两条鱼来充饥了。”
严长泽看着那匕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知道的，我们专程来着过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被困在这里没饭吃了呢！”
话是这样说的，可身体却是十分实诚地将手帕放到怀里，接过匕首往江边走去。
不看还好，一看方觉自己被戏耍了——这湖水清澈，哪里有鱼给他抓。
邵时婉看着他这气急败坏的背影觉得十分好笑，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多捉弄他几次。
她无视他那要吃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马车后面，拿出一条柳枝，含着笑朝他走去。
严长泽察觉事情不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她胡诌道：“没什么呀，洗洗叶子给你熬一碗柳叶羹吃吃。”
“那你可得将火烧得旺一些，不然我在这饿死都未必能吃到它。”
邵时婉借着他说话的间隙，趁他不留神，将柳条沾了水尽数洒到了他身上。
他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身上的水渍。
邵时婉以为人不高兴了，出言解释道：“我听闻上巳节有这么个习俗，叫‘祓禊去灾’。”
严长泽拍了拍他衣裳上的水渍，没太在意，也走近河边，沾了几滴水到手上，弹到了邵时婉的脸上：“是这样的习俗么？”
得到了回应，邵时婉大胆放肆了起来，沾了水的柳条再次撒到了他身上，直至衣裳尽湿，她这才放过他。
邵时婉随手将那柳条丢在地上，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你外袍湿了，先脱下来罢。”
“这么震惊干什么，你脱下来我等下让他们替你烤一下，没准就干了呢！”
严长泽：……
“这天气，你不给我饭吃就算了，还只让我穿件单衣在这陪你吹冷风。”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马车后面有一件白色的衣袍。”
“我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
“马车后面有件白色衣袍。”
有件衣袍，还是白色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她上身靠着车子，眯眼看着他，轻声嗔道：“你这么体贴？大清早带人来敲我门的时候怎么不当心我睡不够呢？”
严长泽贫道：“还在为早上那事生气呢？气坏了身体那多不值得。”
“这说话水平见长呀，这都跟谁学的？”
严长泽笑而不语。
邵时婉也没再理会他，眯着眼睛靠着车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严长泽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邵时婉眼睛也不睁一下：“还有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食盒里有道小菜，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些。”说罢，她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补充道：“这里不是侯府，也不是你的玄武军，不用太拘谨。”
严长泽听她这么说，也不推辞，身体轻轻往前一探，将那食盒拿了过来，放在腿上，轻手轻脚的打开盖子，而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愣在了原地。
邵时婉细细听着他的动静，发觉人没了声响，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他——
他抱着食盒也不动作，眉眼弯弯的，睫毛一颤一颤地。
邵时婉吃惊，只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不愉悦的旧事，吞吐道：“怎么了？”
见他还是没有动作，她伸手欲拿食盒，嘴里说道：“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吃了。”
他手上用劲，将食盒死死地摁在自己腿上：“没有，我很喜欢。”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知道他不为人知的过往，以为他这些年来，都没好好过上一次上巳节；于是乎她指了指那里面的荠菜煮鸡蛋，小心翼翼地问道：“第一次吃？”
然，她想歪了。
他不仅不是第一次吃，他这几年每年这时候都能吃上两次这菜。
他笑着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上巳习俗，总会吃到些的。”
邵时婉“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这表情？”
他拿起食盒里的竹箸，指了指菜汤上面躺着的、圆滚滚的水煮蛋，笑道：“长成这样子的，还是第一次吃！”
严长泽话里的“嘲笑”之味藏也藏不住。可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嫌弃？”邵时婉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菜道，“那你饿着吧，我自己吃。”
严长泽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就听见一声“咕咕”响起。
邵时婉嘲笑了回去：“哟？你不是嫌弃么？”
饶是他能顶得住，他的肚子也顶不住了，何况稍微低头就有的吃，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样说道：“我错了。”
邵时婉微微一怔，转而又想起了许是因为他幼时在军奴营的缘故，摇摇头揶揄道：“啧啧啧。看不出来呀，你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能屈能伸多了。”
她也没再为难他，将那菜还了回去，看着他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
严长泽嚼着那“入口即化”的荠菜，皱了皱眉，原先他只知它卖相难看，又先入为主地觉得像她这样的富家子弟准备的吃食应当不会太差，可现实总是这般残酷……
邵时婉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疑惑道：“怎么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为这事找了个合理的解释，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自己烧的？”
“什么？”邵时婉眨眨眼，没明白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解释道：“这菜十分有‘特色’，我还以为是顾兄自己烧的。”
她笑道：“是么？”说着就拿过他手里的竹箸，十分斯文地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入口那瞬间，她不由得皱了眉，终于明白他嘴里的特色是什么了——
这哪里是夸她，这分明是想说她做得难吃又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乎，她口是心非地、一本正经的胡说道：“君子远庖厨，我哪里会这些。承吉那家伙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非要做这么一道菜让我带着路上吃。”
许是声音有些大，坐在马车外面看风景的人听到了里面的谈话，突然将头探进车里，问道：“主子说什么？”
为了掩饰尴尬，她十分干脆地甩锅：“没什么，你做的这菜也太难吃了，下次做了别让我吃了！”
言罢，还是觉得不够，又道：“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这般迷信，过节就过节，搞什么奇奇怪怪的菜，还说什么‘诸邪辟退、平安顺遂’，我看我不吃你这菜我就很好！”
承吉听到她这话只觉得十分好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是在骂谁。
他没有辩驳，只是笑笑称是，将帘子拉好，确定车里的人看不见自己了，才戳戳了戳正在驾车的承延的肩膀。
“嘘。”承延一个眼色过去，示意他先别说话。
马车内，严长泽十分小声的，几近嘀咕：不是迷信，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邵时婉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指了指碟子上的菜，道，“其实，也还好。”
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他没去夹那荠菜，默默地叉起一个白花花的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几下，觉得有些干涩，不待他动作，一个水囊就出现在了眼前。
“谢谢。”他一只手端着菜，另一只手拿着水囊试图单手将它打开，尝试了一番都没能成果，邵时婉实在看不下去了，懒懒地抬手帮他拔开盖子，吐槽道：“真是笨拙。”
他喝了一口顺了顺气，才朝她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讨好、几分感激、又有几分的不在乎，谁也谁不清楚……
邵时婉一窒，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中午没吃么？”
严长泽嘿嘿一笑：“有些忙，没顾得上。”
“也快到了，那你等会可得多吃些了。”
“自然。”
“吁——”马车骤停，严长泽手里的菜没端稳，汤汁撒了自己一身。
邵时婉微怒，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朝车外吼道：“怎么回事？”
“主子到了，”承延解释道，“这片地有些不平，小人没看清楚。”
邵时婉没理会承延，接过他手中的菜放回食盒里，又从袖口掏出帕子递给他，带着歉意：“我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你先擦擦。下面有条河，等下我让他们替你洗洗。”
严长泽接过，十分随意地擦了擦袍子上的菜渍，道：“不用这么麻烦的，等下风一吹就干了。”
邵时婉无意与他争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只道：“先下车吧。”说罢，就踩着车凳跳了下去。
她看见夕阳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好看极了。
“这帕子脏了，等下我洗干净了再物归原主吧。”
“随你吧。”
邵时婉给两个侍从打了个手势，两人明了，在严长泽狐疑的目光下往两边走去，弯腰捡起了树枝。
严长泽哭笑不得：“顾兄，我们等下是不是还得去江上抓鱼才有得吃？”
邵时婉嘴角一咧：“聪明，你说的很对。”
她从马车后面掏出了一把小匕首递给他：“委屈你了。这里没有什么野兔子，只能抓两条鱼来充饥了。”
严长泽看着那匕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知道的，我们专程来着过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被困在这里没饭吃了呢！”
话是这样说的，可身体却是十分实诚地将手帕放到怀里，接过匕首往江边走去。
不看还好，一看方觉自己被戏耍了——这湖水清澈，哪里有鱼给他抓。
邵时婉看着他这气急败坏的背影觉得十分好笑，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多捉弄他几次。
她无视他那要吃人的眼神，自顾自地走到马车后面，拿出一条柳枝，含着笑朝他走去。
严长泽察觉事情不妙，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她胡诌道：“没什么呀，洗洗叶子给你熬一碗柳叶羹吃吃。”
“那你可得将火烧得旺一些，不然我在这饿死都未必能吃到它。”
邵时婉借着他说话的间隙，趁他不留神，将柳条沾了水尽数洒到了他身上。
他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身上的水渍。
邵时婉以为人不高兴了，出言解释道：“我听闻上巳节有这么个习俗，叫‘祓禊去灾’。”
严长泽拍了拍他衣裳上的水渍，没太在意，也走近河边，沾了几滴水到手上，弹到了邵时婉的脸上：“是这样的习俗么？”
得到了回应，邵时婉大胆放肆了起来，沾了水的柳条再次撒到了他身上，直至衣裳尽湿，她这才放过他。
邵时婉随手将那柳条丢在地上，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你外袍湿了，先脱下来罢。”
“这么震惊干什么，你脱下来我等下让他们替你烤一下，没准就干了呢！”
严长泽：……
“这天气，你不给我饭吃就算了，还只让我穿件单衣在这陪你吹冷风。”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马车后面有一件白色的衣袍。”
“我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物。”
“马车后面有件白色衣袍。”
有件衣袍，还是白色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