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站在佳园的时候,只觉得头嗡的一声,若不是伊尔哈扶着,差点就被绊倒在门槛上。

    因为天气晴好,阿玛跟人约出城骑马,于是自家这个傻哥哥恒瑞,便听了表哥福康安的话,竟去醇亲王府约了那位蒙古格格,安排这二人到了自家相见。

    伊尔哈跺着脚小声嘀咕了一句,

    “少爷你是傻的吗?这种事怎么也能听表少爷调遣?”

    恒瑞吓的脸色惨白,搓着手尴尬的对着无双,竟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无论宫里还是族中,他们这样上下差不出三岁的孩子非常多,但多也没用,毕竟这里头出了个混世魔王福康安,永远是孩子头头,从小便打遍天下无敌手,外加还有皇帝姑父的偏帮偏信,于是大家伙认命的认命,譬如最是硬骨头的奎林,敬而远之便罢,也有认怂的认怂,譬如凡事听凭福康安调遣的恒瑞,总归是,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无双瞥了一眼尴尬着的自家哥哥,只得对着伊尔哈道,

    “哥哥喜欢的座钟,舅舅已经给我了,就在马车上,你去带人给搬下来吧。”

    今年京中来了一批蓝眼金发的传道士,便是圆明园里那些古怪建筑所在的老家的人,他们手上拿的书写得奇奇怪怪的故事没什么意思,倒是带来的细软颇得京中贵族们的喜欢。

    裙摆,高鞋,还有香水,皆是女孩子喜欢的,弗朗吉,座钟,怀表,都是男孩子喜欢的。

    座钟大,且不易制作,京中工匠按照人家的样式做仿品,也是被各家提前下定,才能排的上号的。

    于是望眼欲穿的恒瑞便整日也说想要,排队是排不上的,拿钱是拿不出的,无双便红着脸朝舅舅伸了手,这在一等忠勇公府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于是这只还嵌着报喜鸟的大座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被无双带了出来,

    来送给他这“没心肝”的亲哥哥。

    恒瑞指了指,还未说话就被无双低声问道,

    “都说什么了?”

    恒瑞尴尬的挠头表示,

    “说的蒙古话,我听不懂。”

    无双啧了一下嘴角,掩饰了几分无奈的表情,对着身后忙碌的小厮和掩藏欣喜的哥哥说了一声,

    “行了,你去吧,仔细看着点,别让你的宝贝物儿磕了绊了的,我可没地儿再给你要一个了。”

    “得嘞!”

    恒瑞一步三个蹦,心说这种修罗场,换谁也是不愿多待的,倒是无双想起了落了句话,于是不放心的对着他背影又念叨了一句,

    “大的那个是你的,还有个特小的,那个是奎林哥的,你别都搬下去哈!”

    “知道了知道了!”

    福康安和娜木钟此刻就坐在堂屋正前的石桌上,其实一早他就看到无双来了,但她一直立在门口和恒瑞说着什么,现下恒瑞急三火四的跑了,见无双镇定自若的走上前来,他也没遮掩,大大方方的介绍道,

    “这是娜木钟,”

    说着又回头对着娜木钟一笑,指着道,

    “这是我表妹,无双。”

    娜木钟很漂亮,不,应该说是非常漂亮,其实无双也一直以为蒙古女子大抵都是那样的一张横脸,但如今得见,方才知道,面若银盘,也是有长的恰到好处,极为美艳的。

    她就像草原上一株最是自信耀眼的太阳花,此刻一身红衣,长髻在头,缀满珍珠玛瑙的珠帘挂在头上,抬手屈身,大大的笑容,只是张口有些磕磕绊绊的满文,道了一句,

    “表妹,你好。”

    无双知道娜木钟是对着她行了个蒙古的便礼,她便也微微屈膝,回了个满人的便礼,张口用仅有的蒙古话,回了句,“你好。”

    娜木钟似乎真的就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径直坐下了,还在框子里拨弄着橘子,盯着福康安笑,

    倒是无双,身在自家,满腔话语,又没有对应的语言说得出来,此刻憋得小脸通红,到底还是转头对着福康安道,

    “表哥,家里人都等着你呢,你怎么躲这来了?”

    福康安嘿嘿一笑,坐下的毫不客气,还仰着头笑,

    “明知山有虎,谁向虎山行?怎的,我躲来你家,你不高兴了?”

    无双心说你是躲在这吗?她瞥了一眼依旧眼神锁定在福康安身上的娜木钟,咽了一口唾沫,也淡淡的落座在一旁,摇了摇头,

    “表哥说笑了,这里是我家,也不是我家,我有什么资格管我哥哥,要招待什么客人。”

    福康安就知道,恒瑞最听话,佳园也稳妥,这与娜木钟相会的地点儿他寻思了许久,本来还想着应该避着无双,但天可怜见,第一次就被逮了个正着,于是福康安嘚嘚瑟瑟的笑了,接过娜木钟扒来的橘瓣儿,塞到无双手里,问,

    “喂,你不会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吧?”

    无双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不会。”

    福康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着娜木钟笑了笑,而后才对着那小鹌鹑问道,

    “刚和你哥说什么呢?什么座钟?”

    无双无措的搓着橘瓣儿,其实她并不想把自己要人家家东西的事儿给说出来,但她又不是会跟福康安撒谎的人,此刻只能低着头,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舅舅,舅舅让我给哥哥和奎林哥,带了点礼物,这,这不是快,快过节了么。”

    福康安一点就透,知道了原来是恒瑞一直吵着闹着要座钟的事儿,其实这些人都依附着自家生活,本也没什么可难以启齿的,再者说因着与无双的婚事,恒瑞平素要的多些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无双似乎总是很畏缩这些事,于是福康安哈哈笑了,明显逗弄无双道,

    “什么节?过两天清明,你哥要过清明节吗?”

    无双腾的一下就抬起了泪眼,她抿着唇,听着这本该寂静的三进的院子,因为租给了旁人家前面的门房做生意,而略显吵闹的喧嚣声,她提高了音调,一字一句道,

    “你哥才过清明节!”

    福康安脸色一黑,口气不善道,

    “胡说什么哪?!”

    无双蹭的站起身,苍白着小脸,唯有声音显露着她的激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表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又要掉书袋吗?我还给忘了,我表妹最爱写诗了呢!”福康安站起身,话是对着无双,脸上的笑却是对着娜木钟,

    明明他们连满语都没说,说的是汉话,可无双就是莫名的觉得娜木钟全都听懂了,她气的捏着手中的橘子瓣儿,却不想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倒是福康安无语的拿出帕子,一边擦着无双的手和衣摆一边训斥道,

    “不就是生气了嘛,就直接过来发难不得了?还假么假事的说了半天话儿,你知不知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顶讨人厌了?”

    无双直接就被训哭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流个不停,她偷偷看着娜木钟依旧浑然不觉,却又仿佛看透一切,置身事外的坐在那,一副笑话着她不会说话,不会讨人喜欢,且还被人训斥着的样子,

    无双真是觉得糟透了,她也不知道凭空从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推开福康安,转身就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福康安给拽住了,

    “哎哎哎,跑哪儿告状去呀?你给我站住!”

    无双哭着叫出声,

    “我不会告状的,你就放心好了!”

    “奎林哥,我哥的那个座钟比你的大,不信你去看,现在就在我家呢。”

    奎林一直以为是因为无双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哭成个桃子眼的跑来跟他如是说,直到他气势汹汹的带着明瑞明亮去了佳园,才明白他似乎又被心机女给利用了。

    福康安跟他的前度婚约对象幽会的事儿,被富察家呼啦啦的涌来的一群小子们给撞见,结果这位富察家三少被打的好几个月都瘸着腿。

    甚至到了他大哥的安神守灵日,都还一瘸一拐的。

    福康安很想打无双一顿,但她一直哭,哭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惹得福康安也实在是下不去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小鬼会难过到绝食。

    只有他们两个明白是为了什么。

    望着傻乎乎的给他们两个揣来糖果的恒瑞,甚至笨嘴拙舌的诱劝他们,如果真的想跟大哥去了的话,还是得提前吃饱,免得到了那头还要跟大哥抢食,惹大哥烦。

    福康安一边嚼糖果一边嚎啕大哭,

    “无双,以后我不惹你了,你千万别再发功了。”

    无双哭的抽抽搭搭的,却还是弱弱的反驳,

    “没有,我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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