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期盼着夏日祭的到来,但随着这一天越来越近,他又希望夏日祭慢一点、再慢一点来临。

    一觉醒来,他的床头多了一个礼品袋。不止是他,住在这个房子的所有人都收到了礼物。

    “今天不是圣诞节啊。”

    他挠了挠头,困惑道。

    难不成还在做梦?

    “蠢纲,你再好好看看呢?”

    里包恩用列恩变成的锤子敲他的脑袋。

    礼品袋贴着便签,上面写着“送给阿纲的礼物”。

    是曜川灵的字迹。

    上学时他常常和山本武请教她作业,他不好意思看她的脸,就会盯着她的作业看。

    他熟悉她的字。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写的快时像要跳上天的小鹿,认真写时像森林里潺潺流水。

    “这是相册?咦,这张什么时候拍的?好丢人啊。”

    泽田纲吉抽出一个本子,翻开第一张就看到他头冒火焰、穿着蓝色星星内裤的照片。

    底下写着字:蓝色星星!我又猜对啦!感谢阿纲每次都为我提供小零食来源(^_^)

    “这是可以赌的吗?。”

    他满头黑线,往后翻了一页。

    第二张是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脸被画成了小花猫:耶!恶作剧成功!不过被画成小花猫的阿纲怪可爱的。偷偷捏一下他的脸不会被发现吧?

    “我记得那次狱寺和山本也被画了。不过……哎?!她她她……捏我的脸了?!”

    他耳根微红,看向下一页。

    里包恩在旁边喝咖啡,闻言鄙视地看着他。

    大惊小怪。

    被捏过脸的又不止他一个。

    这款咖啡豆不错。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照片很多以后慢慢看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里包恩打断泽田纲吉往下翻阅的动作,把手机扔到他怀里。

    “趁夏日祭没开始,快开始准备吧。把他们都叫来。”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气定神闲道。

    他负责指挥,剩下的苦力交给蠢纲他们呗。

    师徒之间难言的默契使他明白他的想法。

    泽田纲吉捏紧手机下定决心:“我们要给她一场难忘的夏日祭。”

    私心里,他希望这场他们一起看的烟火能一直被她记得。

    哪怕未来或许有人带她看更盛大灿烂的烟火,这场曾经的、临别的烟火也能一直留存她的心中。

    烟花易逝,情谊长存。

    “真心机啊,阿纲。”

    里包恩看透他的想法,勾起嘴角揶揄道。

    泽田纲吉不满:“明明里包恩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跟老师比,他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很快他联系的人到了。

    狱寺隼人、山本武、笹川兄妹、三浦春、碧洋琪、迪诺、一平蓝波和风太。

    笹川京子把黑川花也喊来了。虽然她一脸嫌弃,但听说是为曜川灵准备告别会,还是跟着一起来了。

    他给云雀恭弥发了信息,对方不出意料地拒绝群聚。

    “云雀还有其他事要做。”

    里包恩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小徒弟在想什么。

    并盛是个小地方,它不比横滨繁华热闹,也没有西西里风情浪漫。在很多时间里,它都是安静和平的。

    夏日祭作为并盛难得的盛事,居民们早早就去占摊位并准备好保护费。

    今年稀奇的是,云雀恭弥没有收保护费,只有一个要求:见到金发绿眼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小姑娘,别收她钱,让她玩得尽兴。

    道路两旁摆满了紫阳花和金鱼草,檐下风铃随风起。

    安排了这些事的委员长正坐在小姑娘身后,捻起她的头发,从容不迫地开始梳发型。

    云雀恭弥守诺,先前哄曜川灵答应给她编头发,他就一定会实现。

    况且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不想完成的事。

    他乐在其中。

    “用这个吧。”

    他捏着浅紫色的发饰在她眼前晃了晃,发饰下的流苏坠着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她今天穿着渐变绿的浴衣,底下深绿色的衣摆绣了团团簇簇的紫阳花,与浅紫色的腰封相呼应。

    是恭弥给她准备的。

    曜川灵呆呆地应了声:“好哦。”

    感觉今天有人在注视她。

    是久违的、格外温柔的目光。

    她从镜子里看到云雀恭弥,冷隽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流露着这样的温情。

    是错觉吧。

    应该是恭弥的目光。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今早偷偷给他们塞礼物起早了,这会歇下来反而开始犯瞌睡。

    精灵听到身后的人轻声叹了口气,随即摸了摸她的头。

    “睡吧。”

    在相册里说他是在逃公主这件事,他决定以后再找她算账。

    等她睡醒时,曜川灵发现她正靠在云雀恭弥的肩膀上。已经精神了,她立刻坐直身子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受害人停下看书的动作,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他还是穿着并盛校服。

    著名爱校狂魔。

    曜川灵腹诽。

    明明她都看见他的那套浴衣了。

    渐变紫的多好看。跟她这套一看就是好朋友装。

    可恶,应该给阿纲京子他们也安排上的。一起穿出去炸街肯定很拉风。

    “要开始了,你去玩吧。”

    云雀恭弥书都没合就要赶她走。

    一醒来就离他八丈远,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梳的头、谁怕她睡得不舒服把肩膀给她枕的?

    没良心。

    这种大型群聚他从来不参加。看到一群草食动物聚在一起他只想咬杀了他们。

    曜川灵没注意他在生气,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就出门了。

    【不要过来啊】:我们有点事等会才能到,小灵你先玩会吧。

    咦。

    怎么也让她玩会。

    一个两个全把她当小孩。

    她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一颗冰糖草莓,然后跑到了下一个摊子。

    “哎?是你们啊。”

    是几天没见的蛋糕店甜品师和服务员。

    他们摊子上卖的是章鱼烧。

    “曜川小姐想要什么口味的?”

    安室透客气地问。

    那家蛋糕店本是为打探情报开的,好不容易钓到与彭格列有关的大鱼,却在和她搭上话的当天晚上被两个人警告了。

    世界第一杀手里包恩先生和并盛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一前一后、一暗一明,不允许他们接近眼前这位客户。

    甚至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照烧的!”

    曜川灵浑然不知此事,也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待他们如之前那般。

    客气中又透露着不客气。

    “章鱼烧是现做的需要一点时间,曜川小姐可以先去其他地方玩一会。”

    掌厨的诸伏景光预热锅底,温和道。

    她来得早,是这个摊子的第一个客人,这会刚给小锅插上电,还没来得及预热。

    他的态度与前几天并无不同。毕竟温柔是他的性格,而非伪装。

    又是一个让她一边玩去的。

    曜川灵气成了河豚。

    她就不走!

    河豚小灵随手拉来一个凳子坐在对面,眼睛直勾勾盯着诸伏景光的动作。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十五岁的生长期精灵凶巴巴地说。

    所以不要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哄啊。真正的小孩明明是蓝波一平和风太。

    “知道了,小大人。”

    见过里世界的刀光剑影,她这点虚张声势如同纸老虎一般。

    诸伏景光哑然失笑。

    他和安室透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是为了守护国民的笑容,他们哪怕融入黑暗也在所不惜。

    诸伏景光在烤好的章鱼烧上撒上木鱼花,用纸盒盛好递给她。

    “有点烫,拿好喽。”

    蓝眼猫猫温馨提示。

    绿眼小猫笑意盈盈。

    暗中那道眼神又出现了。

    夜凉如水,这目光却比春水更温柔、比天水更遥远。

    嚼着章鱼烧,曜川灵心里有了猜测。

    在夏日祭开始之际,她去了趟并盛神社。

    神社建在后山,因夏日祭的缘故,此时没什么人,她很快就站到了神像前。

    曜川灵以前也来过,这座神像与平时无异。

    她将手里的吃食全都放在供台,与神像对视了好一阵才转身离开。

    “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妈妈。”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可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沐浴了十四年呐。

    这是母亲的目光。

    身着浴衣的少女缓步离开。

    高高供奉的神像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像是目送孩子出远门的母亲。

    “怎么不说几句?”

    直到看不见曜川灵的身影,一袭红白狩衣的贵公子才悠悠现身。

    他手执折扇,看向身边的神像,一双狐狸眼中满是打趣。

    原本毫无生机的神像变成了半人半蛇的女神。

    她开口说道:“明知故问。”

    若真正相见了,她怎么能舍得再让她继续在异世界生活?

    那是她如珠似玉养了十四年的女儿。

    “这就让我更好奇了,是什么原因让你做了一个对你而言非常困难的决定?我之前三番四次劝你你都不听。”

    放弃让曜川灵继续待在她的庇护之下,生活在犹如象牙塔一般的世界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无忧无虑、不知世故。

    “因为我梦到了。”伊邪那美说,“梦到了以后的她。”

    伊邪那美只做过两次梦。

    第一次,梦见她堕入黄泉。

    第二次,梦见曜川灵的一生。

    第一场梦后一百零八年,她误食黄泉饭食不得离开,变成了丑陋的模样,她的丈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是小葵花的到来,让她的生活充满希望。

    她害怕第二场梦的发生。

    “凡人、妖怪,甚至失去信仰的神明,他们都会死亡。先是小葵花的那个人类朋友。”

    那场梦仿佛在昨天,伊邪那美一闭眼,那些让她心碎的画面又在她的脑海里重演。

    刚开始时,她说没关系,她会找到她,重新认识、重新成为朋友。

    一世、二世、三世……

    十世。

    转世轮回后,她还是她吗?

    精灵遇见的戈薇,就和桔梗很不一样。

    她清楚地知道,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后来她的老师、她的幼驯染不在了,大江山、奴良组也走了不少人。

    旧友一个一个离去,而她放不下、她拒绝新朋友。

    直至末法时代的来临。

    “你看到她脖子上的吊坠了吧。那是平行世界她的生命所化。”

    伊邪那美也会有无力的时候。

    黄泉女神不得不承认,她不能一直将曜川灵笼在她的保护伞之下。

    她死了,她的小葵花怎么办呢?

    “所以我放手了。”

    她的小葵花要自己长大。

    安倍晴明一直看不惯伊邪那美,他觉得她保护欲太强,没想到她闷声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没有她的默认,谁也带不走曜川灵。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局他输了。

    “不说这个了。”伊邪那美高兴地说,“小葵花只认出来我,没认出来你。”

    这是值得炫耀的事。

    这不就说明她在小葵花心目中的地位比这个臭狐狸要高嘛。

    “你的眼神太明显了,认不出来才奇怪。”

    安倍晴明说着,拿起他家学生放在供台上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啧,好酸。

    看来小葵花也有眼神不好使的时候。

    与此同时,曜川灵的眼睛被人用手蒙住推着向前,身旁有人故意压低声音让她猜是谁。

    “是迪诺哥。”

    换了一个人说话:“猜错咯。”

    “是阿武。”

    又换了一个声音:“不对。”

    “是京子。”

    身后的人松手转了一个方向。

    不知从何处燃起了天灯,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最佳观赏点。

    每盏灯上面都写着他们的祝愿。

    在朦胧的纸张上,她看见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

    在更远处,她看见云雀恭弥换上了浴衣,懒洋洋地支着下巴,注视着底下万家灯火。

    今晚的并盛一定比西西里更浪漫。

    迪诺心想。

    天灯渐远,一声炮响将夜晚的主题拉回烟花。

    笹川京子在她耳边悄悄说:“迪诺哥把并盛所有的烟花都买回来了,还有超漂亮的四尺玉。”

    八响烟花并放,夜空成了天神的后花园。摊贩们纷纷停下动作,一同欣赏美丽的烟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超漂亮的四尺玉在此刻获得了具象化。

    烟花在天上写字:前路尽美,未来璀璨。

    “是隼人改造过的。”

    碧洋琪抱臂走到她身边,欣赏狱寺隼人的杰作。

    这个炸|弹小子精通此道,独自揽下了改造烟花的活。

    在临别时候,她得为她做好事不留名的弟弟上点分。

    碧洋琪笑了笑,递给曜川灵一张纸巾,顺带揉了揉她的脸。

    如果能有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妹妹就好了。

    碧洋琪故意瞥了一眼狱寺隼人,不可爱的弟弟默默把手帕揣回口袋里了。

    “谢谢大家!”

    好哭鬼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对着大家,笑容明媚。

    大家对她这么好,她应该高兴才对呀。

    她的心里好像放了一场草莓味的烟花。

    在她的笑容下,迪诺斥巨资买的八响四尺玉都被衬成了背景。

    没有人会忘记这失真的一幕。

    泽田纲吉继任十代目后,这张照片就被放在了首领办公室的桌子抽屉里。他总会经意或不经意地打开抽屉看看,想着照片上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因为她的许诺——

    “我们未来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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