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穆千秋跟陈瑶留在正厅。

    母女两人太久没有这样平静的共处一室。

    这么多年,全然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感,更多的竟然是陌生。

    “他们都是能臣虎将,穆文没本事将他们收复,这是你的筹码。”

    当年礼南王就行的人,终究没有荒废。

    穆千秋坐在原地,缓了半刻。

    “您这么多年一直在谋划。”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预想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陈瑶脸上平静,神色没有半点波澜。

    “我是在履行答应你父亲的承诺。”

    “父亲……原来如此。”

    父亲早就想到会有今日。

    “千秋,收复南疆以后,你当如何?”

    穆千秋抿唇思索,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百姓安定,兵戈不复。”

    “好!”陈瑶看着女儿,点点头,眼神里毫不保留的流露出骄傲神色。

    “你二叔盘踞多年,要拿下云关,要有一场苦战。”

    穆千秋抬眸看向母亲:“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二叔为什么……”

    “你二叔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父亲。”

    “父亲?”

    陈瑶轻叹了口气,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当年南疆一战,死伤数万人,土地血染,尸骸遍地,云关兵败,援兵不来,穷途末路,最后…自尽而死,但你可知当年送信通报请援的是谁?”

    穆千秋皱眉:“是二叔?”

    陈瑶点头:“不错,军报十万火急,他领命带一队人马,到滨州守备军借兵,可南疆周围六洲十五城,早就得到消息,未出一兵一卒,还把你二叔扣留,放任战事吃紧,不为所动。”

    “……”

    “你父亲愤恨而死,军中无帅,人心涣散。

    这时朝廷的援兵便姗姗来迟,收复云关,借着清扫的名头,散退了军中许多兵将,你二叔也被放回来,朝廷为了安抚南疆,命他为勇毅侯,掌管礼南。”

    穆千秋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既然当时二叔出来平定乱局,如今又何必……

    陈瑶看出她的想法,接着说:“礼南常年效忠你父亲,主帅身死,军中颓废,你二叔便将骑兵屯至雪上脚下,重新组建亲卫,自此之后他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阴郁,整日将自己关起来,找不到身影,每年朝廷都会派人送来礼品,名为送礼,实则监视,每次看到你二叔这样的,便放心回去禀报。”

    “他在伪装。”

    “嗯,他戏做的足,连我也骗过去,只是有一天,境外有人满身是伤,命悬一线,来月都禀报,边境涌来许多辽源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恃无恐,我令人调查,结果叫人心惊,穆文掌管云关不过数月,边境处的百姓日子,却越发艰难,我带人找他,没想到他直接派人将月都围起来,保护之名,将那里软禁起来。”

    穆千秋垂眸,心情复杂,世人都说勇毅侯是个酒囊饭袋的软骨头,可他能在父亲走后安定南疆,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可若是野心用错了地方,却是叫人防不胜防。

    “后来才知道,他勾结外族,利用朝廷对南境的放松,做了许多图害百姓的错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关在五城,皆被他作为筹码拱手相让,其中城中百姓被尽数屠杀,雪山下的巨型坑底里面都是白骨。

    穆家因有他的暗中谋划,韬光养晦,穆家不至于断绝,受制于人,却也因而削的骨头,软了筋骨,外敌来犯,除了骑兵,几乎无人能够抵挡。。”

    穆千秋抬眸:“二叔将礼南骑兵交给我,他却不是养虎为患的性格。”

    陈瑶笑着看向女儿,分别的时间超过在一起的时间,两人之间更多是客气生疏:“礼南是穆家根本,他将骑兵交给你,是你父亲的嘱托,几次三番留你性命,皆是如此。

    他杀得人太多,可像你父亲那样的人却太少。

    这么多年,时间不仅模糊了记忆,也消磨锐气和铁骨。

    千秋,凝视深渊久了,自己也会丢了本真和初心,当年你父亲把你送到由洲便是因此,你二叔已经变了,他手上沾染的兄弟袍泽的血真的太多了。”

    “母亲…为什么,我们这一家人……”

    穆千秋声音带着哽咽,好好的一家人,兵戈相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陈瑶干瘦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身上淡淡的茶花暗香,令人怀念。

    “千秋,发生的事,一千句一万句,都无法改变,你是主帅,礼南儿郎跟着你,就要担负起责任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永光帝病榻前已经半月,朝中看似平静,全然心里都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离王有周艳芳扶持,得到了朝中诸多支持,加之太子一脉寞落,冒着即位后被清算的风险,曾经效忠太子的势力,也有暗自倒戈之势。

    只要永光帝一死,即使无诏书令下,皇位也是名正言顺。

    更有不知何时离王便要登基的流言四起。

    本以为行之将木,没想到永光帝回光返照似的好起来。

    群臣皆是一愣,各怀鬼胎。

    清早上朝,一切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永光帝面色苍白,手里捏着一沓厚厚信纸文书,神色怒不可遏。

    “诸位爱卿,见风使舵的快,朕还没死,就忙着立新君了!”

    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大殿一片死寂。

    “陛下息怒。”群臣惶恐下跪。

    “周艳芳!”

    周丞相闻言抬眸,苍老的眼神看向高台之上的帝王。

    “陛下。”

    永光帝把手里的白纸朝天上一撒,白花花雪片似的落在群臣的脸上。

    “立离王为君,这就是你!侍奉两朝君王的名相!”声音激愤,拳掌紧握,青筋隐现。

    “陛下。”周艳芳脸色平静,眼角沟壑纵横,岁月痕迹流离,不卑不亢。

    “河北大旱,数月无雨,百姓颗粒无收,家徒四壁,南境打仗,朝中户部增税加收,立谁为新君,不再名正言顺,而是谁是真正的治世之明主——”

    “大胆!咳咳咳咳咳咳!皇庭之中,当真朕的面,你还有胆子讲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永光帝脸色被气的苍白,捂住嘴巴,拼命咳嗽。

    周艳芳面色不改,接着说:“大逆不道?陛下,当年三王之乱,闹剧重演,兵戈再起,陛下是像叫谁来替罪羔羊!别忘了先太子已经毙亡!借刀杀人,白日做梦的伎俩,没人会记得。”

    苍老的声音传遍大殿,不轻不重的落在每个人心上。

    永光帝身体剧烈颤抖,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陛下!陛下!”周围侍从慌张围上来。

    永光帝摇摇头,咬牙站稳身。

    “好啊,好啊,来人!把这忠义两全的周丞相给朕拉出去,斩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

    “陛下!离王已经带兵将京城团团围住!点名要周丞相。”

    永光帝眉头微皱,嘴角却勾起冷笑。

    兵权皇权之上,哪里来的亲父子。

    “哈哈哈哈哈,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老子要死,儿子造反!”永光帝身形晃动,撑着力气走到周艳芳面前:“你们这是要逼宫。想逼死朕,好叫那兔崽子全孝道?”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颤颤巍巍地走到永光帝面前。

    “陛下,尽管离王狼子野心,也是朝中不稳,为了江山社稷,既如此,血浓于水,何必兵戈相见。”

    “血浓于水?好一个血浓于水。”永光帝转头看向开口的杨老将军,眼眸微眯:“莫玉如何在?”

    莫玉如走到永光帝面前,跪拜行礼。

    “朕命你令锦衣卫人马,速捉离王,回来见我。”

    莫玉如脸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领命起身。

    周艳芳漠然站在一旁,抬眼看了一眼永光帝,又看了看朝廷上的文臣武将,脸上带着淡淡决然。

    轻挽官服,往后迈了两步,抽出莫玉如腰间绣春刀,干脆利落,刎颈血流。

    群臣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周丞相脖颈鲜血汩汩不绝,大殿之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莫玉如眉头紧皱,扯过一旁金台上的帷幔堵住他的脖子。

    伤口太大,血流如柱,根本堵不住。

    周艳芳伸手在空中胡乱抓动,嘴里不停喊着:“陛下!陛下!”

    永光帝看着地板上大片的血迹,刺眼生怖,仿佛瞬间将他拉回什么痛苦的前尘往事,听到他的胡话,脸色苍白如纸。

    “反了,真的反了……”

    话音落地,便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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