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承去礼南请援,算是全然意料之外的事。

    郭玉承和莫玉如的关系,放在这个流民之乱还未平息的节骨眼上,到底是何用意,群臣们也都是各怀猜测。

    议事结束,郭玉承本想找程安说句话,还没见到人影,就被莫玉如的侍卫拦住,料定是有要事相商。

    程安其实没走远,还没出宫门,便见到神色匆匆过来的海旭华。

    “程安,你快回家,程府出事了!”

    程安闻言眼神一变,左右环视周围,抬眸看向海旭华。

    “海大人,借一步说话。”

    海旭华一顿,本以为程安会是一副惊慌失措额的混乱模样,万没想到他如此冷静,仿佛在意料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到一处隐秘的花园一角才停下脚步。

    程安眸色漆深,道:“此地无人,还请海大人仔细告知在下。”

    海旭华点头:“先皇驾崩,朝中上下乱做一团,我本也要上朝,路上却碰上在宫门前徘徊慌张的程府总管,上前一问,竟然是你长嫂江柔被人掳走,如今下落不明,你兄长在狱中,能当主心骨的也只有你了,因而我快步进宫,特来寻你。”

    程安垂眸不知听没听进海旭华的话,睨着眼,看向别处,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抬眸看向海旭华:“海大人,多谢您不顾安慰,将消息送到我面前,只是现如今皇城封闭,丧礼未动,这事还要纵横谋划。”

    海旭华闻言认可,如今敌明我暗,轻举妄动便是打草惊蛇。

    “你兄长在牢狱之中,现如今你嫂嫂又离奇失踪,程安,当下你是该好好整理思路了,先皇崩逝,朝中臣日后还是不是朝臣,都难说。”

    程安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言说的复杂。

    “朝令夕改的王朝,若真想明君正道,该是有一场浩劫等着大齐。”

    海旭华看着程安,澄澈有神的眼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麻木空洞。

    同之前初来京城时,全然是两个人。

    一路走来,就算他心智成熟,可也要经历一路刀刮斧砍下来,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朝他迈进一步,伸手拍了拍程安的肩膀。

    “你兄长最是心系于你,他如今在牢狱之中,你不再受他束缚,便更要明白,处事谋划前,要为自己找好退路。”

    天下世道,皇权君许,最繁华最顶端的地方,更是暗藏杀机。

    凡事都不是书本上写的非黑即白。

    程安抿唇,海旭华大他两岁,他也视他为兄长一般。

    “我记下了。”

    同海旭华分别后,程安静静一个人坐在花园凉亭里发呆。

    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眸一看,寻和站在不远处。

    两人双目相对,沉默片刻。

    程安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寻和背着手,走到程安面前,杏眼微转,打量面前的少年。

    “你认识千秋吗?”

    程安被问住,眼底闪过不经意的触动。

    “殿下何出此言?”

    寻和随便靠在一旁的木桩前,双手抱臂而立,道:“千秋做噩梦的时候,喊过你的名字。”

    程安愣住,眼神里面带着不敢置信,自嘲笑笑:“殿下莫要玩笑。”

    寻和挑眉:“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嘴硬。”

    “……”

    寻和从袖袋里面掏出一块玉牌,递到程安面前:“千秋告诉我,若见找你,便将这东西还给你。”

    墨绿色的玉牌吊坠映入眼帘,程安瞳孔紧缩,这是程家的传家玉牌,他同兄长一人一块,分别交给心上人,一块在江柔那里,一块便是在穆千秋手上。

    当初在绵州将玉牌交给她,转眼已经过了数年。

    本以为自己看淡情缘之事,为了活命已经是精疲力竭,没想到见到这玉牌时,心里还是隐隐钝痛。

    自己和阿秋,难道真是有缘无份吗?

    程安并没伸手接玉牌,反而是往后退一步,欠身行礼。

    “此物已经交由阿秋,便是她的,没有还回来的道理。”

    说罢便转身离开,长腿阔步,走的很快。

    寻和握住手里的玉牌,看着程安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若千秋能卸下担子,这程二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的。”

    丧葬大办数日,该处理的问题也要顺带处理。

    太子正式即位,年号太英,尊号文武皇帝。

    郭玉承远赴礼南,程安便正式掌管内城卫,英帝重用程安,破例连提两级,官职京都巡卫总督,看似权力不明,却也是权力最大的官职,有直面天子之权。

    程安从宫里回来,此刻已经三天之后,程府已经乱成一锅粥,江柔失踪,家主入狱,此刻全然是雪上加霜。

    安顿好府中上下,夜色渐渐安下,从侧门出去,沿着东街大道,来到东街寺庙门前。

    此刻外面已经贴上封条,不知缘由,但是被尽数封锁起来。

    程安轻车熟路,从东南角的小门进去,走到那间熟悉的寝舍门前。

    原先一直有烛火的纸窗此刻也没了光亮,伸手推门而入。

    屋中桌椅四散凌乱倒地,满地狼藉,甚至依稀还能看到打斗过的痕迹。

    程安仔细端详屋中变故,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半夜有鬼,这坟地你也来。”

    程安早就察觉背后的脚步声,脸色平静,耐心巡查半响,回过头,便瞧见之前看门的小沙弥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疯和尚呢?”

    小沙弥摇摇头,笑着看向程安:“要糖吃。”

    程安挑眉,走到旁边桌子前,修长手指玩弄桌上戒尺。

    小沙弥看程安的脸,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官府的人来寺里捉师父问话,不过被他给逃掉了,他老人家命我守在这,等你。”

    程安挑眉:“等我?”

    小沙弥点头,从胸口摸出一张纸条,开口念:“捡点作天子,天命不可违。”

    程安脸上笑容顿时滞住,抬眸看向小沙弥:“回去告诉疯和尚,当年他算不准先太子,亦算不准我。”

    小沙弥叹气,摇头:“程施主,既然是天命所归,你就该——”

    小沙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安一把掐住脖子。

    “命?谁的命,若真是命,他怎么会将我家人拐走,难不成这也是命?”

    程安语气淡漠,眼神冷漠如冰。

    小沙弥拼命挣扎,拍打程安的手,却怎么也不起作用。

    “放……手…放——”

    程安一把将人甩开,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小沙弥身上,只是喘息之间,程安仿佛变了一个人。

    “既然钻了空子,便给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嫂嫂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介意当年的事,再…重…演……一……遍。毕竟他手里的棋子也不多了,是吧?”

    小沙弥捂住发痛的脖颈,此刻他真的怕程安,感觉他浑身冷的像冰,完全能弄死自己。

    “好,只要你不杀我,什么都替你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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