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南下起大雨,倾盆入瀑。

    今日是战书上约定的日子,穆千秋带着兵马,守在桑疾山,此处是父亲当年,建立军功的地方,如今重回旧地,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带着父亲的骑兵,走父亲走过的道路。

    巴白性格骄狂,没把穆千秋放在眼里,今日整装待发,带着弯月轻骑,来桑疾山,去穆千秋性命。

    两军阵前,雨水拍打在脸上,叫人睁不开眼。

    穆千秋环顾阵前,却没看到穆文的身影。

    巴白见她不说话,抽出身侧弯刀,不屑嘲讽:“穆千秋,本将军见你长得不错,不如当下兵戈,给我做妾,如何?”

    雨水顺着银白的铠甲,穆千秋眼眸平静。

    横刀在前。

    声音淡漠,如同寒冰一般:“你是谁的狗?”

    原本嚣张的巴白闻言,瞪着眼睛,眼底带着凶狠:“狗?好啊,弯月轻骑,你敢说我是狗?”

    穆千秋不想废话,长腿猛蹬马肚。

    红棕赤马嘶鸣一声,驰策向前。

    抽开身侧长刀,寒光凛冽,杀气毕现。

    巴白反应很快,抽开弯刀,伸臂挡住穆千秋来势汹汹的攻势。

    只是过了第二招时,心底的不屑已经荡然无存。

    粗壮的手臂已经被振的发麻。

    隐隐咬紧牙关,再也不能轻敌。

    发狠使了蛮力,才将那长刀荡开。

    巴白身材魁梧,穆千秋如今要借力打力,借着这样大雨,是个好时机。

    两人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还没分出胜负。

    巴白似乎一直被穆千秋牵着鼻子走,因而十分费劲。

    体力消耗的太大,以至于整个人有些气喘吁吁。

    格子小而灵活,这是穆千秋的优势。

    巴白不想继续拖下去,趁着穆千秋手握马缰绳片刻,粗壮的手臂夹起她的长刀。

    一下子摔到地上。

    “扑哧……”一声,冷铁如肉的声音传来。

    穆千秋手持匕首,狠狠扎在巴白心口位置。

    寻找别人弱点的时候,恰恰是展露自己软肋的时候。

    话音未落,手起刀落,抽开巴白身侧的弯刀。

    干脆利落,割下他的头颅。

    鲜血淋漓,硕大的头颅,显得突兀诡异。

    穆千秋神色平静,将头颅扔回巴白身后的军队之中。

    大雨冲刷着铠甲,冲淡鲜血,知道最后消融不见踪影。

    穆千秋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冷面修罗,凡是挡她路的人,都会是方才的下场。

    挥动身侧长刀,将这屠杀无数礼南军民的骑兵,尽数斩杀在桑疾山上。

    鲜血祭旗。

    这次,她要下定决心,新仇旧恨,一起算。

    这次她要知晓礼南全境,穆千秋回来了。

    ————

    英帝自从回到宫里便一病不起。

    据太医所言,应该是染上了疫病,高热不退,全身发红疹。

    那日的事,闹得太大,文武百官都进了皇宫,这么多双眼睛,加上流民数量庞大,太后即使知道莫玉如和程安的用意,也只能哑巴打哑谜,心明不言。

    这次英帝病倒,太后也跟着修养了几日。

    涉案之人大理寺还在调查,流民入宫,可不是小事。

    皇权之下,完全已经乱成一锅粥。

    以为会风平浪静时,早朝时传来一道陛下诏书。

    流民肆虐,不日迁都洛阳。

    此令一出,朝臣震骇,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在迁都,无异于直接说,要舍弃京城,舍弃京城中的百姓。

    正当群臣要主张面见陛下时,外面传来盔甲兵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一批不知来历的官兵,带着圣旨,将皇宫殿外,围起来。

    刀剑上朝,看来是早有计划。

    众人不明情况时,门外传来一阵沧桑的笑声。

    顺着声音望去。

    杨老将军一身白袍站在殿外,神色似笑非笑,审视着殿上的所有人。

    “诸位,老夫得到太后娘娘懿旨,带兵保护陛下和皇宫,免得再出现之前的荒唐场面。”

    说着眼神落在莫玉如身上。

    因苍老而泛黄的眸子,深不见底,令人不寒而栗。

    站在前面的祝丞相,颤颤巍巍走到杨老将军面前。

    “杨黎,你一把年纪,还干卖国求荣的勾当,若到九泉之下,可对得住你杨家满门忠烈!”

    杨老将军嘴角带着冷笑。

    “先太子亡故,你们满朝文物,可又说什么狗屁忠义!各为其主,又做出那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装给谁看?”

    杨老将军出兵镇守,英帝染上疫病,太后这次隐去角色。

    迁都的事,不是商量,而是知会文武群臣。

    不到半日,宫中便已经开始收整行囊。

    若是真的迁都,不仅会置百姓于不顾,失了民心,也会彻底丢了京都这块,制衡之地带来的效果。

    各方便会彻底失去束缚,屯兵而起,大齐皇室的威严会被逐渐践踏,皇帝实权开始架空,最后变成一个名头。

    杨老将军手中有兵有权,但若放在天下大势上看,还起不到震慑的作用,此时选择远离京城,不仅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也避免了许多矛盾争夺,名正言顺。

    这是一步险棋,但是若真能实施,恐怕便会同魏武一般,扩北伐南,齐整天下。

    此刻外面急匆匆跑来护卫通报声。

    “老将军不好了。”

    杨老将军脸色不悦:“何事惊慌?”

    “离王攻城了!”

    “什么!这么快。”杨老将军本想离王会稍缓打探消息,没想到已经攻城了。

    沉着神色,手中捏紧身侧宝剑:“弓弩大炮,投石冷铁,尽数备好,死守城楼,不能叫他进城。”

    他想为迁都,抽出时间。

    杨来将军走后,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莫玉如抬眼看了一眼程安,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漆深泛凉的眼眸带着暗暗寒光,压低着声音靠近莫玉如:“莫大人,当下我必须要见陛下。”

    莫玉如垂眸,环顾四周。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时间很短,要快。”

    “好。”

    穆千秋带兵攻城,这次京城的消息传来。

    离王攻城,她这边也不能再拖。

    穆文得到消息,上了城楼,看着云关前面的数万雄兵。

    穆千秋银甲折射日光,红缨飘扬。

    这次云关,还有礼南,她势在必得。

    东城的侍卫匆忙过来:“将军,不好了,东城边上突然冒出来一道骑兵,直接本着东城瞭望台去了。”

    穆文意料之中,眼神平静。

    他这个大侄女,真是长大了,懂得左右夹击了。

    命人拿来一瓶美酒,从高处往城墙下倒。

    争了那么就久,他都已经忘了为了什么。

    为哥哥……还是为自己……

    已经记不清了。

    穆千秋皱眉看向城楼。

    “二叔,你若放下刀剑,我们还是一家人。”

    “哈哈哈哈哈……一家人…”

    这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眼底带着悲色,手里拿着酒壶,晃晃悠悠,转身走下城楼。

    两军没有像往常那般对峙,穆文这次下令直接开城门。

    穆千秋意料之外。

    安顿军民后,想一个人同二叔好好谈谈。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侍卫急匆匆过来。

    “将军!勇毅侯自缢身亡了!”

    “什么!”穆千秋心里一痛:“不是叫你们守着吗!”

    侍卫惭愧低着头:“侯爷说要沐浴更衣来见你,属下不好阻拦,便一直守在外面,没想到……”

    穆千秋顾不得听解释,迈腿便朝二叔的住处跑去。

    尸体被平整放在木架之上,院中酒气弥漫,脚边是零星散落的酒瓶,歪歪斜斜倒在一旁。

    石板上依稀能看到用炭笔写的几个字。

    勇毅侯……

    勇毅两个字是哥哥留给他的遗物,他最珍爱,却没能真正坐到。

    当下走在雾里,看不清来路,只剩这两个字,跟随自己。

    如今走到这一步,抛下所有,也只有这两字。

    穆千秋定在原地,看着面前,同父亲有六分相像的男人。

    死了……不在了……

    性子素来洒脱不羁的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像是一个疲惫许久的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喉咙酸涩肿胀,眼睛里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二叔……”

    你真狠心,明明还有穆家在,还有那么多人在。

    ————

    皇宫里起了一场大火。

    四处浓烟滚滚,不知从何处起的大火。

    殿前的火势蔓延过来,浓烟叫人睁不开眼睛。

    程安甩掉身上的官府,随意抓了一块绸子,捂住口鼻,趁乱往外跑。

    陛下身上有了疫病,便将他安置在西亭的德仁殿内,此处地处偏僻,事宜养病。

    外面重兵把守,即使是四处着火的关头,那些人也毅然不动,守在外面。

    程安垂眸环顾四周。

    一侧的胳膊开始隐隐作痛。

    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一把钳制住他的肩膀。

    程安不由一惊,伸手反抗。

    没来得及动手,脖子处便传来一阵剧痛。

    随即脑袋一沉,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绑在一处宫殿的屏风后面。

    一道冰凉的茶水,一下泼在他的脸上,昏胀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

    睁开眼,面前是意料之中的人。

    老和尚一身道袍,出现在程安面前。

    “小子,那几年成长不少嘛。”老和尚说着便伸手替程安解开身上的绳索。

    程安觉得手臂一阵刺痛,眼底警惕看着老和尚

    “你到底要干什么!?”

    和尚眼底似笑非笑,平淡自如:“当日老夫卜卦,你不是说命在你手吗?今日不如赌一赌。”

    “赌什么?”

    程安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谈条件。

    “赌……当今皇帝。”

    “……”

    “赌他的心性如何,赌大齐的气脉是否断绝。”

    程安如同看疯子的眼神看向他。

    “你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疯了?疯是活人的事,而老夫,早就是死人了。”

    老和尚眼底癫狂肆虐蔓延,他苟活破庙,剃发为僧。或许就是为了今日。

    程安见他如此,回过头来想过往种种。

    一切都走了缘由。

    不管是流民还是战乱,都是提前设好的局。

    引局入势,站在高处俯视,局中人的一举一动。

    原来那人,一直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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