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的直觉准得吓人。

    程雪漫看着提示数字,脑海里命运般闪过樊凌宇的脸。

    点进去,果然,是樊凌宇在点赞评论。

    他每条朋友圈都点赞评论了,评论内容:爱心、大拇指、玫瑰……

    程雪漫坐了起来,直觉头皮发麻。

    三更半夜发什么疯?

    他不知道朋友圈里都是两人的同学同事吗?这么密集点赞评论,是何居心?

    这不是把两人关系摊在阳光下,任人点评吗?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把樊凌宇拉黑时,手机屏幕亮了两下。

    拿过手机,看到臧静给她发来消息,问什么情况?

    【樊总监什么情况?为什么,为什么那样?】

    程雪漫只能委婉回答:【不知道啊,可能被盗号了吧。】

    【可能吗?】

    【可能的,你相信我,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臧静被哄住了。

    可等程雪漫退出聊天框,却看到之前加的同事闲聊群已经聊开锅了。

    这个群是臧静拉她进去的,进去之后,她直接选择消息免打扰,没说过一句话,一直是潜水状态。

    她离职后,在清理群的时候,觉得这个小群不是官方群,再扫眼群消息,都是各部门的八卦什么,还挺有趣的,想想就没退。

    此刻群里消息秒速更新,几乎每条消息,都带着樊总监、程经理这样的字眼。

    程雪漫睡意全无,很好奇别人背地里怎么讨论她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止一次看到樊总监偷瞄程经理。】

    【樊总监每次开会的时候,都会看程经理一眼。】

    【赞数还在增加,我尼玛太恐怖了,这什么大型追人现场?】

    【程经理离职了,樊总监也走了,这俩人不会是一起跳槽了吧……】

    【还有一件事你们忽略了,自从程雪漫来公司,她的稿子就没有被否的……】

    说这话的,是研发部同事。

    【是的,其实我们私下讨论过,只要是程设计师的作品,老大不管多难,都没放弃过】

    ……

    程雪漫退出聊天页面。

    再看下去,今晚就要失眠了。可偏偏,扫到樊凌宇更新了朋友圈。

    她那火热的好奇心,驱使她咻地一下点开朋友圈。

    樊凌宇发了5条朋友圈,分享了5首歌曲。

    这五首歌分别是《十年》《遥远的她》《好久不见》《Better man》《黑小子》。

    程雪漫皱眉看他发的这几首歌,前四首她听过,最后一首是什么?脑中闪过樊凌宇的脸,挺白的呀。

    点播放:

    开头一段蒙古语,是一个男生在和一个女生吵架,蒙语听不懂,但女声劲儿劲儿的很生气,歌曲部分是汉语:

    “亲爱的姑娘我喜欢你,看不看上我是你的事情;黑小子为你唱起情歌,喜欢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想和你共度一生,嫁不嫁给我是你的事情。”

    程雪漫皱眉听完,这歌词什么鬼?

    什么你的事情我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程雪漫呼吸着微凉的空气醒来,脑海中第一句话是“想和你共度一生,嫁不嫁给我是你的事情。”

    她立刻用力摇头,想把那洗脑旋律从大脑里甩出去。

    这是什么恐怖诅咒。

    她起床,在灶坑里加了几块木头,又往炉子里填煤,不到20分钟,屋子里又重新温暖起来。

    她赖被窝里,不想去医院了。仓房里储存了足够的煤与木头,那是她花钱买的,够她度过眼前的暮冬早春,迎来春暖花开。

    她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已经逃得这么远了,怎么还是逃不掉?

    心里想着这几个字,接着就又想到樊凌宇说的那些话,他说讨厌自己的家庭,希望从那里逃跑……

    而她现在,何尝不是在逃跑?从喧嚣的大都市逃到安静的小山村。

    同病相怜是个比恻隐之心还严重的词。

    程雪漫默默起床穿衣,不跟一伤员计较。

    山地摩托车开得飞快,像是生怕饿坏那个从家里逃出来的小男孩。

    这样描述有些矫情,可她骑着摩托车,飞驰在覆着雪的山间小路时,心里想着的,就是一个跻身角落,身心漂泊的小男孩的影子。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们都一样,心里渴望逃跑。

    程雪漫骑着车,去超市买几盒牛奶,又去早餐店打包了丰富的早餐。等她拎着两袋子食物,匆匆走进病房时,看到的是一派热闹景象。

    原本以为空荡荡的屋子,挤满了人。

    有老人,有大人,还有孩子,床上、椅子上、地上站满了人……

    有一种闯进别人家的感觉。

    程雪漫在人群里挤了过去,走到樊凌宇这边。

    樊凌宇看到她来了,立刻坐了起来,看着程雪漫。

    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樊凌宇昨晚疯狂点赞评论之后,一直期待程雪漫能找他,哪怕是骂他几句呢,可是一晚上她都安安静静的,这让他有一种唱独角戏的感觉。

    程雪漫当然能察觉到樊凌宇的小心思,可她不接招,以不变应万变。

    两人眼神打完招呼。

    程雪漫把桌子放下,拿出早餐,摆好。

    樊凌宇问,“你不吃吗?”

    程雪漫摇头,“我吃过了。”

    “哦。”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看着那边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共进早餐的样子,心生羡慕,他胃口不好,只低头喝白粥。

    病房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边是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探病人群,另一边则是一出默剧。

    然而,也不全是默剧。

    在程雪漫出去洗个水果的功夫,樊凌宇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独角戏》。

    程雪漫看到了,轻轻划过,当没看到。

    樊凌宇有些憋不住了,“程雪漫,我有话和你说。”

    程雪漫把垃圾收进垃圾桶,拿张纸擦净桌面,收起来,拿起柜子上的体温计,对着樊凌宇测温。

    她做这些时,樊凌宇目光紧紧跟着她。

    程雪漫收拾好一切,他还在看着她。

    她叹口气,坐在椅子上:“你说啊,我听着呢。”

    樊凌宇下床,走到床位,因为伤口不能做太大动作,只能手拽着布帘,绕着床走了半圈,把布帘拉到头。

    钻进布帘里,坐在床上,和程雪漫面对着面,膝盖碰着膝盖。

    程雪漫手背到身后,唰地一下,把帘子拉开。

    樊凌宇皱眉,又站了起来,重复刚才的动作,又把帘子拉上了。

    然后钻进布帘里,手指捏着布帘一角,靠着墙站着。

    程雪漫怎么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他这是场景再现。

    当年她在校外的餐厅打工,晕倒了,是樊凌宇背着她去了诊所里。

    在诊所病床的白色布帘里,樊凌宇握了她的手,她大着胆子试探他,得到了回应,两个人接吻了。

    樊凌宇就那么靠着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没有话说我走了。”程雪漫刚要起身,忽然肩膀被人按住,樊凌宇的吻落了下来。

    帘外还是嘈杂的声音,大人们说着话,商量来年开春买化肥的事,两个小孩在聊动画片。

    樊凌宇按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

    程雪漫的心神又一瞬间的摇晃。

    相对于这里的冰天雪地,樊凌宇的嘴唇太软,吻太温柔了。

    太容易让人沉溺。

    不可以。

    程雪漫猛地站起来双手用力推开他,樊凌宇没防备跌坐在床上。

    “樊凌宇,你别太过分了。”

    “漫漫,我……”樊凌宇刚要说什么,脑后忽然淌过一股热流。

    他头上的绑带,渗出了血。

    程雪漫也顾不上生气了,掀开布帘跑出去叫护士。

    一名护士赶了过来,拆下绷带,查看伤口,“是伤口崩裂了,不是说要静养吗?能静卧就静卧。”

    那护士转头看了一眼程雪漫:“他这伤口挺深的,不能再折腾了,再有一次,就得拆线重缝了。”

    “哦。”程雪漫点头,心说又不是她折腾的。

    护士换了药,重新包扎,又叮嘱了几遍,离开了。

    程雪漫回想刚刚,也没用力啊,他怎么这么脆弱?可不管怎么样,是她没招呼好人家。

    理亏。

    程雪漫看着身旁拉到一半的白色布帘,听着身后刚刚护士来安静了一会儿,护士走了后又热闹起来的一家人,默默起身把布帘拉上了。

    樊凌宇看着她这么做,不由得笑了,但因为伤口疼,笑到一半变成了斯声。

    程雪漫想找点事情做,拿起桌子上的保温壶,“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水箱在护士办公室对面的墙角,程雪漫拿着保温壶,站在一个拿着大号暖壶的大爷后面排队。

    程雪漫听着哗哗的水声发呆,想清除脑海里不该有的记忆,连同十几年前小诊所里的那个青涩的初吻。

    通通忘掉吧。

    “呵……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道。

    程雪漫回头,是那天送早餐巧克力的女护士,她看那小护士一眼,小护士迎着她看回来,挑衅意味明显。

    程雪漫心里很乱,不想横生是非,默默转回头,拧开水龙头,接满水。转身要走,却被叫住了。

    “那位病人家属。”身后护士叫说。

    “您叫我?”

    “我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也请你有一点看护常识,你男朋友是被砖块砸晕了,那天我们赶去的时候,地上都是血,要是晚去一会儿,就不是包扎这么简单了。”

    小护士长得特别白净,身材高挑纤细,她叹了口气,带着遗憾与唏嘘继续说:“那天他在救护车上一直喊慢慢、慢慢,我以为他自言自语,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名字,他真的很在乎你。你们别闹矛盾了,不利于伤口恢复,情绪波动太大,还有可能留后遗症,别怪我没提醒你。”

    小护士说完,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向着外面走去,估计是心情不好,出去透透气。

    程雪漫挨说了,还没角度去反驳,她心情抑郁地走回去,把保温壶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樊凌宇,脸色不太好,难道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她认识樊凌宇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是校园里的白衣少年,是职场精英,就从来没这么狼狈憔悴过。

    她忽然想起他那天说:“你欺负我。”

    程雪漫从小没爸妈,贫穷窘迫,遭人白眼,会被人追着叫孤儿,杀人犯女儿,破鞋孩子……

    被欺负的滋味,她太懂了。

    所以,她欺负他了吗?

    怎么可能?

    我有什么本事欺负樊凌宇啊?

    她在内心为自己辩解。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小护士尖锐的充满醋意的声音响在耳畔。

    程雪漫目光重新聚焦,樊凌宇正在用纸杯小口喝着水。

    她也感到口渴,站起身,拧开保温壶盖子,拿出一只纸杯,倒了半杯水。手指搭在纸杯边缘的瞬间,她愣了一下,端起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水都冰牙缝。

    她想起接水时,她前面站着大爷,拿着巨大的暖壶接水,之后,她身后有小护士在那阴阳怪气,她也没看水箱的温度,直接就接水了。

    想来是开水没有了,她接到了一壶冷水。

    程雪漫看着樊凌宇,他还在小口喝着,明明是凉水,居然也喝得津津有味。

    “樊凌宇,你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樊凌宇抬头看她,慢慢地摇头,“没有啊,没有欺负我。”

    他一副警惕的样子,加上头缠绷带的伤员造型,看起来更像被霸凌了似的。

    “这么凉的水你也喝?”

    “我热。”樊凌宇说完,猛地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水,头上伤口嘶嘶地冒凉风。

    “那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樊凌宇眼珠转了转,程雪漫紧蹙的眉头像压在头顶的阴云,他顿了一下,想到了标准答案:“我来采风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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