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的墨叔歌觉得睫毛有些痒。她紧了紧眉眼轻轻的动了动，耳边传来细轻而低沉的笑声。
忽然一些翻滚着旖旎声色的画面回放在她脑海里，情动的拥吻、细腻的破碎、低沉的喘息——墨叔歌整个人一僵。
临渊在她耳边低声问：“醒了？”
墨叔歌觉得肩膀有些凉，不着衣物的肩臂裸露在外。
墨叔歌不动声色的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将自己裹的只剩下一张小脸，然后才保持闭眼的姿态冷静回复：“没有。”
临渊好笑的看着墨叔歌脸颊不自然的红晕，也不拆穿她，只是从被子里掏出墨叔歌的手腕，好像在她手腕上系着什么。
墨叔歌睁开眼，是一条红色的红线。
墨叔歌看向临渊。
临渊趴在床上低头眉眼认真的系着，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这是什么？”墨叔歌问道：
临渊竖起自己的手腕，给墨叔歌看，红绳的另外一端在他自己的手上。
“月老的红线。”临渊道：“几百年前在南极长生殿遇到月老，说来也有趣，他非说我红鸾星动，大婚在即，一定要给我这条上神姻缘红线，说可以免去大婚之时亲自去南极月老仙府阖婚名蝶了。”
说着，临渊向着这条红线缓缓的注入法力，红线金色光芒慢慢闪过，分别隐藏在了两个人的身体里。
同时南极月老仙府。
常年红衣喜庆的月老正在带着小徒弟搓红线。
大殿高耸的星空上，两颗上神星辰之间一条红线缓缓延展开最后连接到了一起。
下面的小徒弟一愣，指着星云图大喊：“师父！红鸾星辰方才缔结连理了！”
月老胡子花白，眉眼严肃的瞅了小徒弟一眼，道：“胡说，自两万年前大战落定，仙家上神的红鸾星辰动都不曾动一下，你知道什么叫红鸾星辰缔结连理。”
然后自己也抬头看了一眼。
两颗刚刚缔结连理的星辰光芒还未退去，还在一闪一闪的明亮。
月老一怔，仿若不信还擦了擦眼睛，叹道：“乖乖，还真是缔结连理，还是两位上神！让我看看左边这位是谁……东海的临渊帝君？右边……”然后陷入了沉思。
小徒弟不解问道：“师父你怎么了？右边的有问题吗？”
月老蹙眉：“右边的这颗星辰，实乃是不久前才出现的，应该是这两万年里新飞升的上神，并且看方位应该是归墟之境那边。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两万年前东皇身殒，归墟大荒就被东皇最后的一丝神魂彻底封印了。两万年了，无人可进，那里却升起一颗上神星辰……阖这四海八荒，也无人知晓这位上神是谁。”
说着月老一拍脑门，道：“乖乖，这是位女上神啊！这和临渊帝君都成婚了！”然后放下手中的红线起身就走：“走，师父带你去神耀宫看看是谁！”
因为临渊此时并不在神耀宫，所以月老注定白跑一趟。
凤池城外深潭下方的宫殿。
墨叔歌看着那条红线慢慢的隐匿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不解的看向临渊。
临渊认真的看着墨叔歌道：“墨墨，我们，成亲吧？”
墨叔歌怔了怔。
临渊认真道：“我呢，没什么东西，一个东海，但你好像不太喜欢。小时候比较宠着玄灵，所以我知道我东海在你小时候对不住你。还有一个四海帝君之位，好在四海之主不是非要住在神耀宫，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东海我们搬走也可以。我兄弟那么多，海君谁都可以做。名下私产有不少，回头我让陆俊列个清单给你。如果你觉得上神不好没有障业，我也可以像我师父那样，在这四海八荒重新开辟一荒，我们建立我们自己的属地。”
说完，临渊认真的盯着墨叔歌的眉眼道：“墨墨，你……觉得呢？”
墨叔歌：……
奇怪，她突然觉得她脑子不太够用。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是放在一起好像一句话也没听懂。
半晌才踌躇道：“你这是……在和我求亲？”
临渊似乎也觉得自己在这儿空嘴说不是很真诚，道：“这里是魇洞，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这条随身携带的红绳了。你若是觉得我诚意不够，我们离开魇洞，我便立刻让陆俊把我私产的所有契给你。”
墨叔歌突然笑了一下，道：“我要你的私产所有契做什么，我既无洞府，也无属地，拿着那么多财产留着分给墨十四吗？”
临渊顿了顿：“给他他能同意这个大婚也行。”
墨叔歌眯着眼睛看向临渊，他倒通透，晓得墨十四横竖看他不顺眼。
临渊起身，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凭空重新唤出了一套新的衣裙给墨叔歌，道：“我们离开一天了，你九哥在见不到你，估计又要挖我东海祖坟了。”
墨叔歌接过衣物却不动，藏在被子后面只有一双眼睛，道：“你转过去。”
临渊看着墨叔歌抿嘴笑，忽然俯身下来，十分放荡：“为夫帮你吧？”
墨叔歌对临渊笑笑，横竖这水下法力全在，墨叔歌玉扇凭空唤出，浑厚的神泽之气直接将临渊连人带衣服扇到了床下屏风的另一边。
然后整个人一闪，再次落地之时已经穿戴利落了。
临渊那边也在落地之时便穿戴利落了，此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向墨叔歌的小表情颇为委屈道：“果然下了床就翻脸无情。”
墨叔歌并不想跟这个流氓继续在这掰扯，越过临渊就往外走，临渊突然拽住了墨叔歌的手腕。
墨叔歌回眸看他。
临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思，垂眸看向墨叔歌，缓缓道：“墨墨你——”临渊突然换了一副口气语速极快：“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吧？”
墨叔歌：！！！
就知道这一早上他不可能有正经的样子！
临渊见墨叔歌捏着玉扇明显的在暴怒的边缘，见好就收，敛了神色，伸手牵住墨叔歌的手腕，眼底情意毫不掩饰的弥漫：“走吧。”
_凤池城。
_客栈。
有一点临渊说的很对。
墨叔麟一天没见到墨叔歌，确实在准备刨临渊的祖坟。
特别是，当墨叔麟看到临渊和墨叔歌手牵手一起走回来之后。
然后墨叔歌发现站在墨叔麟身后的，居然还有神情不太好的江兮和……凤麟仙君。
凤麟仙君视线定定的落在墨叔歌和临渊牵着的手上，眼底看不出色彩。
墨叔歌看着她九哥眼底已经开始盘旋的黑色的风暴，晓得这是她九哥盛怒的边缘了，下意识的挣脱了临渊的手，不动声色的离临渊远了一点。
临渊的手下一空，捏了捏，到底还是神色平淡的看向了墨叔麟。
墨叔麟坐在客栈大厅里，面无表情。
旁边是同样神情不太好看的凤世宗。
墨叔麟手指克制的在桌面上敲了敲，看也不看墨叔歌，道：“小歌，上楼。”
墨叔歌内心缓慢的、久违的，咯噔一下。
在她的记忆里，她九哥连名带姓的喊她的次数不多，“小歌”这个名字更是如此。
然后墨叔歌快速的冷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里面，其实情况不大对。
首先江兮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起来好像还是和凤麟仙君一起的？
第二，凤麟仙君虽然也是一脸少年稚嫩的模样，但瞧着神情却并不像是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样子。
第三，不考虑其他，在场的这几个人应该只有她和临渊是外来者。因为他们二人的元神皆是龙，所以在那方水潭下面，他们的法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但离开了水潭则会再次消失不见，可明显她九哥、世宗哥他们不是。
所以眼下她九哥明显是想揍临渊的样子——临渊那肯定打不过。
墨叔歌沉着而淡定的在她九哥桌子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缓缓道：“我就坐这儿，不说话。”
墨叔麟眉角青筋直跳，隐忍怒气：“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上楼！”
墨叔歌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她九哥，直觉告诉她九哥总不能给临渊打死，好歹临渊眼下的身份还是东海的二殿下。
但临渊那张眉清目秀的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话，好像也不太好看。
墨叔歌心一横：“哥你是不是想揍他。”
墨叔麟手掌捏成拳，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临渊拉过墨叔歌，在她额头上轻柔的敲了个响指，和煦的笑了一下，道：“听你九哥话，上楼，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墨叔歌蹙眉看向临渊，用眼神递话：你现在可是一点修为都没有。
墨叔麟看着简直想打人。
临渊倒是心情很好，因为被墨叔歌这般不自觉的护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荡漾的说：“信不过为夫？”
墨叔歌忽然觉得临渊挨挨揍也没什么。
墨叔歌走到楼上刚关上房门，就看见满脸青春痘的凤羽钦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同时外面楼下传来一阵桌椅被冲击翻倒的声音。
凤羽钦闻声毫不在意，踌躇了一下，凑到墨叔歌身边问道：“小姨——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临渊帝君……小姨夫了？”
墨叔歌面无表情的看他。
凤羽钦惆怅：“这临渊帝君也是惨，在这梦境里被我舅舅打，出去可能还要被十四打。男人成个亲可真艰难。”
墨叔歌没理他，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江兮和凤麟仙君怎么会在这里？”
“他俩啊。”凤羽钦这才想起来正事，道：“我们是昨天在城主府碰到的。
昨天你走之后，我小姨夫就被一群黑衣人用不知道什么毒的粉末给放倒了，我只好赶忙出去找你。
但是没找到你，倒是找到了我年轻的三叔。
然后我推测你们应该是在一起，于是就编了个借口说是你们的朋友然后讲了一下我小姨夫被人带走的事情。
不过我九舅舅是真不待见我小姨夫啊，听闻我小姨夫丢了连个反应都没有，直到发现小姨你也没了之后才稍微有点暴躁。”
凤羽钦一口一个小姨夫，叫的亲热，墨叔歌也没打断他。
“——后来我忽然想起之前城里的传闻，猜测这次动作的人大概率是城主府的人，于是我便带着我三叔和九舅舅一起去了城主府。结果在那里遇到了凤麟仙君。”
凤羽钦顿了顿：“凤麟仙君原来就是这个凤池城的城主。江兮二小姐是他的妹妹。”
墨叔歌闻言眉眼轻抬扫了凤羽钦一眼。
凤麟君，竟然是凤池城城主？江兮是他的妹妹？
凤羽钦没发现墨叔歌的反常之处，继续说：“凤麟仙君听过这个事情之后马上就带着我们就去了江兮二小姐的房间。
结果一进门就闻到了很浓烈的□□药剂的味道。
屋内江兮二小姐一个人昏倒在地上，密道里还有四个打手，其中一个衣服还没了。这现场——”凤羽钦啧啧两声：“简直都不能细想。我三叔见状赶紧给几个人弄醒，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听说小姨夫被江兮二小姐下了那种药之后被你给带走了。我九舅舅当时天灵盖都要炸开了。三叔和那个凤麟仙君也是，脸色难看到我都不敢直视。”
凤羽钦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打量向墨叔歌，问道：“小姨？我小姨夫的毒，是正常解的吗？”
墨叔歌闻言淡淡的瞟了凤羽钦一眼，道：“你是不是不太想出去？”
凤羽钦马上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但是没封住，还是道：“昨天城主府的人全城找了你们一整天，舅舅和三叔一直没睡，从昨夜等到你们现在，所以小姨夫挨打——小姨你也别心疼了。我方才想了想，这事儿要是发生在瑶瑶身上，我可能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墨叔歌没接话。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只是这个凤麟仙君……
墨叔歌道：“你自从昨日见到这个凤麟仙君到现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凤羽钦说：“我听说诸神黄昏之后，凤麟君被天帝升为九司玉府判府真君，封地凤麟仙岛于蓬莱南部。而不是现在的这个什么凤池城。”
“天帝封的？”墨叔歌不解：“仙家君位授命之事，不向来由南极长生殿的那位主理的么？”
“小姨你还不知道？”凤羽钦有点意外：“南极长生玉清殿的神霄帝君已经闭关快两万年了。早就把玉清殿的事宜交给了天帝打理。”
墨叔歌：“南极长生玉清殿的神霄帝君，闭关了？”
“是。”凤羽钦道：“闭关的很突然，蓬莱也是在神霄帝君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接到通知的。”
墨叔歌突然想起云笈曾说的话：……直到那东海帝君躲去南极长生殿之后，不久又从长生殿里传出东海帝君和南极长生玉清殿神霄帝君不二般的情谊。
临渊？神霄帝君？神泽？
一时之间，墨叔歌脑海好像拨开云雾见日光般清明了不少。
如果说神泽就是神霄帝君的话，那么临渊作为四海之首，为什么要出现在一个凡间的修仙的仙门里做师尊，就完全解释的通了，他是为了另外一个帝君、自己的朋友安全历劫。
但如果说神霄帝君只是历劫的话，天界为何要隐瞒呢？
并且按照凤羽钦的说法，神霄至少已经历劫几千年了，自古以来，墨叔歌还从未听过，哪荒的神仙，历劫会历这么久的。
而且他们跳进这个魇洞之前，临渊一共安排吩咐叫来两个人。
一个是凤世宗。这一点，墨叔歌可以理解为，考虑到凤羽钦的因素。
但他单独强调了一句话，让通知司幽，并说明厉害关系。
这句话墨叔歌之前一直觉得有问题，但想来这个魇洞是梦魇君的法器。梦魇君作为九幽地冥府的主位，司幽作为梦魇君的执笔星君，似乎通知他也理所应当。可梦魇君并没有办法在外面给他们唤醒这个魇洞，所以认真细想，让司幽和梦魇君知道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除非……
——除非临渊是怕他不在，无人能护住神霄的安全。
那么，让一荒之主梦魇君前来护其周全，就更解释的通了。
但这么一来，就足以说明，神霄历劫这个事情，有很大的问题。并且临渊知道、梦魇君也知道。
可显然凤羽钦的说法不是这个样子的。
两万年？
又是两万年。
两万年前，她被关进沉渊洞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凤羽钦不知道墨叔歌沉默的这一会儿，脑海里划过如此多的思绪，还在考虑自己的问题，道：“小姨，你觉得这个凤麟仙君……会不会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墨叔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底微微的暗了暗道：“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然后说：“你在你三叔面前没有暴露吧？”
凤羽钦直摇头：“怎么可能呢。”然后感叹：“没想到我三叔少年的时候竟然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呢？”
墨叔歌不奇怪：“怎么，你三叔现在不温柔？”
凤羽钦摇头：“不。三叔现在很冷淡，很少开口的，祖父说他活力还不如祖父的一个老头子。而且向来也不参与这四海八荒的任何事，门都不怎么出。但在这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在挑风筝。我三叔，这四海八荒有名的蓬莱神君，居然在认真的挑一只风筝，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是嫌弃不好看，就是嫌弃配色不可爱。我的妈呀，就这我回蓬莱说都不可能有人相信。”
墨叔歌想起来了。
好像她第一次在凡尘过生辰的时候，凤世宗送她的，就是一个风筝。
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墨叔歌有些坐不住，站起来道：“我下去看看。”
“小姨。”凤羽钦突然叫住她：“你知道……在现实中，我九舅舅失踪很久了吗？”
墨叔歌脑海里像是一道冰锥穿刺而过，整个人一震：“什么？！”
凤羽钦吐了一口气：“我感觉你的这个样子，就像是不知道。”凤羽钦说：“我呢，虽然小，但也算我们蓬莱的独苗，这些旧事虽然合这四海八荒都在刻意的遗忘，但是我多少从家里长辈们的交谈中，也听了不少。
两万年前，拆了九重天的诛仙台，放出邪帝东皇的，就是你吧？”
墨叔歌只是默默的看着凤羽钦，并没回答。
“我三叔就是那个时候被关进金乌沉潭的，所以，其实是和这个事情有关是吗？”
墨叔歌眼神微微闪动，抿住了唇。
凤羽钦：“我父亲说，三叔从金乌沉潭出来之后消沉了很久。然后妖境传出风声说，先妖主若虚帝君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是西海的九皇子，墨叔麟。
三叔当时就去了妖境，结果真的没有找到我的这位九舅舅。从那天开始，我三叔就好像开始在追查些什么。”凤羽钦顿了顿：“小姨，我同你说这些呢。只是觉得这些事情相互之间可能有些关联。而且……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可你还活着。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但只是因为一个我掉进了这凶险的魇洞里，你就要跟着进来的话，我们出去……和我三叔相见吧小姨。我三叔……其实也挺苦的。”
墨叔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境下去的，就连楼下的打斗停止了，墨叔歌都没发现。
她走到楼下的时候，临渊确实有点惨，脸上挂了不少彩，但看得出她九哥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临渊脸上不过一些皮肉伤。
临渊伸手抚上墨叔歌捏着他下巴左转右转看来看去的手腕，用嘴型轻松道：没事。
墨叔歌这才在临渊旁边坐了下来，看向她对面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的墨叔麟，和眼底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凤世宗，忽然心底有些压抑。
这两位曾经是她身边最亲的人，可离开沉渊洞之后，她刻意的想离开前尘往事，隐姓埋名，逃避掉了所有人。
对于墨叔麟，墨叔歌从来没有什么负担。因为墨叔麟虽然不是她的亲哥哥，可是墨叔麟多年来，非常认真的，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她同她九哥，并不是一个西海的名碟，就可以拆开的。
可凤世宗不太一样。
这么多年，墨叔歌也将凤世宗当做哥哥看待。可这种哥哥中间毕竟隔着一个蓬莱，她没办法真的将凤世宗当成墨叔麟那样，无顾忌、无负担、随心任性。但细说起来，凤世宗对她的恩情，并不比墨叔麟少。
凤世宗和墨叔麟少年在昆仑为结拜兄弟，此后十万年，只要有墨叔麟和墨叔歌在的地方，凤世宗都在。
但她从未想过，过往种种，除了给她和墨叔麟带来伤害，凤世宗也会伤在其中。
墨叔歌的目光颤动，在她九哥脸上落了落，少年九哥，因为怕妹妹被欺负，一身盛怒，却还是顾忌妹妹的感受。
少年世宗哥，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此时也手中捏紧纸扇，脸上看似波澜不惊，可那双温柔的眼底，沉淀的连一丝温情都没有。
要说之前，墨叔歌觉得自己其实可以随意糊弄过去就好，毕竟这里只是梦境，毕竟现实中她已经十四万岁了。就算是仙神一族，也实在不是个年轻的岁数。可是方才跟凤羽钦谈过之后，墨叔歌才发觉，她被自己内心的痛苦和隐忍折磨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她身边其实还有这许多已经比苏禾要给与她许多温情的人。
她觉得她死的无声无息，真是荒唐可笑。可她九哥在这场牵连里面，从来没有消失过，她的世宗哥在这场恩怨里面，从来没有退场过。
有很多事，她似乎确实是应该，不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墨叔歌默了默，大拇指抚上她手中的玉扇，神情漠然，如同几万年前，在魔族战场审问战俘的牢房里，那么眼底无悲无喜，那般对生命漠然的漫不经心。
“凤麟小师兄，什么时候来的。”墨叔歌问。
临渊不动声色的看了墨叔歌一眼，然后装作没听到一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吹了吹，慢慢饮。
凤麟抬了抬眼皮看向她，道：“来很久了。”
“嗯。”墨叔歌看了看他，眼底的神采，意味深长。
之前，墨叔歌漠不关心。
反正她的心都死了，两万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然后被无辜的拿下，无辜的赐死。
这世间没什么天道，更没有什么平和。她一个连死活都不关心了的人，怎么还会关心过往种种的是否还会有什么异常和疑点。
但墨叔歌只是不想想了，并不是想不出来。当年所有的真相出现的太突然、太冲动、太弘大、太不可设想，导致一些很小的旁枝末节，好像在这场弘大的真相里显得就不那么重要。
可此时此刻，墨叔歌还是有事情想问一问的。
比如，凤麟是怎么找到当时被若虚帝君藏起来的自己。
将自己亲手送到天帝的断头台上，他又如何能做到全身而退。
“果然是很久啊。”墨叔歌表情很淡：“我竟还不知，离开昆仑之后，小师兄在这处还封了洞府。”
凤麟淡淡的笑了笑，道：“小歌，这处是我的城池。我拿它来送你做生辰礼，好不好？”
临渊就着手中握着茶杯的姿势顿了顿。
如果说方才墨叔歌问的那句话非常不自然，那么凤麟的这句回答就是非常不正常了。
可反观墨叔麟和凤世宗，他们二人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似乎觉得凤麟说的这句话一点问题没有。
临渊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墨叔歌。墨叔歌漫不经心的和临渊对视了一眼，然后突然对凤麟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可是小师兄，我更想要蛊雕的内丹。”
忽然一些翻滚着旖旎声色的画面回放在她脑海里，情动的拥吻、细腻的破碎、低沉的喘息——墨叔歌整个人一僵。
临渊在她耳边低声问：“醒了？”
墨叔歌觉得肩膀有些凉，不着衣物的肩臂裸露在外。
墨叔歌不动声色的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将自己裹的只剩下一张小脸，然后才保持闭眼的姿态冷静回复：“没有。”
临渊好笑的看着墨叔歌脸颊不自然的红晕，也不拆穿她，只是从被子里掏出墨叔歌的手腕，好像在她手腕上系着什么。
墨叔歌睁开眼，是一条红色的红线。
墨叔歌看向临渊。
临渊趴在床上低头眉眼认真的系着，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这是什么？”墨叔歌问道：
临渊竖起自己的手腕，给墨叔歌看，红绳的另外一端在他自己的手上。
“月老的红线。”临渊道：“几百年前在南极长生殿遇到月老，说来也有趣，他非说我红鸾星动，大婚在即，一定要给我这条上神姻缘红线，说可以免去大婚之时亲自去南极月老仙府阖婚名蝶了。”
说着，临渊向着这条红线缓缓的注入法力，红线金色光芒慢慢闪过，分别隐藏在了两个人的身体里。
同时南极月老仙府。
常年红衣喜庆的月老正在带着小徒弟搓红线。
大殿高耸的星空上，两颗上神星辰之间一条红线缓缓延展开最后连接到了一起。
下面的小徒弟一愣，指着星云图大喊：“师父！红鸾星辰方才缔结连理了！”
月老胡子花白，眉眼严肃的瞅了小徒弟一眼，道：“胡说，自两万年前大战落定，仙家上神的红鸾星辰动都不曾动一下，你知道什么叫红鸾星辰缔结连理。”
然后自己也抬头看了一眼。
两颗刚刚缔结连理的星辰光芒还未退去，还在一闪一闪的明亮。
月老一怔，仿若不信还擦了擦眼睛，叹道：“乖乖，还真是缔结连理，还是两位上神！让我看看左边这位是谁……东海的临渊帝君？右边……”然后陷入了沉思。
小徒弟不解问道：“师父你怎么了？右边的有问题吗？”
月老蹙眉：“右边的这颗星辰，实乃是不久前才出现的，应该是这两万年里新飞升的上神，并且看方位应该是归墟之境那边。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两万年前东皇身殒，归墟大荒就被东皇最后的一丝神魂彻底封印了。两万年了，无人可进，那里却升起一颗上神星辰……阖这四海八荒，也无人知晓这位上神是谁。”
说着月老一拍脑门，道：“乖乖，这是位女上神啊！这和临渊帝君都成婚了！”然后放下手中的红线起身就走：“走，师父带你去神耀宫看看是谁！”
因为临渊此时并不在神耀宫，所以月老注定白跑一趟。
凤池城外深潭下方的宫殿。
墨叔歌看着那条红线慢慢的隐匿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不解的看向临渊。
临渊认真的看着墨叔歌道：“墨墨，我们，成亲吧？”
墨叔歌怔了怔。
临渊认真道：“我呢，没什么东西，一个东海，但你好像不太喜欢。小时候比较宠着玄灵，所以我知道我东海在你小时候对不住你。还有一个四海帝君之位，好在四海之主不是非要住在神耀宫，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东海我们搬走也可以。我兄弟那么多，海君谁都可以做。名下私产有不少，回头我让陆俊列个清单给你。如果你觉得上神不好没有障业，我也可以像我师父那样，在这四海八荒重新开辟一荒，我们建立我们自己的属地。”
说完，临渊认真的盯着墨叔歌的眉眼道：“墨墨，你……觉得呢？”
墨叔歌：……
奇怪，她突然觉得她脑子不太够用。明明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是放在一起好像一句话也没听懂。
半晌才踌躇道：“你这是……在和我求亲？”
临渊似乎也觉得自己在这儿空嘴说不是很真诚，道：“这里是魇洞，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这条随身携带的红绳了。你若是觉得我诚意不够，我们离开魇洞，我便立刻让陆俊把我私产的所有契给你。”
墨叔歌突然笑了一下，道：“我要你的私产所有契做什么，我既无洞府，也无属地，拿着那么多财产留着分给墨十四吗？”
临渊顿了顿：“给他他能同意这个大婚也行。”
墨叔歌眯着眼睛看向临渊，他倒通透，晓得墨十四横竖看他不顺眼。
临渊起身，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凭空重新唤出了一套新的衣裙给墨叔歌，道：“我们离开一天了，你九哥在见不到你，估计又要挖我东海祖坟了。”
墨叔歌接过衣物却不动，藏在被子后面只有一双眼睛，道：“你转过去。”
临渊看着墨叔歌抿嘴笑，忽然俯身下来，十分放荡：“为夫帮你吧？”
墨叔歌对临渊笑笑，横竖这水下法力全在，墨叔歌玉扇凭空唤出，浑厚的神泽之气直接将临渊连人带衣服扇到了床下屏风的另一边。
然后整个人一闪，再次落地之时已经穿戴利落了。
临渊那边也在落地之时便穿戴利落了，此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向墨叔歌的小表情颇为委屈道：“果然下了床就翻脸无情。”
墨叔歌并不想跟这个流氓继续在这掰扯，越过临渊就往外走，临渊突然拽住了墨叔歌的手腕。
墨叔歌回眸看他。
临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认真的神思，垂眸看向墨叔歌，缓缓道：“墨墨你——”临渊突然换了一副口气语速极快：“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吧？”
墨叔歌：！！！
就知道这一早上他不可能有正经的样子！
临渊见墨叔歌捏着玉扇明显的在暴怒的边缘，见好就收，敛了神色，伸手牵住墨叔歌的手腕，眼底情意毫不掩饰的弥漫：“走吧。”
_凤池城。
_客栈。
有一点临渊说的很对。
墨叔麟一天没见到墨叔歌，确实在准备刨临渊的祖坟。
特别是，当墨叔麟看到临渊和墨叔歌手牵手一起走回来之后。
然后墨叔歌发现站在墨叔麟身后的，居然还有神情不太好的江兮和……凤麟仙君。
凤麟仙君视线定定的落在墨叔歌和临渊牵着的手上，眼底看不出色彩。
墨叔歌看着她九哥眼底已经开始盘旋的黑色的风暴，晓得这是她九哥盛怒的边缘了，下意识的挣脱了临渊的手，不动声色的离临渊远了一点。
临渊的手下一空，捏了捏，到底还是神色平淡的看向了墨叔麟。
墨叔麟坐在客栈大厅里，面无表情。
旁边是同样神情不太好看的凤世宗。
墨叔麟手指克制的在桌面上敲了敲，看也不看墨叔歌，道：“小歌，上楼。”
墨叔歌内心缓慢的、久违的，咯噔一下。
在她的记忆里，她九哥连名带姓的喊她的次数不多，“小歌”这个名字更是如此。
然后墨叔歌快速的冷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里面，其实情况不大对。
首先江兮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起来好像还是和凤麟仙君一起的？
第二，凤麟仙君虽然也是一脸少年稚嫩的模样，但瞧着神情却并不像是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样子。
第三，不考虑其他，在场的这几个人应该只有她和临渊是外来者。因为他们二人的元神皆是龙，所以在那方水潭下面，他们的法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但离开了水潭则会再次消失不见，可明显她九哥、世宗哥他们不是。
所以眼下她九哥明显是想揍临渊的样子——临渊那肯定打不过。
墨叔歌沉着而淡定的在她九哥桌子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缓缓道：“我就坐这儿，不说话。”
墨叔麟眉角青筋直跳，隐忍怒气：“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上楼！”
墨叔歌有些犹豫。她看了看她九哥，直觉告诉她九哥总不能给临渊打死，好歹临渊眼下的身份还是东海的二殿下。
但临渊那张眉清目秀的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话，好像也不太好看。
墨叔歌心一横：“哥你是不是想揍他。”
墨叔麟手掌捏成拳，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临渊拉过墨叔歌，在她额头上轻柔的敲了个响指，和煦的笑了一下，道：“听你九哥话，上楼，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墨叔歌蹙眉看向临渊，用眼神递话：你现在可是一点修为都没有。
墨叔麟看着简直想打人。
临渊倒是心情很好，因为被墨叔歌这般不自觉的护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荡漾的说：“信不过为夫？”
墨叔歌忽然觉得临渊挨挨揍也没什么。
墨叔歌走到楼上刚关上房门，就看见满脸青春痘的凤羽钦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同时外面楼下传来一阵桌椅被冲击翻倒的声音。
凤羽钦闻声毫不在意，踌躇了一下，凑到墨叔歌身边问道：“小姨——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临渊帝君……小姨夫了？”
墨叔歌面无表情的看他。
凤羽钦惆怅：“这临渊帝君也是惨，在这梦境里被我舅舅打，出去可能还要被十四打。男人成个亲可真艰难。”
墨叔歌没理他，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江兮和凤麟仙君怎么会在这里？”
“他俩啊。”凤羽钦这才想起来正事，道：“我们是昨天在城主府碰到的。
昨天你走之后，我小姨夫就被一群黑衣人用不知道什么毒的粉末给放倒了，我只好赶忙出去找你。
但是没找到你，倒是找到了我年轻的三叔。
然后我推测你们应该是在一起，于是就编了个借口说是你们的朋友然后讲了一下我小姨夫被人带走的事情。
不过我九舅舅是真不待见我小姨夫啊，听闻我小姨夫丢了连个反应都没有，直到发现小姨你也没了之后才稍微有点暴躁。”
凤羽钦一口一个小姨夫，叫的亲热，墨叔歌也没打断他。
“——后来我忽然想起之前城里的传闻，猜测这次动作的人大概率是城主府的人，于是我便带着我三叔和九舅舅一起去了城主府。结果在那里遇到了凤麟仙君。”
凤羽钦顿了顿：“凤麟仙君原来就是这个凤池城的城主。江兮二小姐是他的妹妹。”
墨叔歌闻言眉眼轻抬扫了凤羽钦一眼。
凤麟君，竟然是凤池城城主？江兮是他的妹妹？
凤羽钦没发现墨叔歌的反常之处，继续说：“凤麟仙君听过这个事情之后马上就带着我们就去了江兮二小姐的房间。
结果一进门就闻到了很浓烈的□□药剂的味道。
屋内江兮二小姐一个人昏倒在地上，密道里还有四个打手，其中一个衣服还没了。这现场——”凤羽钦啧啧两声：“简直都不能细想。我三叔见状赶紧给几个人弄醒，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听说小姨夫被江兮二小姐下了那种药之后被你给带走了。我九舅舅当时天灵盖都要炸开了。三叔和那个凤麟仙君也是，脸色难看到我都不敢直视。”
凤羽钦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打量向墨叔歌，问道：“小姨？我小姨夫的毒，是正常解的吗？”
墨叔歌闻言淡淡的瞟了凤羽钦一眼，道：“你是不是不太想出去？”
凤羽钦马上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但是没封住，还是道：“昨天城主府的人全城找了你们一整天，舅舅和三叔一直没睡，从昨夜等到你们现在，所以小姨夫挨打——小姨你也别心疼了。我方才想了想，这事儿要是发生在瑶瑶身上，我可能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墨叔歌没接话。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只是这个凤麟仙君……
墨叔歌道：“你自从昨日见到这个凤麟仙君到现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凤羽钦说：“我听说诸神黄昏之后，凤麟君被天帝升为九司玉府判府真君，封地凤麟仙岛于蓬莱南部。而不是现在的这个什么凤池城。”
“天帝封的？”墨叔歌不解：“仙家君位授命之事，不向来由南极长生殿的那位主理的么？”
“小姨你还不知道？”凤羽钦有点意外：“南极长生玉清殿的神霄帝君已经闭关快两万年了。早就把玉清殿的事宜交给了天帝打理。”
墨叔歌：“南极长生玉清殿的神霄帝君，闭关了？”
“是。”凤羽钦道：“闭关的很突然，蓬莱也是在神霄帝君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接到通知的。”
墨叔歌突然想起云笈曾说的话：……直到那东海帝君躲去南极长生殿之后，不久又从长生殿里传出东海帝君和南极长生玉清殿神霄帝君不二般的情谊。
临渊？神霄帝君？神泽？
一时之间，墨叔歌脑海好像拨开云雾见日光般清明了不少。
如果说神泽就是神霄帝君的话，那么临渊作为四海之首，为什么要出现在一个凡间的修仙的仙门里做师尊，就完全解释的通了，他是为了另外一个帝君、自己的朋友安全历劫。
但如果说神霄帝君只是历劫的话，天界为何要隐瞒呢？
并且按照凤羽钦的说法，神霄至少已经历劫几千年了，自古以来，墨叔歌还从未听过，哪荒的神仙，历劫会历这么久的。
而且他们跳进这个魇洞之前，临渊一共安排吩咐叫来两个人。
一个是凤世宗。这一点，墨叔歌可以理解为，考虑到凤羽钦的因素。
但他单独强调了一句话，让通知司幽，并说明厉害关系。
这句话墨叔歌之前一直觉得有问题，但想来这个魇洞是梦魇君的法器。梦魇君作为九幽地冥府的主位，司幽作为梦魇君的执笔星君，似乎通知他也理所应当。可梦魇君并没有办法在外面给他们唤醒这个魇洞，所以认真细想，让司幽和梦魇君知道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除非……
——除非临渊是怕他不在，无人能护住神霄的安全。
那么，让一荒之主梦魇君前来护其周全，就更解释的通了。
但这么一来，就足以说明，神霄历劫这个事情，有很大的问题。并且临渊知道、梦魇君也知道。
可显然凤羽钦的说法不是这个样子的。
两万年？
又是两万年。
两万年前，她被关进沉渊洞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凤羽钦不知道墨叔歌沉默的这一会儿，脑海里划过如此多的思绪，还在考虑自己的问题，道：“小姨，你觉得这个凤麟仙君……会不会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墨叔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眼底微微的暗了暗道：“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然后说：“你在你三叔面前没有暴露吧？”
凤羽钦直摇头：“怎么可能呢。”然后感叹：“没想到我三叔少年的时候竟然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呢？”
墨叔歌不奇怪：“怎么，你三叔现在不温柔？”
凤羽钦摇头：“不。三叔现在很冷淡，很少开口的，祖父说他活力还不如祖父的一个老头子。而且向来也不参与这四海八荒的任何事，门都不怎么出。但在这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居然在挑风筝。我三叔，这四海八荒有名的蓬莱神君，居然在认真的挑一只风筝，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是嫌弃不好看，就是嫌弃配色不可爱。我的妈呀，就这我回蓬莱说都不可能有人相信。”
墨叔歌想起来了。
好像她第一次在凡尘过生辰的时候，凤世宗送她的，就是一个风筝。
楼下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墨叔歌有些坐不住，站起来道：“我下去看看。”
“小姨。”凤羽钦突然叫住她：“你知道……在现实中，我九舅舅失踪很久了吗？”
墨叔歌脑海里像是一道冰锥穿刺而过，整个人一震：“什么？！”
凤羽钦吐了一口气：“我感觉你的这个样子，就像是不知道。”凤羽钦说：“我呢，虽然小，但也算我们蓬莱的独苗，这些旧事虽然合这四海八荒都在刻意的遗忘，但是我多少从家里长辈们的交谈中，也听了不少。
两万年前，拆了九重天的诛仙台，放出邪帝东皇的，就是你吧？”
墨叔歌只是默默的看着凤羽钦，并没回答。
“我三叔就是那个时候被关进金乌沉潭的，所以，其实是和这个事情有关是吗？”
墨叔歌眼神微微闪动，抿住了唇。
凤羽钦：“我父亲说，三叔从金乌沉潭出来之后消沉了很久。然后妖境传出风声说，先妖主若虚帝君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是西海的九皇子，墨叔麟。
三叔当时就去了妖境，结果真的没有找到我的这位九舅舅。从那天开始，我三叔就好像开始在追查些什么。”凤羽钦顿了顿：“小姨，我同你说这些呢。只是觉得这些事情相互之间可能有些关联。而且……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可你还活着。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但只是因为一个我掉进了这凶险的魇洞里，你就要跟着进来的话，我们出去……和我三叔相见吧小姨。我三叔……其实也挺苦的。”
墨叔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境下去的，就连楼下的打斗停止了，墨叔歌都没发现。
她走到楼下的时候，临渊确实有点惨，脸上挂了不少彩，但看得出她九哥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临渊脸上不过一些皮肉伤。
临渊伸手抚上墨叔歌捏着他下巴左转右转看来看去的手腕，用嘴型轻松道：没事。
墨叔歌这才在临渊旁边坐了下来，看向她对面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的墨叔麟，和眼底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凤世宗，忽然心底有些压抑。
这两位曾经是她身边最亲的人，可离开沉渊洞之后，她刻意的想离开前尘往事，隐姓埋名，逃避掉了所有人。
对于墨叔麟，墨叔歌从来没有什么负担。因为墨叔麟虽然不是她的亲哥哥，可是墨叔麟多年来，非常认真的，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她同她九哥，并不是一个西海的名碟，就可以拆开的。
可凤世宗不太一样。
这么多年，墨叔歌也将凤世宗当做哥哥看待。可这种哥哥中间毕竟隔着一个蓬莱，她没办法真的将凤世宗当成墨叔麟那样，无顾忌、无负担、随心任性。但细说起来，凤世宗对她的恩情，并不比墨叔麟少。
凤世宗和墨叔麟少年在昆仑为结拜兄弟，此后十万年，只要有墨叔麟和墨叔歌在的地方，凤世宗都在。
但她从未想过，过往种种，除了给她和墨叔麟带来伤害，凤世宗也会伤在其中。
墨叔歌的目光颤动，在她九哥脸上落了落，少年九哥，因为怕妹妹被欺负，一身盛怒，却还是顾忌妹妹的感受。
少年世宗哥，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此时也手中捏紧纸扇，脸上看似波澜不惊，可那双温柔的眼底，沉淀的连一丝温情都没有。
要说之前，墨叔歌觉得自己其实可以随意糊弄过去就好，毕竟这里只是梦境，毕竟现实中她已经十四万岁了。就算是仙神一族，也实在不是个年轻的岁数。可是方才跟凤羽钦谈过之后，墨叔歌才发觉，她被自己内心的痛苦和隐忍折磨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她身边其实还有这许多已经比苏禾要给与她许多温情的人。
她觉得她死的无声无息，真是荒唐可笑。可她九哥在这场牵连里面，从来没有消失过，她的世宗哥在这场恩怨里面，从来没有退场过。
有很多事，她似乎确实是应该，不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墨叔歌默了默，大拇指抚上她手中的玉扇，神情漠然，如同几万年前，在魔族战场审问战俘的牢房里，那么眼底无悲无喜，那般对生命漠然的漫不经心。
“凤麟小师兄，什么时候来的。”墨叔歌问。
临渊不动声色的看了墨叔歌一眼，然后装作没听到一样，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吹了吹，慢慢饮。
凤麟抬了抬眼皮看向她，道：“来很久了。”
“嗯。”墨叔歌看了看他，眼底的神采，意味深长。
之前，墨叔歌漠不关心。
反正她的心都死了，两万年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已，然后被无辜的拿下，无辜的赐死。
这世间没什么天道，更没有什么平和。她一个连死活都不关心了的人，怎么还会关心过往种种的是否还会有什么异常和疑点。
但墨叔歌只是不想想了，并不是想不出来。当年所有的真相出现的太突然、太冲动、太弘大、太不可设想，导致一些很小的旁枝末节，好像在这场弘大的真相里显得就不那么重要。
可此时此刻，墨叔歌还是有事情想问一问的。
比如，凤麟是怎么找到当时被若虚帝君藏起来的自己。
将自己亲手送到天帝的断头台上，他又如何能做到全身而退。
“果然是很久啊。”墨叔歌表情很淡：“我竟还不知，离开昆仑之后，小师兄在这处还封了洞府。”
凤麟淡淡的笑了笑，道：“小歌，这处是我的城池。我拿它来送你做生辰礼，好不好？”
临渊就着手中握着茶杯的姿势顿了顿。
如果说方才墨叔歌问的那句话非常不自然，那么凤麟的这句回答就是非常不正常了。
可反观墨叔麟和凤世宗，他们二人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似乎觉得凤麟说的这句话一点问题没有。
临渊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墨叔歌。墨叔歌漫不经心的和临渊对视了一眼，然后突然对凤麟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可是小师兄，我更想要蛊雕的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