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狱的地下暗房。

    阴湿的墙壁上点着几星红光。

    红烛灼烧着锁链。

    紧固,强硬,铁索连环如蛛网操纵,囚禁着一只断翅的红蝶。

    风沐雨被铁索缠住了双手,双脚,勒住了脖颈,胸腹,她像上好的肉粽,被精妙的捆了几层,即将放进滚烫炽热的沸腾之水中。

    她昏迷着,眼罩被人取了下来,左眼上有一道疤痕,里面的眼睛已然坏掉了。

    她闭着眼睛,像熟睡的处子,她若睁开眼,便是傲慢的狂妇。

    她的面前,晃着两只长影,像牛首马面一般,遮住了她苍白发青的脸上的光。

    “风鹤唳,还阳的感觉怎么样?”

    有鬼出了声。

    那名为风鹤唳的恶鬼声音低沉:“不是太好。”

    “我救了你,你不该感谢我吗?”

    “你确定是救我?”

    “如果没有我的介入,那时你将会死在风苃和老道士的手上,不是吗?”

    “我只是划破你的脖子,没想到你装死竟这般好,将他们全部骗过。”

    “哪里,自然比不上你的诈死。”

    “凤仪。”

    风鹤唳冷眼看他:

    “你的表字听起来太像女人,现在或许应该叫你云息。”

    “你藏得很深,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你也这般以为?”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病死。我如今见你活着,才得知你果真没死。”

    “哦?风鹤唳,太敏锐不是好事。不过幸亏我‘死’在你屠杀华胥之前,不然也要被你追杀到跳崖。”

    “你不也是华胥氏人?”

    “我不想是。”

    “哦?”

    风鹤唳厌恶的撇了他一眼。

    云息,不,云息也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为风栖云。

    姓风,自是华胥王族,只不过……他早在一年前,在风鹤唳反风嘲月之前,因病“死”于“挂月王府”。

    风鹤唳与他接触不多,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权无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在无束,对王权无一丝念想。

    华胥族是女王国,嫡长自然以女子为政补,风栖云作为女族中稀少的男性,权利自然微乎其微,这不仅是少数人无法争取的利益,也是女子当道的王权规则。

    在华胥国,女子的地位确实是要比男子高出许多来。

    男子无法孕育,男子无法参政,男子无法娶亲,只能做一些粗重之活,而华胥国的丝绸,珠粉,以及水田与淘金采玉,都是女子做来的贩售与劳力。

    男子在华胥国,生的极少,或这样说,除民众以外,华胥王族无任何女子生下过男子。

    风栖云是华胥立国以来第一个王族男子。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欢迎。

    与之相反,风嘲月对他极其厌恶。

    云息没有应答,他身后的灯花爆烛,发出像老鼠般微弱的滋滋声。

    二人一时间互相看着彼此,各怀鬼胎,心事重重。

    “血契是你教会她的?”

    “什么血契?”

    “风栖云!”

    风鹤唳突然怒道,舆鬼刀尖已然抵上风栖云的喉结。

    “你躲藏与暗处,借风苃之手给我下了血契!她不是风苃,从何知道血契的契定之誓!”

    风栖云被叫了真名,有些不爽的应道。

    “我可没有教,是她自己听去的。”

    “是么……”

    风鹤唳的刀将他的颈部压出一道血痕。

    风栖云不紧不慢,摊开双手做无辜状:

    “那女人又不是风苃,我怎知她会与你结契?”

    “你也看出来了……”

    “我从前与风苃,虽然关系并不亲近,但他好歹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会不知她的性格脾气?”

    风栖云起手,想去挪开风鹤唳的舆鬼。

    “眼下这女人是占据着风苃的身体吗?”

    风鹤唳没有回答他,他也弄不清她应该算是风苃还是夏幼清。

    如果是夏幼清的意识附在了风苃身上,那么真正的风苃是死了?

    还是……风苃附在夏幼清的身体中了呢?

    “她说她叫夏幼清。”

    风鹤唳低声道。

    风栖云惊奇道:“这名号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她杀了风苃?”

    “我不知。”

    “这天下还能有太巫你不知的事?”

    “她的天象,我筮卜不出。”

    “为何?她是哪里人士?”

    “异界人。”

    “何来的异界之人?风鹤唳,莫非你已经去过昆仑墟了?”

    “不曾,她来自与我们同时存在的世界。”

    “你去过?”

    “我去不到。但她来得了。我不知晓她是意识来到此处,还是将风苃杀死幻化成她的模样,总之,她不肯死。”

    说到此处,风鹤唳心愤怒起。

    “你们华胥族有不死之身吗?”

    “不死之身?”

    “没有,你为何这般问?”

    “她杀不死。”

    “谁?”

    “风苃,也可以说是夏幼清。”

    “这不可能。我从未听说有人被杀不死。”

    “或许你用了不死木……助她不死……”

    “不死木只是墟海灵木,是生来不死的树木,并不能救活别人。即便我用玄灵把它幻化成人形,它也不可能具有活物的意识。”

    风栖云顿了顿:“所以我才用它来做假身。”

    风鹤唳瞧他说的并非假话,心下疑虑更重。

    “不过说到死……”风栖云顿道,“风鹤唳,你杀了风嘲月居然没死,你是怎么做到的?或许那女人,夏幼清,跟你同出一门。”

    “绝无可能。风栖云,你真以为你族的血契能困得住我?”

    “不困得住你,倒是可以伤的了你。”

    风栖云轻笑,不怀好意的向风鹤唳询起:

    “你一遇血月,不仅一点筮灵全无,反倒痛入骨髓,不便行踪。”

    风栖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杀意。

    “你打听的倒清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风栖云笑的明媚:

    “言真语,你当真未拿到昆仑墟的钥匙?”

    “我从未听闻过什么钥匙,更无心在意什么昆仑墟,我只想要你华胥族灭绝,仅此而已。”

    风鹤唳的刀又送进几寸。

    “好大的戾气,不要动不动就杀人全家。”

    风栖云打趣道。

    “因为你们该死。”

    “风鹤唳。”

    风栖云没有回应他的怨恨,反倒问起他一个问题:

    “你可知司幽眼下为何要抓风氏族人?”

    见风鹤唳并不想理会他,他自言道:“司幽听闻将华胥的七子之心,煮沸吃了,可长命千年。”

    “但这只是其一,他们从华胥国史中得知王女身上有昆仑墟钥匙,司幽王那个老东西,想要昆仑墟的神力。”

    “昆仑墟有什么神力?”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在华胥时,听王师提过,昆仑墟被世人称为墟界仙境,只有华胥女王才可拥有打开昆仑墟大门的的钥匙,但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位女王打开过。”

    风栖云继续道:

    “昆仑墟是我们墟海界的中心,墟海是环绕着昆仑墟而浮动的水陆,墟海界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昆仑墟诞生的,传闻中,昆仑墟中住着神仙,连通天界,神力非你我之资,是可创世与灭世的力量。”

    “司幽老鬼想在墟海界称帝?”

    “谁知道呢?反正你我不愿做皇帝,这天下谁最皇帝不是做?”

    “你与我讲这些做什么?”

    “或许风嘲月死前打开了昆仑墟,这才导致那个女人……夏幼清的到来。”

    “因此你筮卜不出夏幼清,也杀不死她,是因为她来自昆仑墟……”

    “不。”

    风鹤唳打断了他的推断:“异界人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人。”

    “是谁?”

    “我为何要告诉你。”

    “风鹤唳,我还是不喜欢你的傲慢,早知我应当让你死在山上。”

    “你不是已经用风苃让牵制我了么?”

    风鹤唳不屑道,“不过你算晚一步。”

    “怎么?”

    “我确实不愿再杀风苃。”

    “她会复生,杀了也是白杀。”

    “倒不如,眼下我先杀了风沐雨,再杀了你,好让你姐弟二人在地狱相见。”

    “风鹤唳,你的确忘恩负义。不过今日,你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

    风栖云轻笑一声: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借用了鬼魄灵,此时内海虚空,如烈日焦土,枯竭干涸,体内早已一丝筮灵不存了吧。你此番聪颖,定不会以常人之驱与我争斗。”

    他见风鹤唳沉默不语,继续道来:

    “鬼魄灵乃死人的怨灵凝结,须得本人亲手所杀之人的怨恨戾气,方可降服附身借用……”

    “你那业火红莲,烧了整整半个山头都不灭,你到底杀了多少人?结了多少仇怨?才召出此般怨灵?”

    眼见风鹤唳不答,风栖云双指夹着舆鬼,轻而易举地将它推出身外。

    “你知道的,我虽是华胥族人,却不是女王后选之人,你也明了,华胥自古便是女子执政为王,从未有过男子为主的先例。”

    “我一来是男身无法诞子延生,二来无权继承王位,三来,我对女王恨之不已,更无想复国的念想,我只是闲云野鹤,自在悠然的寻常浪子,只不过是风里飘荡,求个安稳日子渡过此生罢了。”

    风栖云摊开白扇,轻扬扇风,诚恳的盯着风鹤唳:

    “四来……也是最重要的,你妹妹的死,我难道未曾挽救吗?”

章节目录

杀不死的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樽前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樽前老并收藏杀不死的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