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寒失笑,从前没发现,她能这样嘴硬。

    若不是重远道这小子闹这么一出,他倒是想同她再多说两句。

    他心里万般舍不得,可她却傲娇的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于是收了笑,伸手将她一把拽到自己身前,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人罩住,垂眸,黑沉的眼神紧锁她脸,低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说好。”

    沈余欢光听到这故意压低的声音,就能猜到他此刻的眼神会有多蛊惑人心,她从前栽过跟头,所以此刻以手撑着他胸膛,有意避开。

    见她不做声,林梦寒头又低了点,同她额头对额头,却没有挨在一起,“乖,别和我闹,我真是不放心。”

    沈余欢掀起眼帘,瞥他一眼,很快躲开,漫不经心说,“你们男人都是嘴上一套背里一套,惯会说好听的哄……”她噤了声,却为时已晚,这明里撒娇暗里挽留的话让沈余欢一时无地自容,反倒林梦寒听了喜上眉梢,轻声笑起来,那笑声清脆到让沈余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哄什么?嗯?我何曾说瞎话哄过你?”

    沈余欢急恼,催促道,“你快些去吧,一会儿若是发了酒疯可别在外头说是我君康堂的人。”

    林梦寒笑得不怀好意,“嗯,不说是君康堂的人,只说是沈东家的人。”

    沈余欢火大,红着脸伸手去推他,嘴上还不肯饶过,接连几个“滚”字扔给他。

    林梦寒笑着,伸手替她顺了顺垂在耳畔的一缕发,“看来晚上得早些回来,不若你不听话,我明日问起来,还得遭你哄骗。”

    说完,深深瞧她一眼,遂才转身去搀扶重远道。

    重远道哭声重新炸响。

    其实早在被林梦寒抛下那一刻起,他声音便止住许多,只是两个人正腻味着并未发觉任何不妥。

    此刻见林梦寒过来,又佯装大哭,和老四交换眼神,靠着林梦寒出去。

    沈余欢没了胃口,见老三他们也不用了,伸手想去收拾,被老三拦下,“沈东家,这种事情让我们来就好,您忙了一天,去休息罢。”

    沈余欢便没推脱,老四给老三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到后堂洗碗时,老三疑惑问道,“老四,我看你刚刚和重远道那家伙贼眉鼠眼的,你们干嘛了?”

    “你说谁贼眉鼠眼?”老四呛了一句,才道,“我一会儿要干大事,你跟着我,机灵点儿。”

    “老四,到底啥事儿?你这支支吾吾的,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重远道准备撮合二位东家,一会儿你跟着我,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知道没?”

    “撮合?可我见二位东家感情很好啊?刚刚在大堂,还……”

    “你懂什么?那都是林二东家一厢情愿,你刚刚没听见沈东家说什么?气得直让林东家滚,你说说,这还不让人着急啊?”

    老三闻言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应道,“确实,这样看来,沈东家对林二东家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若是沈东家不喜欢,那我们撮合又有何用?”

    “事在人为,若是这样儿都没用,那我只能替林二东家祈福了,希望他能了却尘缘,断了对沈东家的念想……”

    “阿弥陀佛!”老三学着僧人的手势,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老四被打断,不悦拍他一下,“咱们喝两口去,免得一会儿打盹。”

    ……

    林梦寒搀着重远道去了赤水河对岸,离君康堂最近的一家酒馆。

    一进去,就把重远道扔在凳椅上,自己走到对面,双手环抱,看他哭得眼眶通红,几乎要流干眼泪的模样,轻嗤一声,“行了,别做戏了。”

    对面明显一愣,抬头,和林梦寒对视片刻,一扁嘴巴,又嚎起来,“我如今都这般模样了,你却不可怜我,还非说我是做戏,这十几年的兄弟情终究是喂了狗了。”

    “是吗?”林梦寒好整以暇地看他,叫了壶烧酒,给他满上,见重远道一饮而尽,问道,“谁又委屈你了?说来听听。”

    “我……我……我心里苦啊!林梦寒,我这心里苦啊!”重远道重重地拍在胸上,喝了酒,哭得愈发响亮,这声音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林梦寒转头道了歉,和店小二要了间包厢,驮着重远道进屋关门,彻底隔绝了声音。

    转身看重远道痛苦挠头,眼角猩红一片,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泡,他憋着没敢笑,呼了口气,才问,“那事之后,你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一场大火,宅子没了,人也没了,全族上下就剩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去闯荡江湖呗,身上半个子儿也没有,沿街一路乞讨,后来和城里乞丐的起了争执,阴差阳错进了山寨,在里面诚惶诚恐三年多,最后被同僚陷害吞赃私通,要烧死我祭奠前寨主,索性逃出来了,饿了小半个月,无奈去偷了只鸡,结果还被捉到了,藏身万仞山,遇见了你。”重远道说完,狂吞了半壶酒。

    林梦寒诧异,低头沉默不语,给自己满上一杯,一饮而尽,重远道见状,劝道,“你酒量本就不好,少喝点,我一人喝就够了。”

    “无妨。”林梦寒深抿嘴唇,上面残留酒精的辛辣,“你后来为何不找我?”

    “你能好过到哪里去?从小就被束着,年纪轻轻就进了官场,那种地方,我生生世世都不愿意沾染,看你表面风光,背地里的辛酸只怕只有我这个同窗才晓得。”

    林梦寒怔住,苦笑一声,又喝了一杯,重远道目光清明地注意他动向,虽然他很排斥用苦肉计,尤其这种时候,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可只要办法有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罢了,过去的事不必再言说。”重远道垂眸不语,模样很是颓废。

    林梦寒瞧他这样,又想起三年前那场火,漫天的大火。所有人都卧在梦乡,没人注意到,从重家柴房蔓延出的火,就像一头没有感情没有理智的凶兽,吞了重远道的家,夺走了他所有亲人。

    火势太大,最后是被一场大雨彻底浇熄的,重远道从姑母家回来后,见到的就是残垣断壁,死无全尸,满目皆是疮痍。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心里对他觉得歉疚,可也终究于事无补,索性今日陪他喝到不醉不归。

    他执起酒壶,与重远道痛饮数杯,最终被眼神清明,杯酒进肚却毫发无损的重远道扶回君康堂。

    老四远远见重远道的身影,朝老三打一响指,后者点头,转身倒杯不烫的茶水给沈余欢送去,走到她身前,一不留神左右脚错位,跘住打个颤,身子往前栽,杯盏顺势向前抛,里头的水“哗啦”一声正正泼了沈余欢满身。

    早春冷,沈余欢穿的多,外头罩了件薄冬衣,泼掉的茶水晕染了冬衣外衫,洇湿一片,甚至往里渗进内衫。

    沈余欢眼疾手快将外罩的薄冬衣脱下,对一直抱歉的老三说了句“无妨”后,快步走去厢房。

    老三在她身后提醒,“沈东家,我让老四给您烧点热水泡泡,不然这天寒地冻,容易着凉。”

    “好。”

    热水很快烧好,沈余欢倒了两大桶下去,又兑了些冷水,足尖点进去试了试水温,正正好,她将身上半披着的轻质薄纱褪下,整个身子沉入水中,温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将她整个人裹挟,她舒服地轻声叹气。

    连日的疲倦困乏将她整个人拽入晕晕沉沉的梦乡,待有知觉后,水已经微凉,唯恐身子受寒气侵染,她没有留恋地起身,裹了沐巾拭干水分,重新穿戴好出了净室上了榻,将自己裹进被褥。

    正准备躺下,身后一阵风吹进来,带了七八分寒意,她忍不住一个哆嗦,犹豫要不要抬头去看,最终因为懒得动而作罢。

    半晌后,她又被簌簌往里灌的冷风吹醒,掀开被褥,见着房门露出小条缝隙,心里疑惑,方才进来时分明是检查好的,无奈,她汲着鞋,复又将门关上。

    许是泡了热水的缘故,她今晚睡得沉又香。

    可她不知,旁边厢房的人,整夜辗转,无法入眠。

    林梦寒失魂落魄地仰躺在榻上,胸腔闷闷的火烧一样,他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欲.望蒸腾,身上总感觉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正在冲破土壤。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也许今日那酒就不该喝,否则也不会随手推门进了她的屋子,见了不该见的东西。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看见她半湿的长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在水面,看见她细长的脖颈,莹白的肩膀,瘦削的背脊还有滑嫩的肌肤,她柔白的手掬起一捧水,打在肩上,水滴顺着一路蜿蜒而下,从精致的锁骨绕过丰盈的半圆,复又滚进桶中,他失心疯了才会忘记移开眼,见那透过水波荡漾出的女性的莹润,饱满,嫩白,沟壑深长。

    那一瞬间,他便觉身体某个地方爆炸,迸裂,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要跑。

    他确实跑了,跑回屋子,卧上床榻,可他忘不了那副画面,挥之不去,那股陌生的感觉又上来,他知道,那是对沈余欢的反应,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反应。

    可他不该,那样明媚,天神般的女子,这样张狂的欲.望,丑陋的情感,对她来说,不过就是裸.露的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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