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怎么回屋的?何时回的?”

    这事不提也罢,一提他就免不得想起方才梦中那样的缱绻交缠。

    手心温热,似乎那些柔软的触感并非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的的确确存在的。

    他察觉身上的异样,被褥面上也显出深色,他眸色微沉,将褥子卷进里侧用腿压住,才朝重远道说,“你先出去,晚点我再同你说。”

    重远道注意到他动作,嘴角浮起不经意的笑,答应地倒是干脆,起身关门离开了。

    褥子湿了,连带着的还有他身上的亵衣,额头上浓密的汗液恐怕早就让重远道尽收眼底。这真是他人生第一次遇见这样控制不住的情感,感觉身心彻底脱离掌控,那样的陌生;临到时是浑身畅意,可过后,他只觉得卑劣恶心。

    林梦寒将被褥洗净搭在窗柩上晾晒,身上的衣物从里到外换了个彻底,唯恐味道残留,他甚至用了些香料,涂抹在耳后和手腕处,确保没有任何的遗漏才出了厢房。

    沈余欢不出意外,此时已经开始坐诊,见着林梦寒下来,只抽空回头瞟了一眼便转过身,继续写着方子。

    林梦寒习惯性想过去找她,脚步迈到一半,又收回去,转而去找了重远道。

    二人在后院僻静处坐下,耳边偶一两声树叶的沙沙声略过,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怎么?你我如今还要躲起来讲悄悄话?”重远道调侃一句,又问道,“今日起大雾,估摸着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你的被褥寝衣干的也快。”

    林梦寒猛地回身看他,眉头紧锁,眼底尽是毫不遮掩的怒意。

    重远道蔫下去,错开眼神,“我什么都没说过,你说你说。”

    “今日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往后,也希望你多帮着点君康堂,沈东家,也劳烦你多照顾着点,她身子不大好,前几日被风吹着,多少着了些风寒,日后你和老三要多提醒着她一些,别让她没日没夜的忙……”林梦寒自顾自地交代一番,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加道,“对了,她总爱吃些甜的,可又多少收不住嘴,你若是有心,记得给她换几样少糖的吃食,若她不肯,就多给些樱桃、瓜果,这些东西虽然甜,却是天然的,比不得那些伤身……”

    重远道可得听出不对劲了,不由联想起他让自己打听转租商铺的事,连忙制止,“不是,林梦寒,你昨晚都那样儿了,还想着自立门户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对啊,你这不是要自立门户的样子,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啊!”

    重远道气急了,说话也不过脑子,索性一溜烟全漏出来,“你说说你,从前总说你不开窍,别的公子哥打小身边就莺莺燕燕,你愣是连个女娃娃都不靠近;小时候也便罢了,以为你入了官场,多少要学会逢场作戏,可不比从前能做的了主,谁知道我一走这么多年,你却还是孤身一人。”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上心的女子,你说说,你这才来君康堂几日?你见谁家的公子哥追女人是两三天作罢的?你若真只想追到玩玩儿,我劝你真是早日收了这个心思,沈余欢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她能是随便的女子吗?”

    他越说越恼怒,一巴掌使劲拍在他肩膀上,“你说说你,我昨日还用心撮合你们,想让你回心转意不要去找什么铺子,你现在好了,铺子不找了,开始找死了?”

    “商铺转租?”林梦寒不解,瞬间又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想你许是误会了,我从未有过自立门户的想法,不过是担心每日晨起,医馆门口嘈杂的声音会吵醒沈东家,她每日为着君康堂劳心伤神,若是长久睡不好,只怕身子受不住。另外……”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盯着重远道,黑眸沉沉,语气阴阴,“昨日那事果真是你一手筹谋,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及时瞧出那屋子摆设不对,只怕到时东窗事发,传扬出去,毁了我的名声不打紧,若是让她受了半分影响,那可休怪我不顾念兄弟情义!”

    “我……”重远道心虚地厉害,他本意不过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可不想弄巧成拙,林梦寒压根没有要搬离君康堂的想法。

    他更不理解了,“既然没有,那就好生待在君康堂,现在这要死要活交代后事的是想闹哪样?”

    林梦寒垂眸,脸上被罩上阴影,在接下来很长时间的沉默中,除了偶尔煽动的眼睫,压根瞧不出他半分的活力气息。

    良久,他终于开口,却哑了声,“我……”他说得有些艰难,“方才屋子里的场景,你也见到了,大家都不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那些东西代表什么,想必也无需我多言。”

    他显得有些颓然,修长的指掐着两边太阳穴狠力按压,指尖下的皮肤被搓红,他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做赎罪,可他有什么罪?重远道不明白,为何因为那些反应,他就要离开君康堂?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你离开的理由了?”

    林梦寒自嘲一笑,“官场沉浮多年,我见惯了逢场作戏,有些官员,明明府里娇妻美妾,可却还能在瓦舍勾栏四处留情,我觉得反胃想吐,发誓从不成为那样被情.欲侵犯理智的人。”他摇头,咬牙切齿,一拳狠狠落在腿上,“可我如今却成为我最不愿意成为的人,我曾经耻笑他们,可怜他们,可我如今这般同他们有什么两样?我不过也是个浪.荡的伪君子,那样肮脏的事,那样不堪的想法,对她来说,除了是侮辱还能是什么?”

    重远道自然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他以前只以为林梦寒只是对她不一般的上心,可如今听来,却发现他早已情根深种,只是情深而不自知。

    “你怎么会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

    “若两情相悦,自然算不得侮辱,可如今我不过见着她……就能生出这般畜牲的想法,甚至……甚至梦里……”甚至梦里的沈余欢是那般的妖冶勾人,与平常判若两人,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并不纯粹,那无非是他臆想出来的另一个人,不是她的性子,却套了一副她的皮囊,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的王余欢和郑余欢。

    那这样,他同那些浪荡子,有何区别呢?

    始乱终弃,唯色第一。

    “我不知道你梦里到底有些什么,我只想说,自古以来,情.欲情.欲,无非两种,情感和欲望,空来的欲望是无耻下.流,可没有欲望的情感,就像寡淡无味的白粥,偶尔一次觉得胃里舒畅,可若是次数多了,食之无味,没多久便会厌弃。我古书没你读的多,可浅显的道理我却懂得,若我爱上一个女子,我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将她掳到身边,而不是像你这样,还有闲情顾及仁义礼智。”

    重远道安慰一般地拍拍他肩膀,“古往今来,何以繁衍?你对她有情,自然出了欲,有什么可耻的?这不过就是男人本性,你如今只对她一人有情,情难自制,有了欲望,这再正常不过,若说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除非你认定自己不会从一而终,除了沈余欢,以后还能爱上别的女人。”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林梦寒不耐,啐他一声。

    重远道笑,“你看看,你我都知道这就是无稽之谈,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啊,就是从来没喜欢过谁,如今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懵懵懂懂的,不然也不至于在梦里还那般猴急,真是纯情的小国公爷。”

    他面上打趣,实则宽慰,林梦寒听得懂,也知道好坏,揽过他的肩膀,终是叹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待我消化消化,你先去忙吧,沈东家那边还需要人帮把手。”

    重远道无奈,这厮这样的时候还不忘关心沈东家,真是怀疑他怎么下定决心要离开的,现在想想,果真是离谱至极。

    林梦寒坐在台阶上思虑良久,许久后才去了大堂,沈余欢还是如方才那样,认真忙活自己的事情,可这一次,她连瞟都没有瞟他一眼。

    林梦寒在后堂坐下,接替老三煎药的工活,老三笑得暧昧,他大概也猜到许多,见他似乎是想要问话的模样,叹口气,踌躇片刻道,“昨日的事,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同沈东家之间的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我知道你们也是好心,但就怕好心酿成大祸;这次的事情沈东家不知道,你们也别去提。千万记住了,是我喝醉误进了她屋子,甚至房门都来不及关便出来了,所以日后有些事情说起来,不要故意夸大其词,人云亦云,若是污了沈东家的名声,我恐怕就不会如此刻这般的好脾气了。”

    老三愣住,半晌才消化掉他的话,连声道歉后才出去。

    沈余欢看着破天荒来帮自己打下手的重远道,疑惑道,“林东家呢?不是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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