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

    沈余欢状似意外,“如今可难办了,不知祝掌柜可还有别的什么法子?”

    “既然这药材所写一样,那便只剩一个办法了。”祝子书啜饮一大口,酣畅淋漓,“比较药材用量。”

    他紧接着解释,“行医之人都知道,一种药的药材容易分辨,可是具体用量若是没有方子,那是万万做不到一模一样的。沈东家此前从未公开神药的药方,若我所写用量同沈东家有任何出入,这件事便当做是我唐突了,我也会给沈东家和君康堂一个交代。”

    沈余欢嘴角轻扯,果然是来套金翼百尺杵药方的,只是这话说得也忒刻薄了些,她心里有些不悦,“祝掌柜此言差矣,既然敲定了,那便开始动笔吧。”

    “沈东家请便。”祝子书抬手示意,末了,低头蘸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沈余欢对他意料之外的动作感到讶异,蹙眉低头,在宣纸上写下金翼百尺杵的具体方子。

    林梦寒在二人动笔之际,从贴身的袋口中拿出一块青玉镂雕牡丹佩,交给身后的老三,同他交待两句,后者点头,趁人不察,从后堂离开。

    双方停笔,将宣纸摊在桌案上,仔细比对,发现二人所写药材用量毫无二致。

    沈余欢指尖一震,眼神闪过一丝错愕。

    “啧啧”祝子书在旁边口咂出声,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复又出现,“沈东家,您可否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说……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余欢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他的陷阱。他今日有备而来,只怕这君康堂也有人不干净。

    群众中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也有人对她发出吁的声音。

    沈余欢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祝掌柜这样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哦?”

    “方才祝掌柜便说了,这金翼百尺杵本就是当做神药研究出来的,既然如此,那我剽窃这药方岂不危险,万一东窗事发,得不偿失。”

    “沈东家也说了,万一,不是吗?”祝子书笑得阴森,“这也是我佩服姑娘的一点,有勇有谋,敢于冒险。这招虽险,胜算却大,若不是我留意,只怕这金翼百尺杵还真成了姑娘的东西。真要想想,只怕我都没有姑娘这般的好魄力。”

    林梦寒轻撩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此事可还没有定论,祝掌柜最好还是斟酌斟酌再开口。”

    听见声音,祝子书朝后看去,斜睨一眼,目光讥诮,“这位公子,英雄救美也要讲究时候,事到如今还嘴硬,也不担心给自己惹一身骚!”

    林梦寒冷哼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沈余欢眉头微拧,一缕嫌恶爬上眉梢,她伸手将林梦寒拽到身后,表情严肃,透出几分冷厉,“祝掌柜,你若坚持以为是我偷窃了药方,那我此举目的为何?”

    “目的有二。其一,也是最浅显的,为了赚钱,这一点在沈东家对金翼百尺杵的定价上可窥见一二。其二,你一介女流,想在京都开医馆绝非易事,机缘巧合偷到我的药方,决定利用神药将医馆名声打出去,最好能吸引到京都的富贵人士,为医馆的经营保驾护航。”

    沈余欢肃声反驳,“一,金翼百尺杵确多有富贵人士求买,但我君康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日只卖十盒,从未因为对方身份而改变。二,祝掌柜既说我独占药方是为了敛财,那今日,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我就将方才写就的金翼百尺杵药方公之于众。”说完,她吩咐老四,“老四,将这张方子张贴在布告栏上。”

    老四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悄摸看了一眼林梦寒,后者对他点头,他这才接过,当即出了医馆,穿过人群,给宣纸刷层面糊,“啪”一声拍在布告栏上。

    前后不过一瞬,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祝子书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茶壶,着急地在原地打转,嘴上“哎呀哎呀”一阵乱叫,大迈两步想冲上去,却被林梦寒一脚横跨挡住去路,“祝掌柜,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你们……”祝子书指着布告栏,语无伦次,一个劲儿跺脚,看见百姓都围上去,“哎呀”一声嘶吼出来,“你们简直……有辱斯文呐!”他哭出来,双手失去大脑控制,不断举起又放下,“你们这样做,会遭到报应的!会遭到报应的!”

    “祝掌柜,您失态了。”沈余欢气定神闲,眼底有冷淡的凉薄。

    “沈余欢,你是个疯子!”祝子书咬牙切齿,“你偷我的药方,公之于众,信不信我告到官府去!”

    沈余欢轻蔑一笑,方欲开口,林梦寒出声道,“事到如今,祝掌柜还是坚持认为,这金翼百尺杵的药方是您拟订的,而沈东家不过是依照您的药方先制出了神药。也就是说,不论这神药是好是坏,效果如何,都是您的功劳,对吗?”

    “这是当然。”

    “那若是有人用了药,非但没有裨益,反而让病症愈发糟糕了,那这个责任是不是也应当由祝掌柜这个拟订药方的来负?”

    祝子书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可一世,“既是神药,那自然是药到病除,你说药效适得其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莫不是你们看着如今药方公开,君康堂再无垄断地位,所以就开始贬低神药药效?”他双手负后,目视前方,“作为神药的创始人,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各位,这药对身体发肤只有益处没有损害!”

    “既然如此……”林梦寒意味深长一笑,朝旁边打一响指,“中县令,您可都听见了?出了问题由祝掌柜全权负责!”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两队人马从人群后方窜出,众人见之,纷纷避让,分成两股,让出中间道路。

    沈余欢蹙眉,搞不清楚状况,扯了扯林梦寒的衣袖,后者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向后倾身,在贴近她发丝的地方,轻声安抚,“没事,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他说完就抽身,沈余欢抬头时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他今日用羊脂玉的簪子将头发全束起,脸上的伤疤配合她每日调制的药物湿敷,早已经全好了,又重新回到那个英姿飒爽的林梦寒。

    这般的气宇轩昂,她也应该早就意识到他身份不凡。

    祝子书同样还在状况外,见站在最前面的中县令手一挥,两队人马立刻朝他涌来,他顿时慌了,“你们……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凭什么抓我?”

    他两条手臂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束缚,往后一折,“咔嚓”一声脆响,随手的茶壶跌落,碎成几块,落在脚边,“你们官府恃强凌弱,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们偷窃药方、破了京都医馆规矩在先,你们反倒还帮着他们来找我的麻烦!我要去敲登闻鼓鸣……哎哟……”旁边的侍卫手上一使力,他又疼得哇哇直叫。

    “卢大人,有劳了。”林梦寒朝中县令抱拳,“个中缘由,卢大人别忘了和祝掌柜交代清楚。”

    “是。”卢大人回礼,转身看向祝子书,“我夫人前几日用了这金翼百尺杵,脸上疼痛难忍不说,近日还高烧不断,适才祝掌柜也说了,一切责任由你承担,所以本官要押你回大牢好好审审,也让京都众多百姓有个警醒,日后不要再为你所骗。”

    “怎么可能!”祝子书手臂的肌肉僵直,满眼的不可置信,“那药京都众多达官显贵都用过,怎么可能会这样!”

    林梦寒轻笑,“祝掌柜的意思是……中县令信口开河乱治你的罪了?”

    祝子书看向中县令,后者目光炯炯,他瑟缩一下,嗫喏一声,“卢大人,这其中有误会。”

    中县令疑惑,“嗯?误会?什么误会?”

    “那药……”他目光躲闪,最后小声道,“那药……不是我研制的……”声音到后面几不可闻。

    中县令本没想说话,但看见林梦寒递来的眼神,遂接道,“祝掌柜方才说什么?”

    “那药不是我研制的。”祝子书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倒是稍微大了些,“是沈余欢研制的,所以中县令夫人的事情无我无关,一切责任应该追究到沈东家。”

    “那倒是奇怪了。”林梦寒挑眉,好整以暇,“方才祝掌柜字字句句都说神药出自你之手,现在又撇清关系,不知是否因为害怕,所以不惜将神药药方让给沈东家,以求自保?”

    “你不要信口雌黄!”祝子书怒指林梦寒“你是个什么东西!中县令在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祝子书!”中县令正言厉色,怒斥祝子书,又偷偷用余光瞥向林梦寒,生怕他不悦,“回答问题!”

    祝子书气焰被压,悻悻道,“那药方确实是沈东家研究出来的,我就是看君康堂生意越来越好,心生嫉妒,所以才说沈东家抄袭。”

    “祝掌柜此言差矣,若神药不是你研制出来的,怎么会和沈东家所写药方如出一辙?”

    祝子书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看见后面一张焦灼到冒汗的脸,斜嘴一笑,“那是因为,君康堂中有人与我通风报信,在沈东家调制药材时,暗自记下药材用量。我也是对药方有了十足十的把握,今日才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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