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劝。”

    “你去劝。”

    账外,塔拉和麦歌嘀嘀咕咕,交头接耳。

    “我可不去,那么大的动静,现在都知道小世子被她打了,颜面尽失。”

    塔拉叹口气:“我也不敢,可是可敦会不会出事啊,到时我们怎么交代?”

    账内,白兰即在药柜里找伤药,菩疑捂着胸口指挥位置,就见她忽然嗅嗅闻闻摸到一个罐子,菩疑还没来得阻止,已经被白兰即手快地开了。

    里面满满当当一整罐。

    白兰即抓着它回头:“这不是你当日给我吃的那种毒药吗?”

    “好多毒药啊。”

    她捻出一颗,一口吃下,又给菩疑递过去,“你要不要也来一颗?”

    菩疑目光羞愤中要杀人,他一忍再忍,拍飞了丹药。

    白兰即:“还差二十二条鱼,是不是捉完你能消气?”

    菩疑“哗”地起身,又忍不住咳嗽:“你想让我消气,好啊,我听说四舅舅改良了新的弓弩,射程更远,激发时轻不可闻,更适合伏杀,你将它取来,剩下的鱼就此作罢。”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白兰即的神色,矮身凑近,语气混账:“又或者,你求饶,对我服软,说你后悔没有跟我走,我也可以一笔勾销。”

    白兰即轻飘飘抬眸,在菩疑缓慢扬起唇角后,干脆利落地走了。

    甩下他在原地忍气吞声。

    白兰即在夜色中直奔厄今主帐,门外的护军在通报后将她带了进去。

    帐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木汁水味,其中还有一抹极淡的血腥味,纵然微茫,还是被她捕捉。

    白兰即的目光忍不住落到厄今手边,一个被黑布盖住的四方盒子上。

    厄今不悦地敲敲桌子,将她视线拉回:“白兰即,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白兰即从怀里取出菩疑的令牌,开门见山:“他说想要一观新弩,派我特意来取。”

    厄今只消看一眼便知道真假,他讲东西捏在手里,似笑非笑:“怎的,阿惹耐的帐中狭窄容不下你,又觅新帐了?”

    白兰即眉眼冷凝下去,还是说:“我得罪了小世子,阿惹耐将我半卖,给他当奴隶赔罪而已。”

    亦跟着笑了,笑意却冰凉凉,“这有什么稀奇,就连四王子在小世子手底下不也得退一步。”

    三白眼盯在白兰即的脸上,露出沉郁不耐。反正挑不出问题,厄今将令牌”哐啷甩到地上,吩咐人把弓弩拿给白兰即,就连白兰即都有些讶异。

    比想象中更轻松的要到了,就好像是快点打发她走。

    白兰即抱着东西快步折返。

    乌赫的夜晚安静,寒冷,只有训营护军的脚步。

    因为帐子挨得紧密,月光被阴影掠走,又并不如何外持火把,离王帐越远,亮色越低,可见度逐渐困难,仿佛走在一张又一张一张乌黑的巨物嘴中。

    白兰即有意避开贵族,一直朝着边缘移动,就在拐过一只毡包时,身后风声忽紧。

    白兰即本能的错开头,一把砍刀贴脸擦过。

    赤那一刀不成,又是一刀挑来,直劈她面门,烈风破开她的发丝。

    却有只箭矢从另一面俯冲而来,“峥”地一声两相碰撞,刀面有瞬间震出波澜。

    羽箭在白兰即眼前断成了两节,赤那也被震得狠退几步。

    他勃然大怒,横刀对向白兰即身后:“你干什么?一而再得护着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菩疑把白兰即钳制在旁,笑吟吟瞧着五舅舅:“我护她?”

    随机将人一把扣再怀中,咬牙切齿地掐住她的下颚,被迫让白兰即抬头。

    “她挟持我两次,捅我一次,踢我一次,如今算我半个奴隶,就算要报复,也轮不到五舅舅你。”

    赤那几次想张嘴,却虽然没说什么却怒火渐熄,菩疑被白兰即踹了一脚的事情不到一壶酒的时间整个乌赫都知道了,确实忍不得。

    他重重哼了一声:“那就别放过她。”

    又挥刀指向白兰即,“我不知道你在狼主那搞了什么鬼,竟将他哄得撇开我只让厄今办事,下次,我定会叫你后悔。”

    等人一走,菩疑立即松手,少年人喜怒形于色,憋不得半点,眼角眉梢都是冷峭。

    回到营帐第一句话就是:“你做到了,可以走了。”

    白兰即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本她已经设想了许多为难,他却懒也懒得多说什么,轻飘飘揭过了。

    她不解:“你之前……”

    菩疑嗤了一声,拿过厄今的弓弩擦拭,心思已经落到它身上。

    “事不过三,就好比我纵然看见一头出色的好马,但它不喜欢我,拼死挣扎,我也不要喜欢它。”

    “后日就是扬幡节,过了节,我就回去了。”

    白兰即嘴唇轻启,又放弃了。

    她越过他拿起纸笔开始在榻上勾勒,菩疑竖着耳朵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探头看来一眼,又看了一眼。

    纸上的素蛇手镯逐渐在描绘下变得逼真细致。

    “她的父母常年打仗,小时候是被养在姑母身边,性子一向冷淡,好在长了张还不错的脸,意外的讨长辈喜欢。姑母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带去宫里觐见帝后,七岁的白兰即骑着小马驹在跑马场上能赢了一众小皇子,往大殿上一杵比公主更有尊贵架子。可是她的锦袋里塞的都是削尖的木头暗器。往脖子上一捅,戳不死人也能大出血。”

    菩疑忍不住走近。

    “她的房里挂着关中战略图,母亲送她的素蛇手镯被她改造,吐信的蛇芯往外能拉出一根细硬的钢丝,足够勒断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

    “她请示姑母想去上战场,跟爹爹一起打仗,姑母不同意,白兰即观察到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们会通过撒娇来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不会撒娇,通过拙劣的模仿,撒了人生里第一次谎,大晚上泪眼朦胧爬到姑母的床上说想家。姑母满脸心疼怜惜地哄,连夜将她送去了军营。”

    菩疑有些触动。

    白兰即猜到他心中所想:“不可怜的,后来她征战立功,又被帝后收养,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她将蛇头圈出来,又标注了几处机关。

    菩疑目光跟着白兰即的笔尖游走:“她竟从小就这样聪明了。”

    白兰即吹干纸张,递给菩疑。

    菩疑摩挲指尖,这是他心痒痒时的动作,但他没接:“你想求什么?”

    白兰即目光里多了两分真意:“什么也不求,这是谢礼。”

    菩疑“哦”了一声,半晌没说话,又端着架子淡淡问:“那我能不能改良,能不能做出来用?”

    白兰即脸部的线条柔和一些,觉得他真是好哄。

    这点很像宁和,有时候她和皇后相商国事太久,生气自己霸占了皇后,也是鼓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可是替她做一只风筝,讲个外面的故事,又眉开眼笑。

    “别人都跟她说,小姑娘应该玩琴棋书画,白兰即要是知道很多年后会遇到一个知音,她应该会愿意和你分享。”

    菩疑终于接过画纸,不再管她,抱出一沓纸张,伏在案上开始动笔。

    白兰即在帐中转悠了一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了,走到镜前。

    这是她破相后第一次看见这张脸。

    右眼尾上笔直垂下来半截拇指长的伤,还没有结痂,这一条血色不肃而怒,衬得她杀气腾飞。

    白兰即瞧着印记,眸子里没有温度,身后忽然传来冷不丁的声音。

    “柜子最下面一层有只伤膏,最近闲着无事熬的,拿去用。”

    白兰即道了谢,却没有去拿:“我觉得这样很好,很安全。”

    菩疑默了默:“这么大一条伤口,留疤了你可别哭鼻子。”

    白兰即浅浅笑了,撩开帐帘,安静地没入夜色。

    之前并没有发现,如今听到扬幡节白兰即才注意到,许多毡包外面圈起了经幡,家家户户系着彩色飘带,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潜北的文字。

    她询问用途。

    塔拉解释,这些都是祝福和心愿,节日时一起挂在神堆上,感恩和祈福。

    潜北有三个重大节日,夏至初时为了向长生天祈祷丰收、牲畜肥壮,会举行格尔慕庆会,狼主将带领众人祭祀,问询苍天。

    年尾有白月节,与中原的新年是一样的,为潜北最重大的节日,祭祖、打扫、合家团圆。

    还有一个就是扬幡节,狼主会亲临举行大典,就连阿惹耐都来提醒她呆在帐内,不要出门。

    反正不是中原人的节日,冒头就难免多生事端。

    最近乌赫已经在准备攻打哈鲁部的事宜,谈判、路线、选人布置都是要事,阿惹耐不敢怠慢,警告了白兰即就匆匆走了。

    白兰即也不准备去扬幡节,不过是另有考虑。

    既然所有人都要过节,那么王帐必然空虚,霍讷耶的王旗就放于王帐之中,可调令诸军,就连几个王子单独分出去的军队在命令冲突的情况也是以狼主王旗为先。

    既然都来了乌赫,这么重要的东西,如何能不一观。

    她伸手摸向胸前的平安符,那里面除了皇后给她亲求的心意外,还有今日来添添补补画的半张兵力巡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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