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进来的拾音阁修士一共四个,他们在林外时不敢当面问花千澈,路上也没来得及问沈洛凡,憋了好久的话现在才爆发。

    “若能立刻抓捕必不会拖延至此。”花栎缓言道:“三个月前,我们入林抓妖,但那妖兽狡猾地靠夜枭散发妖雾藏匿本体。那时还有不少人来林中寻梦,我们阁主怕激怒它而伤及无辜便设了这三道法阵,第一道阻止妖灵出林附体,第二道避免有人误闯深林,第三道等候时机绞杀妖灵。只是时机未到,这阵就被人破了。”

    又一人不依不饶道:“那夜枭呢,你们就这么放任夜枭吸取人的精气吗?”

    小师弟:“谁知道你们那么不——”中用。

    风之念捏着人的肩膀,截住他想说的话,道:“谁知道这么多人主动沉迷梦境,让那夜枭妖力大增更难抓捕了呢。”

    朝雾阁和拾音阁因为花陆二人的矛盾而减少来往,花千澈暗中帮忙似有和好之意,而以兄长的作风,定会留下表面夜枭让拾音阁自己来处理。

    但这遗留问题不仅让老妪丧命,还导致事倍功半,阵法提前被破。她只怕花千澈和陆知意的关系会因为这件事情更加难以修复,紧接着问道:“那这法阵是为什么提前破了?”

    拾音阁的修士忍着脸上的青白,不再发作,说道:“在你们来之前,那刘老太在梦中挖了一个深坑,看来是想和她丈夫合葬。你们的阻灵阵是被挖出来的尸骨破坏了。”

    自几十年前那场瘟疫后,凤阳坡的人就有了树葬的习俗,他们会在‘酸尸坑’,也就是如今的清泽林旁选一方墓地,用树延续生命,同时也用自己的尸骨镇压坑中的妖尸的妖气。

    阻灵阵借百年人骨做阵,被挖出的刘老翁尸骨破坏了阵法的连贯。妖兽必然会吸取地底妖骨的妖力,攻击这薄弱之处。

    然而,风之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昨晚妖灵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为什么老妪还是去世了?

    妖灵与妖兽本体不能在日光下分离,但在黑夜,妖灵便会寻找合适的附体对象吸取精气。

    她将自己代入这只妖灵的思维:

    我被法阵困了三个月,知道迟早有人会来杀自己,忽然有一天,有个被夜枭吸取精力老人送上门来,我终于有了一个容易附体的对象,为什么不赶快逃跑?

    一种可能,我舍不得本体内运转法力的妖丹,它是我多年的心血;另一种可能,我有夜枭供应妖力,三层法阵根本困不住我,也不怕要来杀我的人。

    愚蠢的没有发育健全的妖灵才会做出第一种选择,因为妖灵比妖丹更重要,我可以用它去附体那些虚弱的同类,从而重新获得它们的妖丹和身体。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

    风之念心中渐感不安,道:“林中除了拾音阁和朝雾阁的人外还有其他人吗?”

    众人没把她当阁内人,但也没把她看作外人,都不自觉地被眼前人身上的某种气质所吸引。

    花染道:“我们到这里后就把林中的人都清出去了。”

    拾音阁修士:“我们在外守着也没有放人进来。”

    花栎也道:“林外的村民也劝回去了,但留下了些食物。”

    “那就好。”风之念稍稍放心,天黑妖力增强,林中没有体弱之人,妖灵就不会趁机附体逃跑。

    第三道法阵尚未启动,天上剑芒逐渐停歇。昏暗中,忽有一道怪力迅速地穿过众人,小师弟手上的骷髅消失不见。

    霎那间,二十四个阵位少了一颗头,阻灵阵法力大减。又一阵劲猛的晚风吹过,幽蓝的鬼火点亮了那些骷髅的眼睛,亡故的人似乎生动起来。

    朝雾阁的弟子吸取上次教训,没有出剑乱砍,而是在林间守着阵法跳跃,将骨链或绕在树上或打成死结。但原本散落的妖骨目标明确,都开始拥着那颗落地的骷髅飞旋,

    风之念发现骨怪后立刻提着近身的人落到了一颗松树上,此刻正站在阵外观望。

    “为什么那些妖骨为什么要抢我手里的骨头啊?”小师弟呼喘着大气问道。

    风之念:“这里镇压的不仅仅是妖骨里面存储的妖力和妖气,还有它们的恨意与怨气。不同妖兽的尸骨想要聚集妖力,就必须共认一颗的头颅。”

    小师弟小心地在树上站稳:“那为什么它们只就抢我手里的那个?”

    风之念残忍道:“弱。”

    四周的妖力越来越强,骨怪不断拼接在一颗头上,渐渐形成了一个六尺高的人形。

    花染连续使出几十种符篆结印都没能定住它,叫骂道:“你这丑八怪,头小身大能不能行啊!”

    似听懂了人话,那骨怪将骷髅头放入体内,依稀变换出一个裸/女的轮廓。

    朝雾阁的弟子们普遍十三四岁,登时慌张尴尬,但阵法丝毫不乱。等到时机成熟,风之念凛然道:“列剑阵,飞星流光。”

    剑气如梭,花栎率先展开攻势,花染和其他弟子紧随其后,将所有的妖骨围绕在剑阵之中。

    她又低头对小师弟说了一道口诀。在众人的剑阵法力最盛之时,他催剑直中骨怪左心位置的骷髅。

    顷刻间,浓厚的妖雾消散,月光洒下,妖骨化为齑粉,彻底回归尘土。

    又一阵惊呼声传来。

    “啊啊啊啊啊风之念你把手拿开啊啊啊啊——”

    风之念果断抬脚入阵,寻声走近,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人。

    女子衣衫破烂,皱巴巴的深色斗篷仿佛一片巨大的枯叶罩在身上,露出半截洁白的手臂,如玉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小师弟的脚脖。

    风之念微微抬手,只见她泪眼朦胧,神态似乞求又畏惧,一张娇美动人脸上带着几抹灰迹,更衬肤色白腻,颤声道:“我不是风之念,求求你们救……放过我。”

    竟和朝雾阁逮捕文书上的人一模一样,她心中狂喜,缓缓把人扶了起来。小师弟急忙躲到花染身后。

    女子小心翼翼地道:“多……多谢,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一片林子中。”风之念脱下外衫将她赤/裸在外的双腿遮住,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子神色怯懦,拉着她的手臂催促道:“快,我们快走吧,这里有吃人的骨头,太可怕了。”

    花染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想起这几年朝雾阁因为风之念而遭受到的流言和报复,心中涌出的酸楚和委屈全部化作了愤恨,道:“不要再问她了,直接抓起来绑回朝雾阁,阁主会亲自处理的。”

    风之念淡淡道:“她说了自己不是风之念。”

    花染逐渐失了理智,“我仔细地查过林中每一个角落,这里面受伤的人全部带了出去,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除了风之念谁还有这种本事!”

    “然后呢?杀了她?”风之念疑怒道:“这世上大有相似之人,要是和画中的长得像的全都抓起来绑回去,你们和土匪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掷地有声,四周的人再次感到了她和花千澈身上一样的气势,不同的是阁主是霸道威震,而这人身上的是凌冽压迫,如夏日忽起寒风,若雪山瞬移平地。

    花染坚持道:“其他人进不来不代表风之念进不来,必须把她绑回去。”

    “呜呜呜……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昨晚醒来就在这里了……呜呜呜我真得不是那个大魔女……”身后的女子紧贴着她的肩背。

    风之念立刻警惕起来,建议道:“现在不是讨论她究竟是谁的时候,你们先在这里守着阵法,我带她出去,以免被妖灵附体。等花千澈抓完妖后我带着她和你们一去回去,如何?”

    说罢,她就带着人朝着阵外走去。

    花栎和花染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都在手中捻了个定身符,除非是这人躲在了第三道法阵里他们没有发现,但没有沈统领和阁主的命令,他们绝不会放人出去。

    突然之间,风之念回身问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干粮或水,她需要补充体力。”

    林外的炊烟不断,不久前的一阵强风短暂地吹散了林中的腐味,甚至还带来了一阵肉香。

    花染没有立刻反驳问她为什么不出去吃?只看着两人一黑一白紧贴着的背影,直觉告诉自己最好先闭嘴。

    “说没有了。”花栎听到风之念的内力传音后立刻道:“都没有了。”

    风之念叹气:“那只能在忍忍了,我忘了沈统领说第一道法阵只能进不能出,不然还能带你去外面吃一顿夜宵。”

    “夜枭?”身后的女子微微一愣,“你吃夜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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