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黎眼皮微垂，掩住冷意，像是不在意他的审问一般，说得极为直白：“嗐，这不是家父想让北凉从琉璃坊里分杯羹吗？得有个师徒名分才好提啊。”
“家父为利，山姑娘为名，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张大人应当能理解吧？”
“......”
这就是赵家的清廉门风？原来还是为了一个利字？
张泽沉默，不愿理解，但他太能理解了。
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曲济真身亡了？”
活着的曲济，哪怕严刑拷打下，写份假名录也都能算他的功劳，但曲济死了，他这就真的是白跑一趟了。
他这点品级哪怕是信口开河，三皇子也不会为此去拷打北昭王和太守。
毕竟三皇子求的只是名录，又不是结仇。
“这点小事，赵某还能虚瞒不成？”
赵黎回得极为笃定，见过曲济的工匠师傅除了一开始那几个，其他的都隶属于北昭王。
一开始的那几个，也早就被他暗地里拉到了自己的太守府上做工。
在北凉地界上，张泽这点小势力想查曲济的踪迹，很难。
或许只会得出曲济被赵黎暗害的结论。
张泽悻悻而去，瞧着还是不甘心，想查出点什么捞些好处。
赵黎在下人收拾会客堂前，瞥见那张皱巴巴的银票，定睛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只见金额极大的银票上面，写着极为洒脱的四个字：天地钱庄。
清明也未到，不知他们如何弄来的。
真是两个促狭鬼啊。
另一头，两个促狭鬼正坐在花满楼里。
花满楼是北凉最大的青楼，见多识广，面对两个显然没到十六岁的孩子，也欣然接纳。
毕竟来者是客。
他们要了间大点的房，点了好几个姑娘唱曲跳舞。
金丝玉管，仙乐风飘，双足轻点，红裙翩跹，鸢啼凤鸣，美不胜收。
而隔着珠帘红纱，依稀可见两个少男少女的身影。
在丝竹琴声里，隐约听见清冽的少年音问道：“意秋，你觉得这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
山意秋回得干脆，双腿盘坐在玉案前，摊开未写完的册子，伏案书写。
她拿着笔杆点了点宿子年案前的公文，催促道：“你该动笔了！还有好多你没看呢！”
环顾屋内，地上铺着花团锦簇的地毯，暖香袅袅升起时，佳人红衫单薄，盈盈伫立，舞袖拂花枝。
屏风后原本应是盛放美酒的玉案，被收拾得只剩下了笔墨纸砚。
至于玉案后的雕花大床，床架上银铃缭绕，流苏垂落，帷幔轻拂间可窥得游龙戏水的精美刺绣，春情旖旎又暧昧不已。
怎么瞧着，这都不是个处理公务的正经地儿。
然而，虽然她逛青楼、听花曲、赏美姬，但确实是个坐怀不乱的勤勉好官。
这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宿子年写了几笔，忽地想起什么，就从腰间绣着扭扭曲曲白犬的荷包里翻出了一张纸团来。
他摊开“长史”二字放在山意秋面前，双手握拳，愿赌服输：“那你何时想学骑马？”
山意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是这人出老千，让她都没赢了的快感了。
京城乱成那样，群龙无首，谁还有空管一个边陲小王爷有没有长史啊？
能派人来查曲济，已是刑部尚书顾虑周全了。
所以拿到“江南”二字不一定赢了，拿到“长史”的却多半是输了。
但，她这骑马还是要学的。
山意秋重新捏纸成团，当作欠条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债主点头肯定：“等会吧，等这曲了了。”
“正好他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玩玩吧。”
听见“玩玩”，宿子年倒在公文堆里笑得乐不可支。
他漫不经心地波动着珠帘上的玉珠，几声不成调的零碎珠玉声，扰乱了琴音，害得面前舞姬连乐点都踩错了。
山意秋拍下他作乱的手，捋顺珠帘，低声说：“你笑什么？我事都做成了呀，其余事还要等上两三日呢。”
“况且你们不是一直在催我去歇歇吗？”
琉璃坊交出去了，水泥造好了就等赵黎寻人巩固城防了，立心报这期征稿结束。
试种新作物，也得等王府的玻璃房搭起来，这还有两三日呢。
宿子年像是闲不住一般，总是得拨弄些什么。
他又盯上了她发上的桃花簪，凑近后，指尖轻点，瞧那粉白玉坠琼珠乱撒，芳意摇曳，不禁唇角微扬。
“所以你的歇一歇，指的是就歇半日？”
“不然呢？”山意秋实在是懒得理他，头也不抬，只忙着最后一两句的结尾。
“山意秋，你真的...”
他笑意清浅，似是齿间衔月，笑得又冷又柔，尾音拉长，流转着未言尽的意蕴。
宿子年好像从没连名带姓叫过她，听着倒是新鲜，但他说得倒是极为自然，不见陌生。
“嗯？”山意秋疑惑，以为他要说些正事。
却见他掩面而笑，娓娓道来：“有你这样的下属，是本王的福气。”
回他的是一声无情冷笑：“呵。”
说着是等这曲了了，但实际上山意秋压根见不得北昭王懒政，催着他处理了不少政事。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花满楼用了午膳。
在用了两碗大米饭后，北昭王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米粒，精准打击：“一般，相当一般。”
“姨，这菜还是油了点，记得改进。”山大人也微笑建议。
日后应该不出意外，他们还是要来的，花了这么多钱还是想吃点好的。
一旁伺候用膳的老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是花楼！又不是酒楼！
老鸨把两尊大神请出去后，才歇了口气。
美人在侧，靡靡之音不绝，纨绔王爷青楼理政，美名其曰练定力。
今日这事讲出去都没人信的！
——
山下的马场辽阔无际，绿草萎靡干瘪，仅余一点缥缈的绿意。
不远处浮云横占碧落，借风之力随性漂游。云下层峦叠嶂，山峰嶙峋，怪石幽阴。
在山意秋面前，宿子年已不知第多少次了，潇洒地翻身上马。
身下白马颇为灵性地发出不解的轻哼声。
一轮旭日下，他缰绳在手，踏着马镫，发带飘扬，纤瘦的脖颈覆着薄汗，意气风发，灿若星辰。
如果少年没再次听见“这，我能行吗”，想必能更洒脱些。
山意秋轻抚马头，踌躇不前，连宿子年抱她上马都生怯不愿。
不是她胆小，而是骑马实在太危险了！
要不，她一鼓作气干脆直接花个几十年造辆汽车吧？
就是，石油好像在其他大陆会多一些？
就在她思索时，宿子年趁她不备，倏地弯身，单手一把抱住她的腰。
在山意秋还未反应过来时，只觉腰间一热，就已双脚凌空，稳稳地坐在了马上。
血液翻涌间，她的心猛然又剧烈地在颤动着，一股畅快感在胸腔内迸发，一下又一下。
被身后之人拥着，他的呼吸流窜在耳后，带了些热意。
他在身后，风好像也小了些。
只听他笑着问：“怎么样？”
“还可以。”她矜持地点点头，忍住一声惊叫。
山意秋的双脚踩不到实处，微微翘起，轻轻荡着，双手则捏着他的袖口，只为找个着力点。
宿子年之后没再策马奔腾，大概是照顾山意秋，只一直缓慢骑着。
山意秋也渐渐放开，舒展两臂，簇拥迢迢而至的秋风，自在又恣意，愁绪也散在身后。
当低头瞧见草地上印出的马掌印，她灵机一动：“诶，我们为什么不给马做个马蹄铁呢？就是给马蹄钉上铁掌，类似于穿双鞋子，这样减少磨损。”
怕宿子年心疼马，她又补了一句：“马掌那里不怎么能感知疼痛，不疼的。”
她急不可耐地拽着宿子年的袖口，回头央求宿子年：“我们去寻曲叔吧！”
曲济就在马场旁，那里自是不缺擅长会打铁的师傅。
山意秋比宿子年矮一截，只一扭头，少女的脸颊从宿子年的脖颈蹭了过去。
似水一般的绸缎，又仿佛是春日里萦不住的雨，抑或是放晴时的第一缕光。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恍惚听见，山意秋兴致勃勃地问他：“你多少匹马来着？都做了吧？”
“可能不太够。”
马蹄铁才要多少铁呀？
但他不自在地瞟向远方，开始胡言乱语。
山意秋望着不远处的山脉，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哦，我没和你说过吗？你这山是矿山，铁矿的矿。”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富贵。
“？？”
宿子年这下彻底回神了。
他陷入了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恍惚里：哦，本王乍富了。
铁矿山，在勘探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无疑是一座巨大财富。
北凉地广，百姓自然尽力想寻个好地住着。
而此前，这山身处城郊，收成极差，无人问津。
宿子年当初买下这座山就是图它人烟稀少，是为了练兵，马场与山都是幌子。
反而马场尽头那片广袤的丛林后，才是真的练兵之地。
“不然你以为王伯伯怎么愿意给你搞了这么大块地？”
“因为我和他说这是矿山呀。”
她特意瞒着没说，就为见着这刻：巨富之人也会因意外之财欣喜若狂。
让他再说什么“不在意钱”这种不中听的话呢！
山意秋哈哈大笑。
景朝除了朝廷应允，其他人当然是不能随意开采铁矿，但是从上代开始，地方就不顾这条了。
北凉这种偏僻地方就一个宿子年封王，其他富庶地方可封了不少王。
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景朝属于是管都管不过来，一年都得处死好几个。
也怨不得景朝一亡就群雄割据了。
既得了喜信，白马载着两个少男少女，在秋风里疾驰而过。
等曲济见着人时，日已西斜。
曲济黑了不少，戴上眼镜后，更显文人风骨，笑着迎来，似是不为江南一事而扰。
山意秋环顾工坊，工匠师傅少了很多，只剩下几个还在搅水泥的工匠。
她脚下踩着坚硬的水泥地，平整光滑，已不见青石板的踪影。
尽管拨款不少，曲济还是选择清贫安乐，一餐一菜一饭即可，有时忙起来都顾不得吃饭。
他们走进了会客堂，关门议事。
山意秋歉意道：“曲叔，委屈您了，等调查此事的张大人走了，您就能自在些了。”
曲济前几日便知江南一事，对他一个本该被遗忘的流放之人来说，这简直算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本来也不爱去城里晃，只在工坊待着。
曲济摆摆手，并不在意：“无事。”
但他这些日子里闲来无事时，想了很久，也不明白胡素为何会想寻他。
他自认在合县时也算尽职，但只因此，胡素就如此信任他吗？
若论爱民名声，赵黎可能更盛，权力还更大些。
他瞧了几眼窗外未见到人后，才低声严肃说道：“我大概晓得，胡素是怎么查到的名录了。”
这时，窗边一角的火烧云迸溅而出，无数火光杀尽天光，绝决又狠厉地为碧落印上烙印。
在白昼被吞噬殆尽之际，山意秋听见了曲济的声音。
“家父为利，山姑娘为名，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张大人应当能理解吧？”
“......”
这就是赵家的清廉门风？原来还是为了一个利字？
张泽沉默，不愿理解，但他太能理解了。
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曲济真身亡了？”
活着的曲济，哪怕严刑拷打下，写份假名录也都能算他的功劳，但曲济死了，他这就真的是白跑一趟了。
他这点品级哪怕是信口开河，三皇子也不会为此去拷打北昭王和太守。
毕竟三皇子求的只是名录，又不是结仇。
“这点小事，赵某还能虚瞒不成？”
赵黎回得极为笃定，见过曲济的工匠师傅除了一开始那几个，其他的都隶属于北昭王。
一开始的那几个，也早就被他暗地里拉到了自己的太守府上做工。
在北凉地界上，张泽这点小势力想查曲济的踪迹，很难。
或许只会得出曲济被赵黎暗害的结论。
张泽悻悻而去，瞧着还是不甘心，想查出点什么捞些好处。
赵黎在下人收拾会客堂前，瞥见那张皱巴巴的银票，定睛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只见金额极大的银票上面，写着极为洒脱的四个字：天地钱庄。
清明也未到，不知他们如何弄来的。
真是两个促狭鬼啊。
另一头，两个促狭鬼正坐在花满楼里。
花满楼是北凉最大的青楼，见多识广，面对两个显然没到十六岁的孩子，也欣然接纳。
毕竟来者是客。
他们要了间大点的房，点了好几个姑娘唱曲跳舞。
金丝玉管，仙乐风飘，双足轻点，红裙翩跹，鸢啼凤鸣，美不胜收。
而隔着珠帘红纱，依稀可见两个少男少女的身影。
在丝竹琴声里，隐约听见清冽的少年音问道：“意秋，你觉得这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
山意秋回得干脆，双腿盘坐在玉案前，摊开未写完的册子，伏案书写。
她拿着笔杆点了点宿子年案前的公文，催促道：“你该动笔了！还有好多你没看呢！”
环顾屋内，地上铺着花团锦簇的地毯，暖香袅袅升起时，佳人红衫单薄，盈盈伫立，舞袖拂花枝。
屏风后原本应是盛放美酒的玉案，被收拾得只剩下了笔墨纸砚。
至于玉案后的雕花大床，床架上银铃缭绕，流苏垂落，帷幔轻拂间可窥得游龙戏水的精美刺绣，春情旖旎又暧昧不已。
怎么瞧着，这都不是个处理公务的正经地儿。
然而，虽然她逛青楼、听花曲、赏美姬，但确实是个坐怀不乱的勤勉好官。
这就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宿子年写了几笔，忽地想起什么，就从腰间绣着扭扭曲曲白犬的荷包里翻出了一张纸团来。
他摊开“长史”二字放在山意秋面前，双手握拳，愿赌服输：“那你何时想学骑马？”
山意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是这人出老千，让她都没赢了的快感了。
京城乱成那样，群龙无首，谁还有空管一个边陲小王爷有没有长史啊？
能派人来查曲济，已是刑部尚书顾虑周全了。
所以拿到“江南”二字不一定赢了，拿到“长史”的却多半是输了。
但，她这骑马还是要学的。
山意秋重新捏纸成团，当作欠条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债主点头肯定：“等会吧，等这曲了了。”
“正好他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玩玩吧。”
听见“玩玩”，宿子年倒在公文堆里笑得乐不可支。
他漫不经心地波动着珠帘上的玉珠，几声不成调的零碎珠玉声，扰乱了琴音，害得面前舞姬连乐点都踩错了。
山意秋拍下他作乱的手，捋顺珠帘，低声说：“你笑什么？我事都做成了呀，其余事还要等上两三日呢。”
“况且你们不是一直在催我去歇歇吗？”
琉璃坊交出去了，水泥造好了就等赵黎寻人巩固城防了，立心报这期征稿结束。
试种新作物，也得等王府的玻璃房搭起来，这还有两三日呢。
宿子年像是闲不住一般，总是得拨弄些什么。
他又盯上了她发上的桃花簪，凑近后，指尖轻点，瞧那粉白玉坠琼珠乱撒，芳意摇曳，不禁唇角微扬。
“所以你的歇一歇，指的是就歇半日？”
“不然呢？”山意秋实在是懒得理他，头也不抬，只忙着最后一两句的结尾。
“山意秋，你真的...”
他笑意清浅，似是齿间衔月，笑得又冷又柔，尾音拉长，流转着未言尽的意蕴。
宿子年好像从没连名带姓叫过她，听着倒是新鲜，但他说得倒是极为自然，不见陌生。
“嗯？”山意秋疑惑，以为他要说些正事。
却见他掩面而笑，娓娓道来：“有你这样的下属，是本王的福气。”
回他的是一声无情冷笑：“呵。”
说着是等这曲了了，但实际上山意秋压根见不得北昭王懒政，催着他处理了不少政事。
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花满楼用了午膳。
在用了两碗大米饭后，北昭王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口米粒，精准打击：“一般，相当一般。”
“姨，这菜还是油了点，记得改进。”山大人也微笑建议。
日后应该不出意外，他们还是要来的，花了这么多钱还是想吃点好的。
一旁伺候用膳的老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是花楼！又不是酒楼！
老鸨把两尊大神请出去后，才歇了口气。
美人在侧，靡靡之音不绝，纨绔王爷青楼理政，美名其曰练定力。
今日这事讲出去都没人信的！
——
山下的马场辽阔无际，绿草萎靡干瘪，仅余一点缥缈的绿意。
不远处浮云横占碧落，借风之力随性漂游。云下层峦叠嶂，山峰嶙峋，怪石幽阴。
在山意秋面前，宿子年已不知第多少次了，潇洒地翻身上马。
身下白马颇为灵性地发出不解的轻哼声。
一轮旭日下，他缰绳在手，踏着马镫，发带飘扬，纤瘦的脖颈覆着薄汗，意气风发，灿若星辰。
如果少年没再次听见“这，我能行吗”，想必能更洒脱些。
山意秋轻抚马头，踌躇不前，连宿子年抱她上马都生怯不愿。
不是她胆小，而是骑马实在太危险了！
要不，她一鼓作气干脆直接花个几十年造辆汽车吧？
就是，石油好像在其他大陆会多一些？
就在她思索时，宿子年趁她不备，倏地弯身，单手一把抱住她的腰。
在山意秋还未反应过来时，只觉腰间一热，就已双脚凌空，稳稳地坐在了马上。
血液翻涌间，她的心猛然又剧烈地在颤动着，一股畅快感在胸腔内迸发，一下又一下。
被身后之人拥着，他的呼吸流窜在耳后，带了些热意。
他在身后，风好像也小了些。
只听他笑着问：“怎么样？”
“还可以。”她矜持地点点头，忍住一声惊叫。
山意秋的双脚踩不到实处，微微翘起，轻轻荡着，双手则捏着他的袖口，只为找个着力点。
宿子年之后没再策马奔腾，大概是照顾山意秋，只一直缓慢骑着。
山意秋也渐渐放开，舒展两臂，簇拥迢迢而至的秋风，自在又恣意，愁绪也散在身后。
当低头瞧见草地上印出的马掌印，她灵机一动：“诶，我们为什么不给马做个马蹄铁呢？就是给马蹄钉上铁掌，类似于穿双鞋子，这样减少磨损。”
怕宿子年心疼马，她又补了一句：“马掌那里不怎么能感知疼痛，不疼的。”
她急不可耐地拽着宿子年的袖口，回头央求宿子年：“我们去寻曲叔吧！”
曲济就在马场旁，那里自是不缺擅长会打铁的师傅。
山意秋比宿子年矮一截，只一扭头，少女的脸颊从宿子年的脖颈蹭了过去。
似水一般的绸缎，又仿佛是春日里萦不住的雨，抑或是放晴时的第一缕光。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他恍惚听见，山意秋兴致勃勃地问他：“你多少匹马来着？都做了吧？”
“可能不太够。”
马蹄铁才要多少铁呀？
但他不自在地瞟向远方，开始胡言乱语。
山意秋望着不远处的山脉，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哦，我没和你说过吗？你这山是矿山，铁矿的矿。”
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富贵。
“？？”
宿子年这下彻底回神了。
他陷入了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恍惚里：哦，本王乍富了。
铁矿山，在勘探技术不发达的古代，无疑是一座巨大财富。
北凉地广，百姓自然尽力想寻个好地住着。
而此前，这山身处城郊，收成极差，无人问津。
宿子年当初买下这座山就是图它人烟稀少，是为了练兵，马场与山都是幌子。
反而马场尽头那片广袤的丛林后，才是真的练兵之地。
“不然你以为王伯伯怎么愿意给你搞了这么大块地？”
“因为我和他说这是矿山呀。”
她特意瞒着没说，就为见着这刻：巨富之人也会因意外之财欣喜若狂。
让他再说什么“不在意钱”这种不中听的话呢！
山意秋哈哈大笑。
景朝除了朝廷应允，其他人当然是不能随意开采铁矿，但是从上代开始，地方就不顾这条了。
北凉这种偏僻地方就一个宿子年封王，其他富庶地方可封了不少王。
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景朝属于是管都管不过来，一年都得处死好几个。
也怨不得景朝一亡就群雄割据了。
既得了喜信，白马载着两个少男少女，在秋风里疾驰而过。
等曲济见着人时，日已西斜。
曲济黑了不少，戴上眼镜后，更显文人风骨，笑着迎来，似是不为江南一事而扰。
山意秋环顾工坊，工匠师傅少了很多，只剩下几个还在搅水泥的工匠。
她脚下踩着坚硬的水泥地，平整光滑，已不见青石板的踪影。
尽管拨款不少，曲济还是选择清贫安乐，一餐一菜一饭即可，有时忙起来都顾不得吃饭。
他们走进了会客堂，关门议事。
山意秋歉意道：“曲叔，委屈您了，等调查此事的张大人走了，您就能自在些了。”
曲济前几日便知江南一事，对他一个本该被遗忘的流放之人来说，这简直算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本来也不爱去城里晃，只在工坊待着。
曲济摆摆手，并不在意：“无事。”
但他这些日子里闲来无事时，想了很久，也不明白胡素为何会想寻他。
他自认在合县时也算尽职，但只因此，胡素就如此信任他吗？
若论爱民名声，赵黎可能更盛，权力还更大些。
他瞧了几眼窗外未见到人后，才低声严肃说道：“我大概晓得，胡素是怎么查到的名录了。”
这时，窗边一角的火烧云迸溅而出，无数火光杀尽天光，绝决又狠厉地为碧落印上烙印。
在白昼被吞噬殆尽之际，山意秋听见了曲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