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

    木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的额头上,把她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浑身都在发烫,即使醒了,苏浅清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过度惊吓,倒没什么大碍。”另外的人说,“退烧了就好。”

    “不过是在暗牢里关了一天,有什么好惊吓的?”木行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胆子这么小?”

    居然只有一天。她还以为她被关了几个月呢。

    苏浅清想说话,但眼睛睁不开就罢了,居然连嘴唇也动不了。

    “毕竟年纪小。”女医道,“说不准有什么大人都无所谓的东西,偏偏就能吓到她。”

    木行火便又嗤笑一声,想说什么,却被木牧打断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蹙眉问道,“为什么把她关入暗牢?”

    木牧也皱起了眉,冷笑一声,“她将红树一半的枝干都砍了。”

    “红树虽然不能动不能听,但还能感觉到疼痛。”

    “师兄,”他看向木牧,“她不仅是我的母亲,还是师兄的师娘。师兄你不会觉得不该罚吧?”

    木牧就沉默了片刻,沉默地让苏浅清都以为他要再把自己放回暗牢里去了。

    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又听见木牧说:“不是她。”

    苏浅清便又重新平静下来,心里想,只有师尊相信她。

    师尊不会把她放回去的。

    果然木牧只问了当时的状况,便又让人把素商等人叫了过来。

    “是谁伤到了红树,”他扫了众人一眼,“自己站出来。”

    屋内落针可闻,木牧的手轻轻地放在苏浅清的手上,抚摸着上面的伤口。每拂过一下,殿内暗里涌动的气氛似乎都冷涩了一分。

    但没有人站出来。

    “原本覆雪宫中发生的一切,我愿意知道的,便能全部知道。只是前夜我在闭关冲击,无暇顾及其它,连浅清偷跑出去也未发觉。”

    他说着,目光缓缓移到李剑酒身上,“这件事李仙尊是知道的。”

    被他看着的李剑酒亦抬眼看了回去,沉默片刻,便屈膝跪下,“我未告诉任何人,更未进入过红叶宫。”

    一边叶平芜看了看她,也跪下来,道:“李仙尊还不至于做这么幼稚的事,更何况她也知道红树的身份。”

    木牧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在李剑酒身上停留片刻,才看向她身后的素商。

    “你为什么污蔑浅清?”

    “我没有……”素商刚开口,又顿住了。

    她那时候确实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了好多不利于苏浅清的话。

    “……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她又道。

    本来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苏浅清最后得到的惩罚不过就是暗牢里关了一天而已。

    谁知道她那么废,这样就能吓到高烧不醒。

    木牧看着她,神色依旧平静,只是问:“不是什么大事,就可以污蔑她了吗?”

    这下素商没再说话,只看了下床上沉睡的苏浅清,微微抿唇。

    “罚你到暗牢。”木牧说,“十天。”

    “……是。”

    反正也只是暗牢里关十天而已,就当闭关了。

    她又不像苏浅清那么废物。

    心里复杂情绪翻涌的时候,木牧已经放过她,又看向了步望月。

    “浅清为你复写的东西,还回来。”

    “是……”步望月微微低头,想随便拿出来一些无关紧要的。

    但木牧又说:“她复写过什么,我都知道。”

    步望月便轻轻咬牙,只好全部取出,交给了木牧。

    木牧接过去,拿在手里翻看着。殿里一时只剩下了纸页的轻响。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扫了步望月一眼,收回目光时,在一边步登云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片刻就让步登云握紧了双手。

    她不知道木牧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与步望月有关。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姐妹,所以就算她什么都没做,也得被步望月连累。

    她咬了咬牙,见木牧不知为何又皱起了眉,便忽然开口,“陛下,我看这件事就是步望月做来陷害小殿下的!”

    话说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她只看着木牧,又道:“步望月虽然是琴箫部的人,但和剑部的人交情更深。肯定是之前萧毅之的事,她被素商带着也以为是小殿下害的,所以对小殿下怀恨在心。”

    “小殿下刚来琴箫部,她就故意吸引小殿下的注意,然后骗着小殿下不信老师,反而跟着她学那些外门岔道。”

    “她让小殿下以为跟着她才能学到强大的本领,但她根本不教小殿下,什么样的音律组合在一起才能有更大的威力,怎么样学习才能真正入得乐门。只做出表面样子唬人,骗小殿下学习音律无用,一心想把小殿下引入歧途。”

    “不仅要耽误小殿下,还要利用小殿下去偷看千音楼藏书,自己偷学禁术。利用完了,便把小殿下引到红叶宫,故意陷害小殿下!”

    一直等她将话说完,步望月才开口辩解,“我……”

    但木牧先一步出声,神色间终于显露出怒气,“步登云所说,属实吗?”

    “怎么可能?!”素商立刻就替她否认。

    “自然属实!”步登云也同时坚定的说。

    反倒是步望月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沉默下来。

    像是默认一般。

    没等到步望月的反驳,苏浅清便有些难受,病中控制不住情绪,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和素商相处没多久,听不出素商的声音就算了。步望月怎么可能听不出?怎么会那么着急地逃跑?

    怎么就跑到了红叶宫?

    眼泪被人轻轻地擦掉,木牧回过头来看着她,轻轻地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

    又忽然对步望月道:“上前来,伸出手。”

    “……是。”步望月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

    木牧便在她手上点了一下,“从今日起,你不得再学习覆雪宫任何术法。”

    闻言步望月便终于不再平静,猛地抬头看他,呼吸急促起来。

    身后素商也焦急地上前,“怎么能!陛下,步望月前夜一直和我在一起,离开红叶宫后根本就没有再回去,昨日污蔑苏浅清的也是我!”

    “不能禁止望月学法术!”

    叶平芜也试图求情,“陛下,那些只是小孩子的玩闹。我一直看着,本也不会让小殿下误入歧途的,只是小殿下刚刚离开剑部心情不好,想让她开心一些,才暂时没有……”

    “琴箫部十年内所有资源减半。”

    “……”叶平芜被一句话打断,不再多说。

    “剑部也是。”

    “凭什么?”只有素商还坚持反抗,看到站在一边的木行火,便指着他道,“把苏浅清关到暗牢里的不是殿下吗?陛下你为什么不罚殿下?”

    “你在暗牢里的时间延长到一个月。”木牧不和她解释,只是垂眼看着她,“萧毅之一起。”

    素商更生气了,“又关毅之什么事?”

    “你们不是为了那个萧毅之,轮番过来欺凌浅情吗?”木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我也为了浅清惩罚萧毅之。”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素商只抬头看着他,深呼吸几次,最终却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都出去。”木牧赶走她们,重又低头去看苏浅清。

    看了片刻,又道:“步登云留下,先照顾一下浅清。”

    步登云正看着低头走在前面的步望月,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些莫名的难受。

    但听到木牧叫她留下,惊喜便在一瞬间充斥心间,立刻便把一切抛在脑后,去到了苏浅清身边。

    “是!”

    绯碧也在,陛下却叫她留下!

    她不再去管步望月,步望月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只是向外走着,没有理会任何人。脸上看起来冷漠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素商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眼华美的宫殿。

    这一眼就看到苏浅清终于挣扎着清醒过来,抱着木牧的手,小声地哭着。

    她突然又怒火中烧,想要回去找苏浅清,却被绯碧及时握住了手,强拉着她离开。

    三人一起回到剑宫,关上门没了其她人,素商便终于忍不住,怒道:“什么我们怨恨在心,明明是苏浅清对我破坏她入剑门的事怀恨在心,故意装病好借着陛下报复我们!”

    “我都看到她睁眼了!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被关暗牢一天就吓成那样的!那里面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凡人间的小孩儿!”

    绯碧皱了皱眉,“她在前夜之前都不知道望月和你认识。”

    但素商听不进去,依旧能找到理由,“在暗牢里忽然想出来的办法呗!我说了些污蔑她的话,她就想到了可以将计就计让陛下来罚我。却没想到最后连累到了望月!”

    害了萧毅之不算,又要来害步望月!

    和她沾边就没有好事!

    说着素商又看了看步望月,见她依旧沉默,便微微抿唇,又道:“总之全都怪她!”

    “明明是她先害得毅之不能入剑门的!她有什么脸报复!现在又害得望月也不能再继续修道!”

    “还拿毅之威胁,让我们再也不敢报复回去!”

    素商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苏浅清的灵海废了,让她也永远不能再修道!

    绯碧又轻声开口,“小殿下没有这种心思,她……”

    话没说完就把素商弄炸了,“还小殿下!你给人当虜隶当久了,一心只会为主子说话了吗?!”

    “素商!”绯碧也生气了,但也没有和她吵,又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说着话,步望月却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望月!”见状素商便也不再理绯碧,起身追了出去。

    绯碧只蹙眉看着她们,闭了闭眼,在门口站了片刻,又走回到望月宫。

    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

    望月宫内,苏浅清一睁开眼睛,便抱着木牧的手哭了起来。

    “怎么了?”木牧给她抱着,另一只手摸了她的额头,“还难受吗?”

    苏浅清只是摇头。转头看不到绯碧,又想起所有人都一起谋划着把她送到暗牢,心里便闷闷的难受。

    见她不说话,木牧也只是再次轻抚她的额头,道:“我还有些事,很快就回来。好吗?”

    等她放开抱着自己的手,木牧才站起身来,对步登云道:“你先看着她。”

    “是。”步登云微微脸红,点头答应。

    待木牧离开,她便抱着苏浅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擦着她额头的汗水。

    吃过药,高烧便慢慢退下。苏浅清被抱着躺了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屋内一片昏黄。步登云便起身去点灯。

    身边一空,苏浅清就忽然惊醒,坐起来看着落日后的宫殿。

    夜色缓慢爬升,她也随之睁大了眼睛。

    空荡荡的黑暗里,仿佛挤满了无形的怪物,一点一点地逼近。

    逼近……

    “师尊!”苏浅清忽然哭喊起来,把步登云拿着火柴的手都吓得微微一颤。

    “师尊!师尊!”

    没来得及等到步登云点燃烛火,她便慌乱至极地、借着最后一丝光亮,赤脚跑到了隔壁。

    “师尊!”苏浅清扑到木牧身上,紧紧地抱着他,颤抖着哭泣,“师尊!师尊!师尊你救我!”

    “怎么了?”木牧也立刻抱住了她,温柔地问,“浅清,怎么了?”

    苏浅清只是哭着,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了,才说:“师尊,我不去琴箫部了!”

    “那……”

    “也不去剑部,也不去刀部,哪里也不去!”她恐惧至极似的,不断摇头,“我要一直跟着师尊!”

    只有师尊会救她,其她人都会把她推到暗牢里。

    这里有灯光,外面一片黑夜。

    她要永远留在灯光里。

    木牧只低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叹气道:“好。你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

    “愿意在我身边,就永远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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