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推门进来,只将茶点放在桌子上,全然没有看两位客人一眼,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

    “吱呀——”房门关上,宋千昭走到桌子前,盯着送来的东西看了几秒钟,伸手端起茶碟,底部压着一张字条。

    将字条展开,不是梁锦宜的字迹,确是梁锦宜的口吻,上面写道:“太子亲信已达青州,东侧兰阁。”

    兰阁就处在宋千昭此时房间的右前方,她将字条撕碎,塞进了自己袖口中,不紧不慢地走回帘幕后,隔着一层帘幕环视这间茶楼。到达青州的不仅有太子的亲信,梁锦宜的人也紧随其后,从替她写字这个人可以窥见。

    隔壁有人影走动,是梁锦宜。在宋千昭踏进茶楼时,这间房内便有一人站在幕后,那时便有了猜想,方才的字条更是印证了,两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不打照面,也许是这些日子培养出了默契。

    而兰阁内,只能隐约瞥见两个模糊的人影,宋千昭只片刻便转过身,迈出脚的前一刻,一个胆大至极的想法迅速攀上大脑——宋千昭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在跳动,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双手交叠用力握了握。

    但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

    “我去找黎夫子,一个时辰内回来。”宋千昭交代道,齐韫点头,问道:“茶楼里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沉默了几秒钟,宋千昭回答:“盯一下兰阁的动向。”

    能帮上忙于齐韫而言好像是很值得开心的事,他的笑意自双眼中溢出,“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一个时辰将到,说书先生施然离去,齐韫迟迟没等到宋千昭回来。兰阁的人似乎是要与其余客人错开,也没有动身,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注意,齐韫只好跟着大多客人离开茶楼。

    茶楼左侧有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齐韫路过时被人一把揪住后背的衣服,来不及出声便被捂住了嘴巴,“嘘——”

    是宋千昭,待齐韫的惊吓平复下来,宋千昭放开他,伸出手指着上方的窗户,这里正是兰阁,而在巷子里听里面说话声不太清楚,却可以用来分辨人有没有离开。

    “你轻功怎么样?”宋千昭问。

    “尚可。”齐韫明白宋千昭的意思,他刚一点头,宋千昭脚尖掂着墙面,已经跃至对面的屋顶上,压低了身子,向齐韫招了招手,齐韫便紧跟着伏在了屋顶上。

    “出来了。”宋千昭眼神一凌,低声说了一句,跟上几人的步伐到了一家客栈,宋千昭没跟着走进客栈,只在外候着。趁夜色渐起,才摸进几人的房间。

    室内的人防备心很重,门外一直有人把守着,明目张胆地宣告着自己来历不凡,却也正给了宋千昭利用的机会。

    有凉风吹过,里面的人忽然打了个喷嚏,喃喃道:“窗户没关上么?”

    话音落,他便站起身要去关上窗户,手搭上窗户边缘,眼中乍然出现一张蒙着的脸——宋千昭一手扒着窗,另一只手按住了此人的手腕,“安静些,我就不动你。”

    男人慌不迭点头,宋千昭探身入室,身后跟着踉跄跌进来的齐韫,同样蒙着脸,恭恭敬敬地向宋千昭拱手,“门主,属下失态了。”

    “无碍。”宋千昭声音凉凉。

    男人惊疑的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待二人目光落向他时又惶恐地垂下眼,“您二位是?”

    宋千昭不答他,在这间房内踱着步子,四处打量,男人的头也跟着转,似是真的有些东西怕人发现。

    男人赔着笑,刚要开口,宋千昭便预先感觉到般睨了一眼,男人又仓皇地把话咽下去。

    时间仓促,黎知涯只来得及跟宋千昭说几句话,宋千昭便将她的话转述给眼前的男人,“只一句话,无关人最好不要插手青州的事,先前那一笔账我等可以不计较,但大人此行若是翻出什么风浪,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仿佛真的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而大费周章,宋千昭和齐韫还打算从窗户离开,可男人在二人身后狠厉地抬眼,背在身后的手向门外掷了一颗石子,“啪嗒”。

    宋千昭和齐韫机警地回身,门外忽然冲进来几人,二话不说动起手来,宋千昭不欲多缠斗,先替齐韫破开一条路逃离,自己断后,从窗户一跃而下,身后的人还打算继续追,只听见男人一声令下,“不用追了。”

    男人走到窗边,俯下身捡起地面上的东西,是一枚玉牌,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他莞尔一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属下面面相觑,不理解他的意思,男人捏着玉牌上的丝绳,将玉牌完整地展示给他们看,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来,“不见月。”

    ——

    傍山的一个村庄里,有人急匆匆地跑进一个山庄,打破了以往的宁静,“门主!人找到了!”

    山庄的主人挺身而立,背对着来人远远眺望,听见这消息也只是眼皮轻颤,“慢慢说,怎么找到的。”

    来人附耳低语,被称为门主的人眼中弥漫着疯狂的欲望,“不枉我与虎谋皮,总算是有好消息,明日出发,青州......”他低低笑了声,势在必得。

    宋千昭确定人没跟上来,佩服黎知涯的神机妙算,故意落下玉牌,主动暴露,只是有一点自己没想明白,太子的人怎么会和不见月那位副门主有联系,这消息果真能传入副门主耳中么?

    只是黎知涯十分笃信,宋千昭便不再多想,一心等着鱼咬钩,而这条鱼,也的确没让她们等太久。

    青州城来了位大人物,据说是太子身边数一数二的亲信,城主全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的青州,又听说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贵人,城主李彬诚惶诚恐,三番四次地才把人请到城主府。

    “霍渊?就是他?”

    齐韫和宋千昭躲藏在城主府的房檐上,确认了那日的男人的身份,霍渊正和李彬交谈着,言语间,李彬面色有些纠结。

    此时一名小厮小跑进正厅,跟李彬低声报告了几句话,李彬眉头紧皱,“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李彬话音刚落,一人朗声笑着大踏步迈入,正是才受了封赏的周诃,“李城主今日有客人啊?我来得还真巧。”

    周诃兀自落座,不顾李彬的神色犹豫,“你不好好享受陛下给你的荣誉,跑我这城主干什么?”

    霍渊面色不改,端起茶轻啜一口。

    “话不能这么说,我在敌前的底气,全靠着城主在背后的支持不是?”周诃站起身向李彬抱拳,李彬轻哼一声,“难得周将军记挂我。”

    周诃哈哈大笑,眼睛一转落在霍渊身上,仿佛才记起来要问,“城主还没介绍,这位是?”

    “这位......”

    不等李彬介绍,霍渊率先站起身,上前一步同时拱起手,“久闻周将军威名,还没恭贺周将军大胜,在下名叫霍渊,不足挂齿,得李城主抬爱,实在受之有愧。”

    “霍大人!”周诃拍拍对方的肩头,十分熟稔的口吻:“见面就是朋友,城主赏识,必定是因为霍大人聪慧过人,才技超群。”

    宋千昭和齐韫不能久留,见此情形便悄悄地离去了。

    “你在朝中见过这个霍渊吗?”宋千昭问。

    齐韫想了想,并没有此人的印象,便摇了摇头。

    两人沿着街走,忽然前方一阵混乱,宋千昭眼神一凛,齐韫也正打算上前打探情况,然而宋千昭却握紧了齐韫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示意他看前方:“等等。”

    一辆马车十分高调地疾驰,引得两旁的摊贩和行人急忙躲闪,而一名青衣男子自高处飞下,落在马车前,拉紧了缰绳——宋千昭之所以拉住齐韫,正是看到了男子飞身而下的动作。

    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真是抱歉,这马儿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像是发了狂,多谢恩人出手相助,我们是李城主的家眷,敢问恩人姓名?”

    男子笑得宛如清风,“不过顺手罢了,担不得恩人的名号,在下姓柳,单名渠。”

    马车里的人交代了什么,家仆立刻转达主人家的意思:“夫人请柳少侠到府中稍坐,我们夫人有谢礼奉上,”又紧跟着道:“柳少侠莫要推辞,是我们夫人的一片心意。”

    柳渠也便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要叨扰城主与夫人了。”

    好一场闹剧,柳渠,宋千昭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飘飞。大街上人群散开,恢复了平常的喧嚷,宋千昭和齐韫继续向前走,没走两步,遇上了撑着伞站在墙角的黎知涯。

    黎知涯也看见了两人,伞面轻轻抬起一点,露出一双平静的双眼。宋千昭和黎知涯对视上时,忽然感觉出一身的空灵,随后一个想法出现在脑中,不自觉放大了眼。

    “是他。”遥遥相望,宋千昭做了个口型。

    得到的回答是黎知涯压低的伞面和转过身的背影,是往学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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