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办公室，邓易安满脸佩服地盯着季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郁目视前方，淡淡道：“要说什么就说。”
“我发现你战斗力不一般啊，石磊被你怼得吹胡子瞪眼脸都青了。”邓易安回想刚才班的人人畏惧的活阎罗吃瘪的样子，真是爽爆了。
“你都被‘造谣’了，难道还要等着被‘屈打成招’吗？”
“这倒是，”邓易安无语道，突然问刚才她避而不答的问题，“对了，你到底去实验楼做什么啊？”
季郁瞥了他一眼，“不想说。”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奶奶的心脏情况并不乐观。
冠状造影后发现了心脏冠状动脉发生病变，加上其他的既往病史，导致手术的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但目前最好的选择依然是做手术。
尤蓁叶和季新南在视频电话里的忧色也让季郁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医院手术水平最高的那位医生最近去国外做交流，得十来天后才回来，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是等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的归来。
奶奶本人倒是心态良好，还安慰他们别愁眉苦脸的，是手术都会有风险，怎么样都是命，早点走去看看“新世界”。
季郁听见她这么豁达的话，心里是半点舒展不起来，反而变得比一些年长者还迷信，让奶奶赶紧呸呸呸，别说不好的话。
她放心不下奶奶，每天都要拨个视频过去关心她的情况。
时差的缘故，为了配合奶奶的作息，季郁通常在她午睡醒后的时间给她打电话。
每天第一节晚自习还剩大约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也就是八点十分左右，她就会带着手机，偷偷躲到空荡的实验楼的楼道间给奶奶打视频，聊些生活琐事，关心奶奶的身体情况。
季郁早就做好被石磊抓包的心理准备。
即便没有排值班，石磊也经常晚自习跑到班级巡逻，监督二班的晚自习，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比翘晚自习责问来得更早的是一通莫名其妙的早恋控告。
推开班级门，他们两前后脚刚踏进，许多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眼神明显不对劲，邓易安诡异地伸长脖子扫了一圈，回看他们。
行什么注目礼呢？奇奇怪怪的。
-
中午在食堂吃饭。
邓易安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龙竹茂一句“听说你和季郁谈恋爱了”直接让整桌的人眼睛从餐盘里瞬间移动到他身上。几道射线一般的目光打在身上，他浑身一激灵。
孟彷舟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餐盘的饭粒，神色不明地望着邓易安。
“才过了一天，就传到你们这了？到底谁传谣啊。”邓易安无奈地叹气，翻了个白眼，对上孟彷舟的眼睛，张口便来，“你说我暗恋孟彷舟都比我和季郁谈恋爱有可能。”
孟彷舟哦了一声，敛下眼神，脸上故作嫌弃的表情，“就算暗恋我也别让我知道，行不行。”
“......”邓易安：“靠，你好自恋。”
唐凌颖和阮知汝端着餐盘在人满为患的就餐区找位置，龙竹茂眼尖，远远朝她两招手，说他们这桌正好还有两个位置。
两个女孩放下餐盘，加入了席间的闲谈。
她们也听说了昨天的“瓜”，现在当事人在场陈述，连饭都顾不上吃，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坐等听八卦。
然而什么八卦都没有，邓易安就刚才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澄清，把他和季郁昨晚被叫去办公室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毫不意外，大家一致吐槽石磊的行为。
熊天犀利道：“你们班主任听起来是个注孤生的灭绝大师。”
唐凌颖喝着汤，看了他一眼，心道他看人挺准啊。
左右张望一番，她放下汤勺，弯头凑到中间，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件事，别乱传啊。”
几个脑袋瞬间凑近，纷纷竖起耳朵。
“我们家和石磊住同小区同一栋楼，听说早些年他儿子在景一竞赛班念高中，成绩特别好，第一年数竞差点就进国集了，石磊想让他第二年继续冲一冲，谁知道他突然和一个职高的女生谈起恋爱。”
“从那以后，他竞赛也不搞，成绩还一落千丈，把石磊气得不轻，但他儿子那时也叛逆，也被管教就越变本加厉。本来妥妥进陶大浦大的苗子，最后只考上了一个普本。”
“那段时间他们家经常吵架吵到惊动邻居，父子吵，夫妻也吵，石磊骂他儿子和外校不三不四的女孩鬼混，怨他老婆没管好孩子，毁了他一辈子。”
“他儿子大学毕业就没回过景城，石磊对他高考失利这件事有很深的执念，像魔障一样，经常因为这个和他老婆吵架，他老婆受不了，最后跟他离婚了。”
“所以，你们懂他对学生早恋的痛恨了吧。”
众人默然好一会儿。
邓易安唏嘘，“以石磊强势古怪的性格来看，唐凌颖说的事情可信度极高，他这人就很固执己见。”
“真实性百分百好嘛，再次申明啊，你们可千万不要到处说出去。”唐凌颖食指抵在唇边，让大家保密。
这是她在家里从爸妈闲聊里听到的。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的家丑她就更不好外扬了。
龙竹茂好笑地吐槽，“就你在说啊。”
唐凌颖剜了他一眼，就不该告诉他，“那你以后别听！”
“可是，”阮知汝听完只觉得石磊作为父亲和丈夫都不称职，蹙眉道：“这难道能全怪他老婆吗？教育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唐凌颖想了想，“好像是全职主妇，所以锅全扣在她头上。”
阮知汝气呼呼的，“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职，才一股脑地怨他老婆，怨那个女生。”
“就是就是。”唐凌颖狂点头表示认同，看向在座的男同志，“你们觉得呢？”
龙竹茂嘿嘿一笑：“阮阮说得对！”
熊天：“......”
孟彷舟瞟过去，凉飕飕道：“谁准你这样叫她了？”
唐凌颖更是霸道，“这是我的专属称呼，旁人禁用！”
-
本该随夜陷入安静的整栋实验楼，三楼的几间教室却灯火通明，晚自习时间，景一的师生们在进行各个学科的竞赛辅导。
趁学生做题，数竞老师逃遁到实验楼的廊道尽头解决烟瘾，携带者满身浓重的烟草味回教室，询问学生做完了没。
做完了的回答声稀稀拉拉，他照例点了个学生上台给大家讲解思路，瞄了一圈，一堆人低头要把卷子盯穿。
视线停在梳着一头光洁马尾、目光炯炯看向他的女生身上。
他喊人，“方采钿，你上来写。”
其他低头的学生瞬间松了口气，被点名的女生面色沉静，淡定起身。
走向黑板的途中，身后传来椅子推拉的动静，男生低声和老师说了句去洗手间。
她回头，仅仅捕捉到门外一闪而过的模糊背影。
他去的方向，好像不是洗手间吧。刚才还和她讨论题目，现在要讲题，他要溜去哪里？
过道附近还残留着刺鼻烟味。
为了避开烟味，孟彷舟走到另一边的尽头。
今晚数竞辅导课，他很明显专注度不够，没法认真听课做题，心间莫名烦躁，以至于还没下课就假借上洗手间跑出来透气。
昏黄的灯影在树间浮动，天边浮云遮住了月色，夜晚因而更加森冷。三楼视野不够开阔，他转身进了楼道，一步步往上到了平时无暇上来的顶层六楼。
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在人影离去后熄灭。
在栏杆边站了好一会儿，孟彷舟看空旷无人的操场，看密云遮月的天空，看高耸的钟楼，看灯火明亮的教学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也许是为了碰碰运气。
一阵风吹过，宽松的蓝白被吹皱，水波般翻涌起伏。他抬眼，看见云层被吹得稀薄、散开，弯月的轮廓显现出来。
忽然之间，身后沉寂的感应灯滴答一声亮了起来。
随后是轻巧的脚步声，停在楼道中段的台阶。
孟彷舟一怔，安安静静待在原地。
这时候，楼梯口是不设任何阻隔的声音通道，将楼梯间的对谈声传送走廊这边。
他不打算在这里听墙角，于是往另一边的楼梯口走去，从那侧离开。
可谁知另一边是通向天台的楼梯，为了防止学生爬到上边，学校物业安装了不锈钢铁门，用一把沉重的钥匙彻彻底底锁住了上下的路。
他无路可走，但也只能暂时驻足在这个安全礼貌的范围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看腕表，已近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下一秒，下课铃配合着指针的步调响了起来。
估摸着一通电话的时间差不多结束，他折返回去，不远处的楼梯间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
脚步踩在往下的第一级楼梯时，沉睡的楼道倏地苏醒过来。
细细的咳嗽声骤然点亮了小小的楼梯间。
他呼吸一滞，心提起来。
低头朝下看，一眼便看到蜷坐在台阶上的女生。
她缩成一团，空气的密度好似骤然增大万倍，平日直挺的脊背，此刻被压得孱弱低伏。
抱着膝盖，弯曲着的身体紧贴腿面，脑袋埋在两膝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动物，安静地缩在角落，独自疗愈舔舐。
清瘦单薄的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又像在无力艰难颤动。整张脸都埋在腿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是在哭吗？
孟彷舟喉咙滞涩，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定格在原地。心头莫名沉闷，遮住月色的云层好像全压在他心口。
隔着交错的楼段，一道站着的寥落身影，一道坐着的孱弱背影，气旋将他们一同席卷。
感应灯再次灭掉，一抽一抽克制的泣声充溢在这片狭小的区域。
他也由此确定，她的确在哭。
但他想，她应该并不想让人知道，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所以现在最好是等她自己哭完离开。
可偏偏这时，孟彷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咕噜咕噜。
肚子里的声音就这么冒了出来。
压抑的气氛瞬间戏剧性地转向另一个方向，滑稽又怪异，孟彷舟咬牙暗骂自己晚饭不多吃几口。
昏暗中，女生错愕地抬头望过来，借着顶楼天空的皎洁月色，季郁认出了他的脸。
愣了几秒，她声音干涩，语气慌张地问：“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季郁目视前方，淡淡道：“要说什么就说。”
“我发现你战斗力不一般啊，石磊被你怼得吹胡子瞪眼脸都青了。”邓易安回想刚才班的人人畏惧的活阎罗吃瘪的样子，真是爽爆了。
“你都被‘造谣’了，难道还要等着被‘屈打成招’吗？”
“这倒是，”邓易安无语道，突然问刚才她避而不答的问题，“对了，你到底去实验楼做什么啊？”
季郁瞥了他一眼，“不想说。”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奶奶的心脏情况并不乐观。
冠状造影后发现了心脏冠状动脉发生病变，加上其他的既往病史，导致手术的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但目前最好的选择依然是做手术。
尤蓁叶和季新南在视频电话里的忧色也让季郁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医院手术水平最高的那位医生最近去国外做交流，得十来天后才回来，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是等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的归来。
奶奶本人倒是心态良好，还安慰他们别愁眉苦脸的，是手术都会有风险，怎么样都是命，早点走去看看“新世界”。
季郁听见她这么豁达的话，心里是半点舒展不起来，反而变得比一些年长者还迷信，让奶奶赶紧呸呸呸，别说不好的话。
她放心不下奶奶，每天都要拨个视频过去关心她的情况。
时差的缘故，为了配合奶奶的作息，季郁通常在她午睡醒后的时间给她打电话。
每天第一节晚自习还剩大约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也就是八点十分左右，她就会带着手机，偷偷躲到空荡的实验楼的楼道间给奶奶打视频，聊些生活琐事，关心奶奶的身体情况。
季郁早就做好被石磊抓包的心理准备。
即便没有排值班，石磊也经常晚自习跑到班级巡逻，监督二班的晚自习，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比翘晚自习责问来得更早的是一通莫名其妙的早恋控告。
推开班级门，他们两前后脚刚踏进，许多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眼神明显不对劲，邓易安诡异地伸长脖子扫了一圈，回看他们。
行什么注目礼呢？奇奇怪怪的。
-
中午在食堂吃饭。
邓易安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龙竹茂一句“听说你和季郁谈恋爱了”直接让整桌的人眼睛从餐盘里瞬间移动到他身上。几道射线一般的目光打在身上，他浑身一激灵。
孟彷舟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拨弄餐盘的饭粒，神色不明地望着邓易安。
“才过了一天，就传到你们这了？到底谁传谣啊。”邓易安无奈地叹气，翻了个白眼，对上孟彷舟的眼睛，张口便来，“你说我暗恋孟彷舟都比我和季郁谈恋爱有可能。”
孟彷舟哦了一声，敛下眼神，脸上故作嫌弃的表情，“就算暗恋我也别让我知道，行不行。”
“......”邓易安：“靠，你好自恋。”
唐凌颖和阮知汝端着餐盘在人满为患的就餐区找位置，龙竹茂眼尖，远远朝她两招手，说他们这桌正好还有两个位置。
两个女孩放下餐盘，加入了席间的闲谈。
她们也听说了昨天的“瓜”，现在当事人在场陈述，连饭都顾不上吃，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坐等听八卦。
然而什么八卦都没有，邓易安就刚才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澄清，把他和季郁昨晚被叫去办公室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毫不意外，大家一致吐槽石磊的行为。
熊天犀利道：“你们班主任听起来是个注孤生的灭绝大师。”
唐凌颖喝着汤，看了他一眼，心道他看人挺准啊。
左右张望一番，她放下汤勺，弯头凑到中间，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件事，别乱传啊。”
几个脑袋瞬间凑近，纷纷竖起耳朵。
“我们家和石磊住同小区同一栋楼，听说早些年他儿子在景一竞赛班念高中，成绩特别好，第一年数竞差点就进国集了，石磊想让他第二年继续冲一冲，谁知道他突然和一个职高的女生谈起恋爱。”
“从那以后，他竞赛也不搞，成绩还一落千丈，把石磊气得不轻，但他儿子那时也叛逆，也被管教就越变本加厉。本来妥妥进陶大浦大的苗子，最后只考上了一个普本。”
“那段时间他们家经常吵架吵到惊动邻居，父子吵，夫妻也吵，石磊骂他儿子和外校不三不四的女孩鬼混，怨他老婆没管好孩子，毁了他一辈子。”
“他儿子大学毕业就没回过景城，石磊对他高考失利这件事有很深的执念，像魔障一样，经常因为这个和他老婆吵架，他老婆受不了，最后跟他离婚了。”
“所以，你们懂他对学生早恋的痛恨了吧。”
众人默然好一会儿。
邓易安唏嘘，“以石磊强势古怪的性格来看，唐凌颖说的事情可信度极高，他这人就很固执己见。”
“真实性百分百好嘛，再次申明啊，你们可千万不要到处说出去。”唐凌颖食指抵在唇边，让大家保密。
这是她在家里从爸妈闲聊里听到的。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的家丑她就更不好外扬了。
龙竹茂好笑地吐槽，“就你在说啊。”
唐凌颖剜了他一眼，就不该告诉他，“那你以后别听！”
“可是，”阮知汝听完只觉得石磊作为父亲和丈夫都不称职，蹙眉道：“这难道能全怪他老婆吗？教育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唐凌颖想了想，“好像是全职主妇，所以锅全扣在她头上。”
阮知汝气呼呼的，“他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职，才一股脑地怨他老婆，怨那个女生。”
“就是就是。”唐凌颖狂点头表示认同，看向在座的男同志，“你们觉得呢？”
龙竹茂嘿嘿一笑：“阮阮说得对！”
熊天：“......”
孟彷舟瞟过去，凉飕飕道：“谁准你这样叫她了？”
唐凌颖更是霸道，“这是我的专属称呼，旁人禁用！”
-
本该随夜陷入安静的整栋实验楼，三楼的几间教室却灯火通明，晚自习时间，景一的师生们在进行各个学科的竞赛辅导。
趁学生做题，数竞老师逃遁到实验楼的廊道尽头解决烟瘾，携带者满身浓重的烟草味回教室，询问学生做完了没。
做完了的回答声稀稀拉拉，他照例点了个学生上台给大家讲解思路，瞄了一圈，一堆人低头要把卷子盯穿。
视线停在梳着一头光洁马尾、目光炯炯看向他的女生身上。
他喊人，“方采钿，你上来写。”
其他低头的学生瞬间松了口气，被点名的女生面色沉静，淡定起身。
走向黑板的途中，身后传来椅子推拉的动静，男生低声和老师说了句去洗手间。
她回头，仅仅捕捉到门外一闪而过的模糊背影。
他去的方向，好像不是洗手间吧。刚才还和她讨论题目，现在要讲题，他要溜去哪里？
过道附近还残留着刺鼻烟味。
为了避开烟味，孟彷舟走到另一边的尽头。
今晚数竞辅导课，他很明显专注度不够，没法认真听课做题，心间莫名烦躁，以至于还没下课就假借上洗手间跑出来透气。
昏黄的灯影在树间浮动，天边浮云遮住了月色，夜晚因而更加森冷。三楼视野不够开阔，他转身进了楼道，一步步往上到了平时无暇上来的顶层六楼。
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在人影离去后熄灭。
在栏杆边站了好一会儿，孟彷舟看空旷无人的操场，看密云遮月的天空，看高耸的钟楼，看灯火明亮的教学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也许是为了碰碰运气。
一阵风吹过，宽松的蓝白被吹皱，水波般翻涌起伏。他抬眼，看见云层被吹得稀薄、散开，弯月的轮廓显现出来。
忽然之间，身后沉寂的感应灯滴答一声亮了起来。
随后是轻巧的脚步声，停在楼道中段的台阶。
孟彷舟一怔，安安静静待在原地。
这时候，楼梯口是不设任何阻隔的声音通道，将楼梯间的对谈声传送走廊这边。
他不打算在这里听墙角，于是往另一边的楼梯口走去，从那侧离开。
可谁知另一边是通向天台的楼梯，为了防止学生爬到上边，学校物业安装了不锈钢铁门，用一把沉重的钥匙彻彻底底锁住了上下的路。
他无路可走，但也只能暂时驻足在这个安全礼貌的范围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看腕表，已近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下一秒，下课铃配合着指针的步调响了起来。
估摸着一通电话的时间差不多结束，他折返回去，不远处的楼梯间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
脚步踩在往下的第一级楼梯时，沉睡的楼道倏地苏醒过来。
细细的咳嗽声骤然点亮了小小的楼梯间。
他呼吸一滞，心提起来。
低头朝下看，一眼便看到蜷坐在台阶上的女生。
她缩成一团，空气的密度好似骤然增大万倍，平日直挺的脊背，此刻被压得孱弱低伏。
抱着膝盖，弯曲着的身体紧贴腿面，脑袋埋在两膝上，如同一只受伤的动物，安静地缩在角落，独自疗愈舔舐。
清瘦单薄的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又像在无力艰难颤动。整张脸都埋在腿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是在哭吗？
孟彷舟喉咙滞涩，被无形的绳索勒住，定格在原地。心头莫名沉闷，遮住月色的云层好像全压在他心口。
隔着交错的楼段，一道站着的寥落身影，一道坐着的孱弱背影，气旋将他们一同席卷。
感应灯再次灭掉，一抽一抽克制的泣声充溢在这片狭小的区域。
他也由此确定，她的确在哭。
但他想，她应该并不想让人知道，不然也不会躲到这里来，所以现在最好是等她自己哭完离开。
可偏偏这时，孟彷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咕噜咕噜。
肚子里的声音就这么冒了出来。
压抑的气氛瞬间戏剧性地转向另一个方向，滑稽又怪异，孟彷舟咬牙暗骂自己晚饭不多吃几口。
昏暗中，女生错愕地抬头望过来，借着顶楼天空的皎洁月色，季郁认出了他的脸。
愣了几秒，她声音干涩，语气慌张地问：“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