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果然弹出两条新消息。

    那个提问箱发不了图片,他们这才辗转回企鹅号聊天。

    刚点开图片看到里面的玩偶,季郁就忍不住惊叹。

    一方面在于数量之庞大,这里简直就是玩偶天堂,屋子面积比一般的玩具店大太多,打的木柜高度直顶天花板,旁边还放了根DIY过的可爱长杆叉用来取高处的玩偶。

    另一方面在于两种风格的对撞,如果不是见到画面,她很难想象古朴宁静的中式宅屋里存放这么多童趣可爱的毛绒玩偶会是什么样子。

    真是好神奇的搭配,可看久了竟然莫名协调。

    灯光是温暖的黄色,窗棂和梁柱上贴满卡通贴纸,有的图案甚至是猫猫狗狗,门扉的布帘上刺绣纹着一只泰迪熊,装饰的花草是充满造型感的暖色调瓷瓶......

    除了无法改动的硬装外,基本上所有的软装都和玩偶们有关联。

    屋主一定是个很喜欢玩偶的收藏家。

    Tulipe:这是别人家里,还是那种中古玩具店?

    ARK:流浪玩偶之家,它的店名

    ARK:店主是个老奶奶,这些玩偶全是她这些年捡回来的,脏的就洗干净,坏的就亲手用针线缝合为它们疗伤,不论是被遗失还是被抛弃,这里是所有流浪玩偶的庇护所

    季郁看了眼桌上的小熊,瘪着嘴,摸了摸它的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你呢,小可怜,是怎么流浪在外面的呢?”

    小熊睁着乌黑圆滚的眼睛,天真无辜地回望她。

    季郁戳它鼻子,“没关系,以后你又有新家了。”

    聊天框又弹出两则消息,孟彷舟说它叫芋圆,还发了张两只玩偶泡在水池里的照片过来。水面漂浮着白色泡沫,小熊和另一只小羊躺靠在水池边,全身的毛湿哒哒贴着,头上还很滑稽地包裹着擦手巾卷成的浴帽。

    季郁噗嗤笑出声来。

    救命啊,好可爱...她忍不住在心里尖叫。

    ARK:给它们两个都过澡了【浴缸】

    季郁低头,嗅了嗅芋圆的身上,是薰衣草的味道。近距离贴近玩偶,她注意到小熊和和郁金香相连的地方,线头突兀地跑出来了。

    捉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把“罪证”发出去。

    Tulipe:你把芋圆的线头都洗出来了【哭泣】

    另一边,宿舍的孟彷舟将悬在屏幕上的手翻过来,看着手指上仅剩一星点红点的微小针眼,陷入沉默。

    郁金香是从装饰物里拿的,是他强行用针线把两个单独的物件缝在一起,缝完他还自我欣赏了一番,熊天也在旁边尬夸他手工活不错,没想到百密一疏,线头没藏好。

    他当然不想暴露这拙劣的针线活是自己的“杰作”,避而不答转移话题。

    ARK:伤口愈合了再带去拆线

    Tulipe:【忍住不笑.jpg】

    Tulipe:这只小羊也是在那里买的?

    ARK:给我表妹的

    ARK:还有,这家店的玩偶不要钱

    Tulipe:那是白送?

    ARK:领养的

    Tulipe:?

    ARK:【图片】

    在店里做针线活时,老太太在旁边提前指导。

    告诉孟彷舟如何走线藏针,见他笨拙地用针,误戳自己手指许多下,老太太摇头笑起来。

    调侃地问了句,“送小女孩的?”

    孟彷舟一愣,旁边玩游戏的熊天听到“小女孩”三个字,下意识将此理解成比他们更小的女孩,反应很快地替他回:“送她幼儿园的表妹。这次这么用心啊,都亲自动手diy了——”

    抬眼瞄到了柜子右下角的一抹白色,他指了指,“你不是说小布丁喜欢羊吗,还不如拿那只。”

    经他一提醒,孟彷舟就顺水推舟拿了只玩偶小羊。

    临走他们去付钱,老太太摆手说不用。

    熊天奇怪,“那刚开始您怎么说182嘞?”

    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解释,“来店里的都是喜欢玩偶的女孩,你们两个男孩子也不晓得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不花钱你们才不会珍惜,我带回来好好放着的玩偶,你们又给我扔了怎么办?我卖贵点,你们不想买就走,我老太婆又不差这点钱。”

    熊天看了圈这间放在几十年前算气派的老宅,不得不承认老太太人真不差钱。

    他假装委屈,嘀咕,“怎么还区别对待。”

    老太太扔了两个饼干给他,又从抽屉套出一个文件夹,摊开抽出一张纸,“别废话,先签个字再说。”

    熊天懵,“啥玩意还得签字?”

    孟彷舟接过老太太递来的钢笔,低头看纸上的内容。

    熊天新奇地凑过去看——玩偶领养登记表。

    真逗,还挺好玩。

    他嘿地一声笑起来,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严肃点。”

    熊天顿时收起笑容。

    孟彷舟拾笔写下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交给了老太太,放表格进文件夹前,老太太瞄了眼,夸道:“字写得不错。”

    她又抽出一张纸,拍在桌上,“再把承诺书签一下。”

    熊天瞪大眼睛:?

    承诺书,这东西能乱签吗?

    孟彷舟倒是很仔细地浏览起来,几条承诺事项都是围绕着不能随意丢弃损坏来写的,签名处盖的是店里的手账章,不是什么具有效力和风险的正式文件。与其说是承诺书,倒不如说是一份形式意义上的温馨提示。

    他签上自己的名字,认真道:“我们不会丢掉它的。”

    ......

    ARK:我可是签字画押了的,你要好好保管

    Tulipe:好的!

    Tulipe:这个奶奶人一定特别有趣,你把地址发我一下,我下次想和朋友去看看

    ARK:一个还不够?

    Tulipe:什么啊......

    好像她是朝三暮四的渣女一样。

    ARK:开玩笑,那些玩偶应该很开心拥有新主人和温暖的家

    Tulipe:现在有芋圆就够了,而且它比较小只,以后去哪里都可以带着它

    Tulipe:但还是得去一趟

    ARK:嗯?

    Tulipe:补签收养手续啊!我现在可是芋圆的监护人!

    孟彷舟勾起唇角,屏幕倒映着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ARK:好的~*

    诶!?这个符号......

    季郁一愣,眼中划过惊讶。

    Tulipe:?

    ARK:送花,是这个意思吧。

    Tulipe:??

    ARK:不是吗?我猜的

    Tulipe:???

    不过,还挺准,季郁心道。

    这是她爱使用两个符号,初三许长璃总喊她小花儿,她从接受无能到最后觉得亲昵可爱,某次打字误触了波浪号和型号键,意外发现两个符号组合在一起像是递花的动作,便时不时给好友发送“递花”符号。

    但是,除了好友聊天外,她有经常在别处使用吗?群里聊天她都算话少的了,两个人私聊页面也是滑几页就见底,他到底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啊?

    Tulipe:我也没发过几次吧

    ARK:是吗,我见好多次了~*

    Tulipe:好吧,无所谓,反正是你学我

    ARK:哦~*

    哦?还挺理直气壮。

    季郁无语地撇开脑袋,朝空气轻轻切了一声。

    怎么还抢用别人的符号口头禅啊!

    对上小熊的眼睛,她歪着脑袋问道:“真是无赖,对不对?”

    芋圆侧抱着那束郁金香,小爪子微微往前伸,好像也在说——

    送你一束花呀。

    她翘起唇角,又瞬间收笑,张手遮挡小熊的嘴巴。

    “你也不许笑。”

    -

    上周连着两天,加上今天,季郁已经三天没来学校。

    周一下午,英语郑老师在班里问了句,“季郁同学是生病请假了吗?”

    班里没人知道她请假的原因,一个个摇头。

    邓易安望向空荡荡的座位,泛起疑惑,不会真生病了吧?

    最近老是看见她坐在位置上目光没有聚焦地发呆,一下课就扒在桌上睡觉,或者默不作声刷题,看起来的确是状态不好的样子。

    时彗转学前叮(威)嘱(胁)他,让他要是发现季郁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被人欺负了要及时和她汇报,现在人请假三天了,他却一点情况都不了解,不太妥当。

    不过,班级以外的事情他哪里清楚,这也情有可原。于是那点心虚消失殆尽,晚上回宿舍,他直接发消息问时彗知不知道季郁现在什么情况。

    谁知时彗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说:“她都请假三天了你才和我说!!!”

    声音大到邓易安耳膜快要炸了,他逃命似地移远手机,听筒里泄露的声音引起对面熊天的注意,他好奇地望过来。

    “你两这么铁,我以为你知道啊,我还打算问你呢!”邓易安反驳他。

    “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一点都指望不上,”时彗嫌弃道,叹了口气,“都怪我忙得要死,没空关心我家季小郁。”

    “喂,天地良心,我再关心就又要被石磊约谈了,鬼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我两有情况的。”

    “哈?”对面的时彗一顿,“这你也没和我说?!”

    邓易安声音减弱,含含糊糊道:“小事小事,不值一提。”

    “秀才靠得住,公猪会上树。”时彗语气怨念,“把喝了我的奶茶都给我吐出来!”

    邓易安狡辩道:“怎么光说我,季郁也没跟你说啊,你现在也一问三不知。”

    时彗沉默几秒,“呸,少来离间我和季小郁,她是报喜不报忧。”

    邓易安翻白眼,“靠,好双标......”

    时彗想当然反问他,“不然嘞,你还能比得过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邓易安无语望天,“我真服了。”

    时彗懒得和他废话,火急火燎撂下一句“我去找她”就挂了电话。

    “刚谁啊,那么凶?”熊天转头问。

    “时彗,”邓易安回,“季郁请假好几天了,我问她怎么个回事呢。”

    熊天回想了下,“好像最近是没在走廊碰见她了。”

    之前打水或者课间下操都会撞见几次,互相点头示意或者扯起嘴角笑一笑意思一下,这几天没见到她半点身影。

    “可不是,今天上课郑老师问了句她是不是请病假,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及时发挥同学爱嘛。”邓易安摊手道。

    另一张亮着台灯的桌前,孟彷舟默不作声地刷题,内心有了大致的猜测。

    于是开机点开企鹅,发送了一条消息。

    -

    而远在德国的“消失”的季郁,在经历钱包被偷、证件以及电子设备失窃的倒霉事件后,终于在报警和求助国内季新南补办好电话卡、买完新手机后,登上了自己的社交账号。

    刚登录企鹅账号,简直要吓一跳,半个世界的人都以为她失联了,给她发来消息。

    李虹上和陆斐菁、林绿宜属于情绪稳定派,每天很克制地问候两句。

    时彗则是毫无节制地疯狂找她,不知道拨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条微信和企鹅消息过来,显然是急疯了,后面大概是问了尤蓁叶后知道她的动态,才没有再打过来。季郁有些愧疚,没有事先和她说。

    最让她以外的是,猫咪群里一班那几个人也发来了友好的询问,阮知汝和唐凌颖两个女孩各自私发了几张小猫们的照片过来,委婉地问她怎么这段时间不来喂猫了。

    这些友善的消息化成温暖的气流包裹着她,季郁抿唇,开始回复消息。

    先是在猫咪群里统一回复了大家,又单独给所有私聊的消息框发送平安消息。最后剩下两个人的消息没回,季郁做好心里建设后,拨通时彗的电话,准备迎接“彗星撞地球”。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时彗咬牙切齿道,又大嗓门重复了一声:“啊!”

    做好心理建设的季郁仍旧心虚,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啦,我手机被偷了,不是故意的。”

    时彗一听,重点问她:“人没事吧?”

    季郁立刻道,“没有,小偷神不知鬼不觉顺走的,我到了才发现包不见了。”

    关心完好友,时彗继续“问责”,细数罪状,一二三条列下来,质问季郁该当何罪。

    季郁一条条狡辩,不,解释。

    得知好友最近经历的事,时彗也没道理去怪她,毕竟这段时间心里难受的人是季郁。

    “季小郁,”时彗低声叫她,情绪带点失落,“以后不能什么都不说,我这才只是转学,以后出国那要怎么办哦?我可不想到时候,我成为对你任何事情都后知后觉的人。”

    也就一瞬间,她的声音再次恢复活力,打了鸡血一般,“不行!我还是得主动点,多关心你。”

    就这么几句话,季郁唇角瘪成小青蛙,眼眶莫名湿润起来。

    其实时彗一开始和她提转学时,她第一反应是认为她是抛弃了自己转去和发小祝辰星同校,在心里无声抱怨,暗自伤神了许久。后来时彗将人生规划铺展在她面前,嘴上洒脱支持她追梦,心里却免不了怀疑,时空的变化是否会改变一些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东西?

    友情里更主动的人永远是付出更多的人,如今那个付出更多的人还在反思自己做得不够。

    心堵堵的,羞愧和感动一齐涌道鼻到腔,酸涩无比。

    很快,屏幕沾上几滴晶莹的眼泪,备注上的时彗两个字被凝固在纯净透明的泪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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