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竞联赛成绩出来了,景一公众号张贴红榜喜讯,省一等奖15人,省二等奖16人,省三等奖20人。

    孟彷舟拿了省一等奖,但不是前几名,没进省队。

    邓易安本来就没对生竞上心,那会儿被冯津打完鸡血,一时脑热报了名,初赛轻松通过后便想着联赛也得去考一下,这次拿了个省二等奖,他还挺开心满足。

    冯津在办公室看见他两,于是叫了过来,先是夸了几句说他们高一就拿到成绩,还是挺不错的。

    眼神扫向孟彷舟,又叹了口气,“就差一点点啊。”

    折在省赛,实在可惜。

    就差一名,孟彷舟能进省队,到时参加国赛就算没入选国家集训队,获得国奖也是不错的,再拿个强基计划入围资格,这趟竞赛也算有收获。

    好在他还是高一,还有机会。

    话锋一转,冯津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要气馁,差一点也没关系,说明你还是很有潜力的。”

    孟彷舟泰然自若,点了点头。要说半点遗憾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只能调整心态往前看,况且后边还有数竞,他没空在这里扼腕惋惜。

    反而是冯津,看起来比他本人还沮丧。

    他笑起来,“老师,你安慰完了没?”

    冯津一愣,“怎么了?”

    他很欠揍地回:“你说完了的话,放我走呗,我还得去上数竞辅导课呢。”

    邓易安也不遑多让,举手道:“老师,我要回去复习物竞。”

    昨晚在网上搜好的“如何安慰考试失利的学生”的话术一下子派不上用场。

    冯津一时失语,气笑了,“快滚!”

    回到班级,拿上数竞讲义,因懒得再听旁人“可惜”、“差一点”之类的话,孟彷舟没等其他数竞组的同学,独自前往实验楼。

    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女生带着稍急的呼吸声开口:“孟彷舟,等我一下。”

    闻声,孟彷舟放慢脚步,侧目望向赶到身旁的女生,“什么事?”

    杨采钿喘了口气,稳住声线,把一沓资料递给他,“你要不要?”

    孟彷舟疑惑接过,翻了两页,眼里满是惊喜。

    是一本打印出来的数竞题集,里面的题目很经典,关键是每道题后的讲解比市面辅导书答案的解析更清晰且多样。

    “你哪里搞到的?”

    杨采钿没细说,只淡淡道:“一块钱,卖你。”

    岂不是相当于不要钱。

    他笑起来,“不卖贵点啊?”

    女生面色沉静,“友情价,不要我给别人。”

    “当然要,数竞大神的资料,能不要吗。”孟彷舟将题集叠放到讲义上,语气诚恳,“谢了啊。”

    “不用谢,数竞加油。”女生别过头,撂下一句含糊的回应。

    似是看见同伴,她加快了步伐,抱着讲义目不斜视地先行离开。

    -

    下午自习结束,放学铃响起。

    邓易安在一班教室门口催孟彷舟他们快点去吃饭。

    为了最快到达,他们抄近道,从操场拐去食堂。鲜红的跑道上,迎面跑来一道跃动的纤长身影。

    熊天指着对面的人,“那不是季郁吗?”

    邓易安眺望过去,招手喊人。距离趋近,季郁抬了下手回他,眼神掠过孟彷舟几人,并未多做停留,转头继续向前跑。

    几个男生也没耽误时间,往食堂疾走。

    熊天纳闷,“这个点她不去吃饭吗?”

    孟彷舟眼神一动,余光瞥向邓易安。

    “这不运动会快到了,她训练呢。”邓易安问:“对了,你们运动会报什么?”

    熊天:“铅球。”

    龙竹茂:“4×100米。”

    孟彷舟:“跳高。”

    “都报了呀。”邓易安卖关子,“你们猜我是啥?”

    熊天悠悠道:“真不感兴趣。”

    “你们真没意思,一点都不配合。”说罢,邓易安倒起苦水,控诉起班主任专断独裁的行径,“我跟你们讲,石磊真是绝了,让我们班没报名的抽签选项目,我抽了个400米游泳。”

    “你们班主任挺狠啊,没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龙竹茂和他一起上过游泳课,知道他之前是个不沾水旱鸭子,嘲笑道:“我给你赞助个游泳圈。”

    “那倒不用,”邓易安侥幸一笑,“我还好,有人跟我换。季郁就惨了,抽到了一千五百米,这谁愿意和她换啊,这不每天放学和晚自习课间都去跑操场呢。”

    龙竹茂感慨,“她还挺拼。”

    邓易安不以为意,“就一个运动会,随便跑完就行了呗。换我的话,就算跑最后我也不嫌丢人。”

    减肥尚未成功的熊天附和,“我也。”

    “那是你们,不是她。”孟彷舟冷不丁开口,抱着手臂若有所思。

    邓易安侧目看了他一眼。

    “也是,季郁挺要强。”

    -

    晚自习课间,龙竹茂和熊天要去操场跑步。

    跑的人是熊天,龙竹茂主打一个陪伴式跑步,陪跑完一圈就找地方坐着等他。前段时间他碳水进食量过多,体重反弹,在之前跑半小时的基础上,又加上了晚自习课间的时间。

    孟彷舟搁下笔,起身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前段时间备考联赛,他没和熊天去跑步,现在时间不紧张,他打算恢复往常的习惯,去操场跑几圈权当锻炼和放松。

    龙竹茂长吁短叹,搭着他肩膀,“唉,是得运动运动,被学习荼毒得都面色憔悴了。”

    “就是缺觉。”孟彷舟道:“走不走?”

    操场上,散散两两的学生并肩徐行,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天。操场绿地中央,围坐着玩游戏的,欢声笑语如莺歌。

    三人起跑,一路绕过跑道上散步的行人。

    龙竹茂无例外地跑了一圈就罢工,在操场入口处的草地上坐下休息。

    熊天还在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孟彷舟怎么人没影了?

    他跑得慢,往常孟彷舟会配合他的速度,特意放缓步伐等他,但今晚不知为何,半圈拉开距离后就自顾自地跑起来,跑道上人熙熙攘攘,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此时,跑道另一边。

    孟彷舟正放眼整个操场,两圈沿途搜寻过后,仍旧没找到目标。

    打算放弃时,眼前闪过熟悉的身形。

    炽热的夏夜里,晚风对于奔跑中的人来说,无疑是一股热浪。

    季郁抬手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忽地身形一僵。

    余光里,身侧追上一位少年。

    她稍稍侧头瞥了眼,随即摆正视线,注视跑道。

    男生主动开口:“跑几圈了?”

    季郁不咸不淡地回他:“三圈。”

    孟彷舟脑中计算,评价道:“速度还行。”

    季郁却并不满意,“还不够。”

    这个速度相较于慢跑来说当然不错,但对于长跑比赛而言,实在一般。

    不过她现阶段主要是训练耐力,下一步再做提速训练。为了避免浪费体力,季郁闭嘴,不再说话。

    见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许是在计时,孟彷舟不再作声影响她训练。

    渐渐沉重的呼吸声里,同频的脚步声在跑道沿途落下,男生移动到与她隔了一圈的最外圈,维持着和她相同的速度并排跑着。

    他怎么还不先走,耗在这里做什么?

    运动产生的热量蔓延到脸上,翻涌到大脑,以至于心中生出一股比较的劲头,势必要打破眼前胶着的境况。

    还有最后一圈,她打算加速冲完整圈。

    长呼一口气,调整好呼吸后,季郁攥紧拳头,全身肌肉微微紧绷着,蓄满力量的身体肌肉带动全身向前。

    甩在脑后凌乱的发尾最先感知到速度的变化,宽松校服紧贴前身,在空荡的脊背后股起,随着风翩飞,像错失序挥动的白色羽翼。

    一路疾冲,直达终点。

    季郁喉咙如炭烤般炽热,脸上布满汗珠。

    脚步未停,她继续慢走,平复呼吸,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发觉很不妙地忘带纸巾了。

    这时,落在后面的少年不知从哪边操场横跨草坪中央追赶过来,适时递出一包纸巾,“给你。”

    季郁觑了他一眼,伸手去接。

    指尖蜻蜓点水般蹭过他指腹时,一股凉意通过触觉传过来,她触电般收回手。

    疑惑跑完步的男生怎会手指冰凉之时,只见他抬起垂在另一侧的手,将一瓶表面凝着水雾的矿泉水拿给她。

    她没接,“运动过后不要喝冰的。”

    说着,敛目自顾自擦汗,随即将纸巾揉成一团藏在手心。

    “好吧,”孟彷舟一顿,语气有些没考虑周全的不好意思,“那你等会儿再喝。”

    手依然没放下,俨然是在等她接过那瓶水。

    季郁抿唇,还是接下了。手掌碰到瓶身的瞬间,冰爽的感觉让她不由一阵畅快,汗水风干后,皮肤表面黏糊糊的,脖颈后的碎发粘黏着,这瓶水简直就是热带沙漠里从天而降的冰泉,有着涤清万物的功用。

    突如其来的想法袭击大脑。

    犹豫片刻,她十分难为情地开口:“嗯,那个,帮我个忙吧。”

    孟彷舟眉梢一抬,“嗯?”

    几分钟后,两人移至体育馆外的灌木丛边的排水口。

    寻得送水人的同意后,季郁毫不客气将这瓶解渴水用于洗手,并征用他本人充当水龙头开关。

    男生斜倒矿泉水,边问:“这样?”

    季郁伸着两手在瓶口下,任由冰水淌过双手,语音调控,“慢点,控制下流速。”

    “可以了吗?”孟彷舟将瓶身向上稍微抬了点。

    “差不多。”

    半空中一涓溪流匀速落下。

    冰柜里拿出不久的矿泉水,还透着冰凉的爽意,皮肤一碰上,全全身都觉着通透劲爽。季郁顺带接水拂过手臂,那些附着的黏腻汗水,被冰凉的矿泉水冲刷个一干二净,炎夏燥热也随之殆尽。

    她长叹一口气,果然舒服多了!

    又再要了张纸巾,用剩下的拿点水浸湿,拍拍仍旧散发热意的脸庞。

    男生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等候,未见半点不耐烦。

    “给我吧。”季郁让他把空瓶子给她。

    “不用,我拿去扔。”孟彷舟将瓶子捏在手里,又伸出另一只手,季郁疑惑对上他的目光,他解释,“你把纸巾也给我,一起扔了。”

    “我擦过汗的,还是算了吧。”

    “行。”男生笑了下,“对了,这个还你。”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长方盒子,季郁定睛一看,是她送的那只钢笔。

    “是你送的吧。”语气是肯定的,不等季郁回答,他继续说道:“其他东西我就收下了,这钢笔就免了,我这人用东西随意,这么贵的笔弄坏就可惜了。”

    不管是她是出于内疚也好,还是作为小熊的回礼也好,孟彷舟都不在乎。

    既然人家一片好意送了东西,也不是什么不能收的暧昧表白礼物,大大方方收下也无妨,日后再回便好,唯独这支钢笔不太行。

    送什么东西是季郁的自由,孟彷舟当然知道她不在意这支钢笔的价格。

    只是平时他和熊天龙竹茂他们之间,互相请客吃饭帮忙带点东西,都是小事小钱。

    而这支钢笔对于普通学生而言,堪称昂贵。

    季郁送东西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他讲得委婉,也没下人面子,但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也没道理要强硬地让人收下,于是收回了钢笔。

    “其实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孟彷舟笑得坦荡磊落,“就算没有你们的那则投稿,我和赵韦新的梁子也结下了,他迟早会做出反击的。而且,之前是我欠考虑了,没有把事情告诉学校。”

    “为什么呢?”季郁问他,趁现在把之前的疑惑解决,“我之前就纳闷,你们为什么不说,是怕对女生有影响吗?”

    “是这样想来着,因为不想让,”他顿了顿,“不想让被偷拍的女生和这些破事有关联,以免被恶心到。”

    他太知道心思肮脏的渣滓们会如何恶意去揣测和传谣。

    诸如此类的新闻报道数不胜数,仅仅是因为一条短裙,一件抹胸,无端的污蔑和羞辱便凭空而来。

    女生一旦和这类事情扯上关系,那些阴沟的蛆虫的目光便会贪婪又猥琐地爬过来,不管真相,不管对错,只为释放恶臭的气体和污言秽语。

    他当时头脑简单,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成为虚空的靶子,承受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尤其是他听见了阮知汝和季郁的名字。

    季郁听出他顾虑的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可是,没有错的人永远会被绝大多数有良知和道德判断的人所支持,”她坦然道:“不好意思,我从熊天那里打听到了来龙去脉。孟彷舟,很感谢你站出来做的这些,教训了偷拍者,删了照片,还为此受伤挂彩。”

    “但我想,女生比你以为的更有抗压力,是勇敢的是正义的,是敢于对抗和维护自我权益的,不然那则投稿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响,女生们也不会联合起来闹到学校层面。”

    “我们根本不必忌惮任何阴暗龌龊的行径,因为做这些事的人,它们注定见不得光。”

    它们也抵挡不住最基本的良善正义共识之下,由集体愤慨催生的怒火,以及理性信念加持下,那颗坚决维护自身正当权益的决心。

    “你的做法不失为一种保护。但真正能保护一个人的方法,不是在她张开羽翼,而是让她自己手持武器。”

    所以,她们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勇敢面对,去反击,去抗争。

    季郁认真地看着孟彷舟,自信地笑了笑, “女生有的是执剑的力量和勇气。”

    孟彷舟也认真地看着她。她的姿态还是那么好看,脖颈修长,脊背挺立,像只高傲优雅的白天鹅。

    可他脑中却不自觉地幻化出另一个形象。

    那分明是个手握长刀的战士,朔风凛冽,带着长发拂过那双坚毅的眼眸,她望着趋近的恶兽,挥起亮着冷光的刀刃。

    孟彷舟垂眸,笑了笑。

    笑里有轻快的认同,为他这奇怪却贴切的联想,也有坦荡的自嘲,为他那自以为是的狭隘认知。

    两人往教学楼走,中途孟彷舟往右拐去了食堂。

    季郁问:“你不回教室吗?”

    “我去买点东西。”孟彷舟说着,便消失在拐角。

    刚才他只买了一包纸巾和一瓶水。

    现在得再跑一趟,给操场还在等他的两人买点喝的。为自己凭空消失谢罪。

    当他把水扔给坐在操场草地的龙竹茂时,他笑得高深莫测。

    “干什么去了?我可隐隐约约看见你和一个女生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

    孟彷舟不接他的茬,“还东西。”

    “放屁,一来操场我就发现你东张西望到处找人,是不是有情况啊?我看还东西只是个借口吧,怎么着也是需要一个话题才能聊下去。”龙竹茂一脸我都懂的表情,“话说,那个妹子是谁啊,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连个脸都没看清。”

    孟彷舟嫌弃地嗤笑一声,“你的脑子就不能想点正经事?”

    龙竹茂站起来,勒着孟彷舟的脖子,“那你说,还谁东西,还什么东西?”

    “你求我。”孟彷舟甩开桎梏住他的手,瞧见不远处的跑道,熊天大汗淋漓地走过来,抬步往前走,“回去了”

    龙竹茂不死心地跟上来。

    “完了,你有秘密了。”

章节目录

上弦月与夏季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椰柿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椰柿六并收藏上弦月与夏季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