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五下午的家长会，晚上的晚自习取消。
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按照“左右循环前后滚动”，变动了新一周的座位。现在龙竹茂在第一座第一排，和阮知汝隔了一条过道。季郁和阮知汝在第二组第二排，孟彷舟在第三第一排，季郁的斜前方。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便收拾书包奔向自由的周末，冯津在班级门口喊人，“龙竹茂，叫几个人把班级布置一下。”
龙竹茂忙道：“好嘞！”
他站起来，目光在班级里逡巡，从仅剩不多还没溜走的人选中了就近的季郁和阮知汝。
“季郁你写字好看，阮阮你画画好看，你两在黑板写点字画点画，行吧？”
季郁没意见，阮知汝点头说好。
两个女孩对着推拉式的四面黑板商量，怎么布局比较好看，顾及到冯津待会要用到中间的白板放投影，她们最后决定将中间两扇黑板推至两边，左右两边由季郁写上“欢迎”和“家长”，然后阮知汝在边上画点小装饰。
季郁挑了根两个指节长的白色粉笔，将粉笔横着抓，踩在椅子上一笔一划勾勒出笔锋，几分钟后，黑板上便出现四个工整的楷体大字。
捻了捻指尖干涩的粉笔灰，她转身要去外边洗手池，未料撞见门口探进来的一颗脑袋。
“你在做什么？”季郁看向东张西望的邓易安。
他问：“孟彷舟呢？”
“他去找我们老班拿东西了，你找他干嘛？”龙竹茂也往门边看过来，再往走廊外一瞥，孟彷舟抱着一叠纸回来，他抬抬下巴，“诺，这不回来了。”
见邓易安背着书包一副要走的样子，孟彷舟问：“今晚不去实验楼自习了？”
“就是来跟你说这个的，”邓易安推了推眼睛，“我今晚早点回家睡觉，精神好了明天才有状态。”
孟彷舟眉梢一抬，“好，明天加油。”
“那肯定的。”邓易安满口道。
明天是物竞的初赛，他学这么多年了，小小初赛不需要如临大敌，肯定能拿下，他有这个自信。
孟彷舟按照冯津吩咐，把手上那叠纸一张张分发到每个座位上。
“分我一叠发吧。”季郁伸手。
孟彷舟拨了一叠给她，季郁拿过去看了眼内容，里面不知道是冯津哪里搞来的问卷调查，题目走的是温情路线，最底下还专门留了几行横线让家长写下给孩子的话。季郁笑起来，上一次在学校见到这样的还是幼儿园发的亲子关系问卷调查。
摆完全班的桌椅，熊天拍拍手去教室外面待着，走廊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家长，他抬手引导人往自家孩子的座位去。
孟彷舟和季郁见状，也主动上前做引导。
龙竹茂班级事务处理多了，经验丰富地打开投影，把电脑桌面的座位表放大到白板上。
“请各位家长按表格里孩子的座位就坐。”
季郁和孟彷舟面面相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很快，两人思索几秒，异口同声道：“换位置了。”
孟彷舟很快上前，将表格上的位置顺序调整成下午变动后的。
“季郁。”有人在耳后喊她，季郁回过头，看到季新南在向他招手。
她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季新南居然真的来了，没迟到，更没有放鸽子。
“爸爸，”她雀跃地迎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带到自己的位置，“我坐这里。”
入座后，讲台上的少年目光直直往下来，礼貌微笑：“叔叔好。”
季新南和煦地笑了笑，朝他点头。
-
时间已近七点，家长几乎到齐，教室满满的都是人。
几个学生完成任务后，退居教室外。
季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孟彷舟从兜里拿了包纸巾出来，“要擦手吗？”
“要。”季郁抽了张，贴在手上吸水。
她垂眼，发现孟彷舟拆了胳膊的绷带，新愈合的伤口有些狰狞。
季郁不忍心再多看。
龙竹茂盯着远远走来的冯津的模糊身影，撞了撞孟彷舟的胳膊，“赌不赌？”
季郁闻言，“嗯？”
阮知汝解释：“老冯不是上课经常忘摘耳机就过来嘛，他们在猜这次他会不会忘摘。”
季郁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这周上课，有三天他都戴着一只蓝牙耳机来班级，好笑的是，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愣是没一个人提醒他。
“刚开始我们还会跟他讲忘摘耳机了，后来干脆都不说了，就拿这个来打赌，他没来之前，大家猜他摘没摘，如果没摘，就猜他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阮知汝耐心地向季郁科普班里的“小游戏”。
原来是故意不说，季郁笑了笑。
“我猜他忘摘了。”龙竹茂道。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共见了冯津三次，次次他都戴着耳机，说不准家长会也惯性使然，忘了这回事。
孟彷舟抱臂，悠然道：“我猜他肯定摘了。”
“哟，”龙竹茂狐疑地瞧他一眼，“这么笃定？”
众人脑袋转向同一个方向，等待答案的揭晓。
冯津徐徐走来，难得地换下平时宽松大T恤，穿上了板正的衬衫，乱糟糟的头发也罕见地抹了发蜡抓出了造型。
“干嘛呢，”他扫向教室外的一排学生，“行注目礼呢？”
孟彷舟的唇角勾起得胜的弧度，他轻笑，“老冯，今天很帅，耳机也记得摘了。”
“也不看看里面多少家长，”冯津被夸得翘起尾巴，“能不正式点吗。”
目送冯津进教室，孟彷舟歪着脑袋看向龙竹茂，“龙总，愿赌服输。”
龙竹茂无奈地唉了一声，“说吧，要我做什么。”
“上次你让我贴的那种创口贴，下周一来，在脑门贴两天。”孟彷舟坏笑，和阮知汝说：“你等会儿拿两个粉色的给她。”
季郁微微瞪眼。
他们说的创口贴，不会上次孟彷舟打架之后贴在额角的那个吧？
所以是打赌输了才贴的，不是她和时彗以为的那种暧昧女孩给的。
“这就过分了吧，”龙竹茂极为不满，讨价还价，“第一，你那次是真有伤，第二，我让你贴的是白色的熊猫图案的，第三，你只贴了一天。就跟你贴一样的吧，一天。”
孟彷舟缓缓摇头，“贴一天粉色的，贴两天白色熊猫的，你选吧。”
“我的创可贴只有浅粉色的，不会很鲜艳的。”阮知汝提醒道。
“那我还是贴一天粉色的。”龙竹茂道，反正早死早超生。
不知道冯津说了什么，教室了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季郁望进去，看到季新南认真地在听班主任说话，点点头后拾起桌上的笔，低头做那份问卷。
他的隔壁是空着的，也就是阮知汝的家长没来，阮知汝初中是外市的，大概率父母也在外市到不了。教室里还有几个座位也空着，其中一个是孟彷舟的位置。
“你姑姑怎么还没来？”熊天替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在路上了。”孟彷舟说。
下午孟青丽给他发过消息，原本让姑父曾斌去接小孩，可这人下班转头就忘记这回事和同事去喝酒了，孟青丽打过去的电话还是他同事帮忙接的，说他人喝多了。孟青丽没办法，只得先去接小孩，再辗转过来景一。
他让她别来了，但孟青丽说不行，怎么也得来一下。其实，要不是冯津说分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让家长尽量都来，孟彷舟是不愿意麻烦她姑来的。
他从小就认为这个家长会对他来说没什么必要性，爷爷每次奔波往挺辛苦的，所以每次都不告诉爷爷，和老师那边的说辞是家长没空。许是以前在就读的学校里成绩还行，无需家长老师太过操心的缘故，老师也不会刻意追究到底什么原因家长不来。
“对了，”阮知汝语气兴奋，“昨天我妈说，月底要来这边看个茶叶博览会，到时候约孟姑姑一起吃个饭呀。”
季郁听得一愣一愣的，猛地看向他们。
熊天和龙竹茂没什么大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奇怪之处。
下一秒，孟彷舟的话彻底让季郁吃了一惊。
他问：“姨妈几号到，我到时候去接她。”
阮知汝道：“是我们上课的下午，她自己打车住酒店。”
“好吧，我晚点和她打个电话。”
待两人说完，季郁错愕，“你们，是表亲关系吗？”
“对呀。”阮知汝眨眨眼。
龙竹茂一惊一乍的，“啊，你不知道呀？”
季郁静默片刻，心道，你们谁都没说，我怎么知道呢。
“所以，”孟彷舟后知后觉领悟过来，她怕不是先前误会了什么，微倾身子，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她的脸，“你之前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季郁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用微笑代替回答。
-
孟姑姑在七点半左右带着两个小孩子匆匆赶到。
孟彷舟给她指了位置，她便弯腰从后门进去，两个孩子暂时交由孟彷舟看管。
都是幼儿园大的小孩，穿着有刺绣校徽的园服，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梳着哪吒头，两个小揪揪怪可爱，男孩和女孩面容相似，眼睛像紫葡萄一样圆溜溜。
“小布丁~”阮知汝拉起女孩的手，让她坐椅子上。
“我也要坐！”男孩看着季郁坐的位置，嚷嚷道。
孟彷舟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暗含警告，“孟正。”
本来没小男孩那一句，季郁还打算让位置出来，现在反而有点不情愿了，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当然”不能和小孩子计较，于是起身让出位置，“你坐吧。”
孟彷舟捕捉到她牵强地扯嘴角的动作，被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勾起笑意。
他悄悄从教室后门进去，动作很轻地拖了最边上的两把椅子出来给两个女生坐。
季郁和阮知汝凑着小布丁坐，陪她在桌上贴贴纸。贴完后，小布丁卖弄起最近学的脑筋急转弯，两个女孩很配合地一唱一和说不知道，在她说出答案后夸她好聪明，小布丁被逗得笑吟吟的，给她们手上各贴了一个蝴蝶结和钻石。
孟正自己玩手里的卡有些无聊了，见几个女孩气氛热烈开心，便伸手去抢小布丁手里的贴纸，小布丁牢牢抓着不给他。
孟彷舟和熊天聊天的笑意止在嘴边，紧蹙着眉头，一把拉开孟正的手。
“你自己有的玩，抢小布丁的做什么？你平时不是最不屑这些花里胡哨的贴纸吗？”
“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小布丁愿意给你吗？”他说完，小布丁很快摇头表示不愿意，孟彷舟继续道：“看到了，她不给你。”
“我不管，我就要！”
孟彷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再闹揍你了。”
小霸王无法无天，蛮横道：“你要是揍我，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我爸爸说了，你是外人，不敢揍我。”
听见这句话，季郁不由拧眉。
即便孟姑姑对孟彷舟再好，依然无法改变他寄人篱下的事实，对于孟彷舟而言，那始终不是自己家。
童言无忌的背后，不知道是男主人多少次“外人”的言辞，才让小孩也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
阮知汝不悦地嘀咕，“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龙竹茂靠在栏杆边看戏，“放心吧，几岁的小屁孩而已，他舟哥有的是法子治他。”
果不其然，孟彷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试试看我敢不敢？我是外人，你爸也不敢揍我。”
小男孩吃瘪，气呼呼鼓着脸，就要把手里的卡丢向孟彷舟。
“喂，再闹回去就不给你看电影了啊。”孟彷舟按住他的手，抽出那叠卡片。
“不行！你自己答应了的！”
孟彷舟光明正大赖皮，“哦，那我也可以反悔。”
孟正鼻子呼气，“你！你说话不算数！”
“切，”孟彷舟勾唇嗤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两颗健达奇趣蛋，扔到他面前，“丑玩具归你，巧克力拿给小布丁，向她道歉。”
小孩不情不愿，紧闭双唇，就是不道歉。
“再不说什么都没了啊。”孟彷舟幽幽道。
小孩臭着脸，拆开了了两颗巧克力蛋，有玩具的两半握在手里，另外两半巧克力塞到小布丁手里，嘟囔了一句压根听不清的“对不起”，就扭开了脸。
小布丁也没好气地别开脸，不接受他的道歉。
季郁状若不经意地左看右看，时不时伺机观察孟彷舟的表情，他懒散地靠在栏杆边，偶尔注视教室内的景象，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没看出什么低落的情绪。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他好看的侧脸，廊灯照射下来的光影在他鼻梁和眉骨间显得那么生动。
风轻轻吹过，白色校服衣摆轻轻翻动，额前的碎发也在随风飞舞。
她忘记移开目光。
下一刻，被男生随意扫过来的眼神给抓包。
这回她没有躲闪，一双眼眸晶莹透亮，眼角和嘴角些微耷拉着，无声地表达对刚才“童言无忌”的不认同和反感。
或许，也是想告诉他，不要放在心上，不要难过。
孟彷舟笑了一声。
笑声低而缓地掠过她的头顶，好似引起了发丝的静电摩擦，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响，就这样传进了耳畔。
她抬手捏了捏耳廓软骨。
“没事。我也不和小孩一般计较。”
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宽厚的大手覆盖在她头顶，季郁倏地全身一僵，睫毛高频次地狂眨，几秒钟的时间被拉长好几倍，她愣愣地抬眼。
男生压低头与她对视，弯唇笑起来。
“我去买饮料，你喝什么？”
最后一节自习课，大家按照“左右循环前后滚动”，变动了新一周的座位。现在龙竹茂在第一座第一排，和阮知汝隔了一条过道。季郁和阮知汝在第二组第二排，孟彷舟在第三第一排，季郁的斜前方。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便收拾书包奔向自由的周末，冯津在班级门口喊人，“龙竹茂，叫几个人把班级布置一下。”
龙竹茂忙道：“好嘞！”
他站起来，目光在班级里逡巡，从仅剩不多还没溜走的人选中了就近的季郁和阮知汝。
“季郁你写字好看，阮阮你画画好看，你两在黑板写点字画点画，行吧？”
季郁没意见，阮知汝点头说好。
两个女孩对着推拉式的四面黑板商量，怎么布局比较好看，顾及到冯津待会要用到中间的白板放投影，她们最后决定将中间两扇黑板推至两边，左右两边由季郁写上“欢迎”和“家长”，然后阮知汝在边上画点小装饰。
季郁挑了根两个指节长的白色粉笔，将粉笔横着抓，踩在椅子上一笔一划勾勒出笔锋，几分钟后，黑板上便出现四个工整的楷体大字。
捻了捻指尖干涩的粉笔灰，她转身要去外边洗手池，未料撞见门口探进来的一颗脑袋。
“你在做什么？”季郁看向东张西望的邓易安。
他问：“孟彷舟呢？”
“他去找我们老班拿东西了，你找他干嘛？”龙竹茂也往门边看过来，再往走廊外一瞥，孟彷舟抱着一叠纸回来，他抬抬下巴，“诺，这不回来了。”
见邓易安背着书包一副要走的样子，孟彷舟问：“今晚不去实验楼自习了？”
“就是来跟你说这个的，”邓易安推了推眼睛，“我今晚早点回家睡觉，精神好了明天才有状态。”
孟彷舟眉梢一抬，“好，明天加油。”
“那肯定的。”邓易安满口道。
明天是物竞的初赛，他学这么多年了，小小初赛不需要如临大敌，肯定能拿下，他有这个自信。
孟彷舟按照冯津吩咐，把手上那叠纸一张张分发到每个座位上。
“分我一叠发吧。”季郁伸手。
孟彷舟拨了一叠给她，季郁拿过去看了眼内容，里面不知道是冯津哪里搞来的问卷调查，题目走的是温情路线，最底下还专门留了几行横线让家长写下给孩子的话。季郁笑起来，上一次在学校见到这样的还是幼儿园发的亲子关系问卷调查。
摆完全班的桌椅，熊天拍拍手去教室外面待着，走廊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家长，他抬手引导人往自家孩子的座位去。
孟彷舟和季郁见状，也主动上前做引导。
龙竹茂班级事务处理多了，经验丰富地打开投影，把电脑桌面的座位表放大到白板上。
“请各位家长按表格里孩子的座位就坐。”
季郁和孟彷舟面面相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很快，两人思索几秒，异口同声道：“换位置了。”
孟彷舟很快上前，将表格上的位置顺序调整成下午变动后的。
“季郁。”有人在耳后喊她，季郁回过头，看到季新南在向他招手。
她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季新南居然真的来了，没迟到，更没有放鸽子。
“爸爸，”她雀跃地迎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带到自己的位置，“我坐这里。”
入座后，讲台上的少年目光直直往下来，礼貌微笑：“叔叔好。”
季新南和煦地笑了笑，朝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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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近七点，家长几乎到齐，教室满满的都是人。
几个学生完成任务后，退居教室外。
季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孟彷舟从兜里拿了包纸巾出来，“要擦手吗？”
“要。”季郁抽了张，贴在手上吸水。
她垂眼，发现孟彷舟拆了胳膊的绷带，新愈合的伤口有些狰狞。
季郁不忍心再多看。
龙竹茂盯着远远走来的冯津的模糊身影，撞了撞孟彷舟的胳膊，“赌不赌？”
季郁闻言，“嗯？”
阮知汝解释：“老冯不是上课经常忘摘耳机就过来嘛，他们在猜这次他会不会忘摘。”
季郁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样的。这周上课，有三天他都戴着一只蓝牙耳机来班级，好笑的是，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愣是没一个人提醒他。
“刚开始我们还会跟他讲忘摘耳机了，后来干脆都不说了，就拿这个来打赌，他没来之前，大家猜他摘没摘，如果没摘，就猜他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阮知汝耐心地向季郁科普班里的“小游戏”。
原来是故意不说，季郁笑了笑。
“我猜他忘摘了。”龙竹茂道。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共见了冯津三次，次次他都戴着耳机，说不准家长会也惯性使然，忘了这回事。
孟彷舟抱臂，悠然道：“我猜他肯定摘了。”
“哟，”龙竹茂狐疑地瞧他一眼，“这么笃定？”
众人脑袋转向同一个方向，等待答案的揭晓。
冯津徐徐走来，难得地换下平时宽松大T恤，穿上了板正的衬衫，乱糟糟的头发也罕见地抹了发蜡抓出了造型。
“干嘛呢，”他扫向教室外的一排学生，“行注目礼呢？”
孟彷舟的唇角勾起得胜的弧度，他轻笑，“老冯，今天很帅，耳机也记得摘了。”
“也不看看里面多少家长，”冯津被夸得翘起尾巴，“能不正式点吗。”
目送冯津进教室，孟彷舟歪着脑袋看向龙竹茂，“龙总，愿赌服输。”
龙竹茂无奈地唉了一声，“说吧，要我做什么。”
“上次你让我贴的那种创口贴，下周一来，在脑门贴两天。”孟彷舟坏笑，和阮知汝说：“你等会儿拿两个粉色的给她。”
季郁微微瞪眼。
他们说的创口贴，不会上次孟彷舟打架之后贴在额角的那个吧？
所以是打赌输了才贴的，不是她和时彗以为的那种暧昧女孩给的。
“这就过分了吧，”龙竹茂极为不满，讨价还价，“第一，你那次是真有伤，第二，我让你贴的是白色的熊猫图案的，第三，你只贴了一天。就跟你贴一样的吧，一天。”
孟彷舟缓缓摇头，“贴一天粉色的，贴两天白色熊猫的，你选吧。”
“我的创可贴只有浅粉色的，不会很鲜艳的。”阮知汝提醒道。
“那我还是贴一天粉色的。”龙竹茂道，反正早死早超生。
不知道冯津说了什么，教室了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季郁望进去，看到季新南认真地在听班主任说话，点点头后拾起桌上的笔，低头做那份问卷。
他的隔壁是空着的，也就是阮知汝的家长没来，阮知汝初中是外市的，大概率父母也在外市到不了。教室里还有几个座位也空着，其中一个是孟彷舟的位置。
“你姑姑怎么还没来？”熊天替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在路上了。”孟彷舟说。
下午孟青丽给他发过消息，原本让姑父曾斌去接小孩，可这人下班转头就忘记这回事和同事去喝酒了，孟青丽打过去的电话还是他同事帮忙接的，说他人喝多了。孟青丽没办法，只得先去接小孩，再辗转过来景一。
他让她别来了，但孟青丽说不行，怎么也得来一下。其实，要不是冯津说分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让家长尽量都来，孟彷舟是不愿意麻烦她姑来的。
他从小就认为这个家长会对他来说没什么必要性，爷爷每次奔波往挺辛苦的，所以每次都不告诉爷爷，和老师那边的说辞是家长没空。许是以前在就读的学校里成绩还行，无需家长老师太过操心的缘故，老师也不会刻意追究到底什么原因家长不来。
“对了，”阮知汝语气兴奋，“昨天我妈说，月底要来这边看个茶叶博览会，到时候约孟姑姑一起吃个饭呀。”
季郁听得一愣一愣的，猛地看向他们。
熊天和龙竹茂没什么大反应，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奇怪之处。
下一秒，孟彷舟的话彻底让季郁吃了一惊。
他问：“姨妈几号到，我到时候去接她。”
阮知汝道：“是我们上课的下午，她自己打车住酒店。”
“好吧，我晚点和她打个电话。”
待两人说完，季郁错愕，“你们，是表亲关系吗？”
“对呀。”阮知汝眨眨眼。
龙竹茂一惊一乍的，“啊，你不知道呀？”
季郁静默片刻，心道，你们谁都没说，我怎么知道呢。
“所以，”孟彷舟后知后觉领悟过来，她怕不是先前误会了什么，微倾身子，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她的脸，“你之前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季郁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用微笑代替回答。
-
孟姑姑在七点半左右带着两个小孩子匆匆赶到。
孟彷舟给她指了位置，她便弯腰从后门进去，两个孩子暂时交由孟彷舟看管。
都是幼儿园大的小孩，穿着有刺绣校徽的园服，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梳着哪吒头，两个小揪揪怪可爱，男孩和女孩面容相似，眼睛像紫葡萄一样圆溜溜。
“小布丁~”阮知汝拉起女孩的手，让她坐椅子上。
“我也要坐！”男孩看着季郁坐的位置，嚷嚷道。
孟彷舟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暗含警告，“孟正。”
本来没小男孩那一句，季郁还打算让位置出来，现在反而有点不情愿了，但这么多人看着，她“当然”不能和小孩子计较，于是起身让出位置，“你坐吧。”
孟彷舟捕捉到她牵强地扯嘴角的动作，被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勾起笑意。
他悄悄从教室后门进去，动作很轻地拖了最边上的两把椅子出来给两个女生坐。
季郁和阮知汝凑着小布丁坐，陪她在桌上贴贴纸。贴完后，小布丁卖弄起最近学的脑筋急转弯，两个女孩很配合地一唱一和说不知道，在她说出答案后夸她好聪明，小布丁被逗得笑吟吟的，给她们手上各贴了一个蝴蝶结和钻石。
孟正自己玩手里的卡有些无聊了，见几个女孩气氛热烈开心，便伸手去抢小布丁手里的贴纸，小布丁牢牢抓着不给他。
孟彷舟和熊天聊天的笑意止在嘴边，紧蹙着眉头，一把拉开孟正的手。
“你自己有的玩，抢小布丁的做什么？你平时不是最不屑这些花里胡哨的贴纸吗？”
“我现在就想玩这个！”
“小布丁愿意给你吗？”他说完，小布丁很快摇头表示不愿意，孟彷舟继续道：“看到了，她不给你。”
“我不管，我就要！”
孟彷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再闹揍你了。”
小霸王无法无天，蛮横道：“你要是揍我，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我爸爸说了，你是外人，不敢揍我。”
听见这句话，季郁不由拧眉。
即便孟姑姑对孟彷舟再好，依然无法改变他寄人篱下的事实，对于孟彷舟而言，那始终不是自己家。
童言无忌的背后，不知道是男主人多少次“外人”的言辞，才让小孩也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
阮知汝不悦地嘀咕，“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龙竹茂靠在栏杆边看戏，“放心吧，几岁的小屁孩而已，他舟哥有的是法子治他。”
果不其然，孟彷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试试看我敢不敢？我是外人，你爸也不敢揍我。”
小男孩吃瘪，气呼呼鼓着脸，就要把手里的卡丢向孟彷舟。
“喂，再闹回去就不给你看电影了啊。”孟彷舟按住他的手，抽出那叠卡片。
“不行！你自己答应了的！”
孟彷舟光明正大赖皮，“哦，那我也可以反悔。”
孟正鼻子呼气，“你！你说话不算数！”
“切，”孟彷舟勾唇嗤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两颗健达奇趣蛋，扔到他面前，“丑玩具归你，巧克力拿给小布丁，向她道歉。”
小孩不情不愿，紧闭双唇，就是不道歉。
“再不说什么都没了啊。”孟彷舟幽幽道。
小孩臭着脸，拆开了了两颗巧克力蛋，有玩具的两半握在手里，另外两半巧克力塞到小布丁手里，嘟囔了一句压根听不清的“对不起”，就扭开了脸。
小布丁也没好气地别开脸，不接受他的道歉。
季郁状若不经意地左看右看，时不时伺机观察孟彷舟的表情，他懒散地靠在栏杆边，偶尔注视教室内的景象，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没看出什么低落的情绪。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他好看的侧脸，廊灯照射下来的光影在他鼻梁和眉骨间显得那么生动。
风轻轻吹过，白色校服衣摆轻轻翻动，额前的碎发也在随风飞舞。
她忘记移开目光。
下一刻，被男生随意扫过来的眼神给抓包。
这回她没有躲闪，一双眼眸晶莹透亮，眼角和嘴角些微耷拉着，无声地表达对刚才“童言无忌”的不认同和反感。
或许，也是想告诉他，不要放在心上，不要难过。
孟彷舟笑了一声。
笑声低而缓地掠过她的头顶，好似引起了发丝的静电摩擦，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响，就这样传进了耳畔。
她抬手捏了捏耳廓软骨。
“没事。我也不和小孩一般计较。”
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宽厚的大手覆盖在她头顶，季郁倏地全身一僵，睫毛高频次地狂眨，几秒钟的时间被拉长好几倍，她愣愣地抬眼。
男生压低头与她对视，弯唇笑起来。
“我去买饮料，你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