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聂霜跟张姐交代过炒两个清淡的菜,但张姐误会了她的意思,一桌菜,全少油少盐,一丁点儿辣椒也没有。

    看出了这桌寡淡的菜是为谁做的,梁亦潮筷子一搁,睨了眼聂霜。

    “这才刚开始,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尴尬地瞥了眼傅聿时,聂霜并不接受她哥的指控,“谁知道你要来。”

    他刚才乱讲话,什么准妹夫的,这笔帐她还没算呢。

    “嗯,是我不该来。”

    知他在调侃自己,聂霜瞪他一眼,但好歹心软,起了身,“我让张姐再给你炒个菜。”

    “别折腾了。”本就是玩笑话,梁亦潮拽住她,“你哥我又不是外人,不需要你特别对待。”

    他的揶揄里,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昨晚才跟他说不想谈恋爱,今天就把人带来了烟雨,聂霜也没办法跟他透露合作的事,只能装作听不懂,拿了碗,给他盛了排骨汤,想堵住他的嘴。

    转头,就见傅聿时用一双深眸望着自己。

    以为他也想喝,她又找了个空碗过来,刚拿起勺子,碗就被梁亦潮抢走。

    “吃你的饭,我来招待客人。”

    “我不喝汤。”傅聿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他也有妹妹,但他发现聂霜和梁亦潮之间的相处,和他们完全不同。

    以前陆樨考好了,或是琴练得不错,他会给她奖励,但从不会无条件宠溺她,有时甚至说得上严厉。

    而她,知道撒娇那套对他行不通,也很少跟他示弱。

    当然,会时不时拿着条件来要挟他,谋取好处。

    据他所知,梁亦潮并不愿意接手他父亲的公司,独自北上创业,没了这边的背景资源,从零开始,困难可想而知。

    但他竟还能抽出时间,亲自过来看她,甚至连狗屋这种小事也会惦记着。

    而她,虽然会跟她哥互怼,但似乎也很依赖他。

    即便知道他们是兄妹,这种无条件的依靠和信任,依旧让他心生妒嫉。

    究竟是不想喝汤,还是不想喝他盛的汤?梁亦潮也没介意,笑着放下碗。

    “对了,今天的事谢了。”

    两人方才在院外碰面,他认出对方是傅聿时,但情况紧急,没来得及正式打招呼。

    傅聿时礼貌地颔首道:“应该的。”

    咂摸着这三个字,梁亦潮不由得看向聂霜。

    她说了不想谈恋爱,但傅聿时对她的态度,也根本不像是在应付长辈。

    得知这件事是他帮忙解决的,梁亦潮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在徐若面前称他为准妹夫,虽然有替聂霜正名的成分,但谁知道会不会成真?

    对上梁亦潮的视线,聂霜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不知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她索性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将脑袋转向左边。

    下一秒,却又对上了李早似笑非笑的眼神。

    左右夹击,她只能默默埋了头,目不斜视地吃饭。

    “聿时哥是古意的老板吗?”李早问。

    他之前就一直纳闷,古意声名在外,为什么会找烟雨这个小庙合作,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

    “不算,我大哥是古意的股东,我只是随口跟他提了下烟雨。”傅聿时轻描淡写道。

    虽然烟雨并不差,但李早很清楚,若没有聂霜和傅聿时的这层关系,他们根本连古意的门槛都够不到。

    傅聿时却并不将功劳揽在身上。对他的初印象很不错,李早咧开一口白牙,朝他抱了拳。

    “多谢哥的推荐。不得不说,哥很有品位。”

    瞄了眼聂霜,他又道:“当然,更谢谢你今天的解围,要不是你,指不定还要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呢。”

    “客气了。”

    “那个...”想起梁亦潮刚才的话,李早没忍住好奇,“我什么时候能喝你们的喜酒?”

    他怎么也没料到,那次相亲后,两人竟还有后续,聂霜没提过,他也没多问,毕竟当初连人家的资料也懒得查,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但今日见这情况,“准妹夫”这三个字从她哥的嘴里说出,不管是不是权宜之计,但她没急着否认,八成有戏。

    抛开对有钱人的偏见,傅聿时这人其实真挺不错的。

    跟她之前相亲的那些纨绔弟子截然不同,成熟稳重,温和有礼,但该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关键是,他对她,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游离在他们的对话之外,聂霜不知在想些什么,筷子无意识夹了颗豌豆,闻言手一顿,豆子顺势掉了下去。

    她将筷子放下,看向李早,“吃完了就赶紧去送货吧,雪不会停,只会越来越大。”

    李早挑了挑眉,“行,送货,马上就去送。”

    这桌清淡无味的菜,他本来也吃不下去,更不想当电灯泡,随便扒了两口就溜了。

    见人离开,聂霜才转向傅聿时,“抱歉,小孩子乱说话,别介意。”

    他却只是盯着她,轻飘飘说了句,“没事。”

    反倒是梁亦潮,饱含深意地瞧着两人,眼角的笑几乎快溢出来。

    但他也很快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这趟回来,他除了看聂霜,还要拜访一些父亲那边的老客户,谈生意。

    雪当真越下越大,院里覆上了一层白。

    梁亦潮也不撑伞,抬脚就往院子里跨,聂霜拉住他,去休息室找了把伞,让他撑着,两人并肩走到门口。

    推开院门,他收了伞,问她:“你想搬出去?”

    只要陈姨在家,她的事就别想瞒他。

    但她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有些委屈,“你送我的那个小香炉,被弄坏了。”

    看出她不想多说什么,又清楚自己很快要回北方,护不了她多长时间,他也没劝她别搬。

    只揉了揉她脑袋,“下次给你买个更好的。”

    “不用。”聂霜笑了下,“我会把它修复好的。”

    往餐厅的方向瞅了眼,梁亦潮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对于人家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你有什么看法?”

    “他人挺好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将合作的事隐瞒了下来。

    听她这么说,他没忍住,笑了下。被发了好人卡,他那个准妹夫路还挺长。

    “对了哥,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她害怕和聂舒曼独处,他点头,“好。”

    回到餐厅,傅聿时已经放下了碗筷。

    他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碗饭。此刻正在穿大衣,似是准备离开了。

    见他脸色有些发红,她不放心,“你发烧了?”

    傅聿时低头看表,神色不以为意,“低烧,不要紧。”说完却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附近有医院,要不要去看看。”

    他摇头,“钟表展下午三点多还有个论坛活动,这一来一回,恐怕会来不及。”

    当名人真挺不容易的,嗓子哑成这样,还要对着镜头说话。

    如果不是冒着风雪跟她来烟雨,大概病情也不会加重,她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

    “要不你就在这儿休息,睡个午觉?”

    傅聿时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意外地没有拒绝,“那就麻烦了。”

    上楼时,两人碰见从楼上下来的苏行知。

    想起刚才他怀疑的眼神,聂霜没主动打招呼。

    楼上是休息的地方,属于私人领地,她却带了傅聿时上来,苏行知愣了下,也不方便多问什么,只面色抱歉地对聂霜开了口。

    “小霜,我替徐若向你道歉。”

    聂霜唇角闪过一丝凉薄的笑。

    他替她?

    也对,两人关系匪浅,不然也不会为了安慰徐若,连午饭都不吃。

    见她一脸冷淡,苏行知再要开口,却被她打断,“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吧。”

    对上傅聿时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他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吞下,“好。”

    没想到聂霜会带自己去她的房间,傅聿时立在门口,犹豫了稍许,才迈腿进去。

    房间整洁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空间不大,刚好摆下一张单人床,单人沙发,小书桌。

    沙发小,容不下个子很高的他,聂霜想让他去床上休息,他却径直朝沙发走过去。

    没有勉强他,如果是换做是自己,她也会这样。

    她打开空调,调到舒服的温度,又从床上拿了床毯子给他,“其实你不用特意把烟雨推荐给古意。”

    在咖啡厅得知他认识陈菲菲时,她还并未将古意的订单和他联系起来,直到他亲口向徐若吐露实情。

    但人情这种事,她向来不愿多担。

    傅聿时并不意外她的话,哑声道:“我只是向我哥推荐了烟雨,但最终的决定是他考察后做出的,跟人情无关。”

    她微微点头,又想起什么,“既然傅家有古意这么大个古董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东西拿去和璟修复呢?”

    “顺路。”

    他说的是实话,聂霜也没怀疑,只轻笑了下。

    若那天,他不顺路,而她也提早看见暴雨预警,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认识傅聿时了,而他此时此刻,就更不会出现在她房间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所以陈菲菲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你,不仅是因为跟你哥的私交,更因为傅家是古意背后的大股东吧?”

    朋友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合作伙伴的请求,却不得不答应。

    她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借了傅家的势。

    没回答她的问题,傅聿时望着她,“时间不多了。”

    反应过来打扰他休息了,聂霜忙道:“你等我两分钟。”

    她下楼去药箱里找了退烧药,倒了杯水,重新回到二楼。

    将东西递给他,她看了眼手表,“四十分钟后叫你,可以吗?”

    吞下药,傅聿时哑声应了句,“好。”

    她走后,他拿出手机取消了在酒店定的房间。

    沙发有点短,他只能靠着,想着她曾经在这里休息过,他甚至觉得这方寸之地挺温馨的。

    她给的毯子带了点若隐若现的清淡花香,并不甜腻,清冽好闻。

    跟她身上那种温柔疏离的味道很像。

    疲惫地阖上眼皮之前,傅聿时将毯子裹紧,在属于她的香味融入他的呼吸时,陷入了一场温暖的梦里。

    其实他自己也定了闹钟,但吃了药,在这温暖的小房间里睡得太沉,竟丝毫没听见闹钟的响动。

    以至于他察觉有人在探他额头时,以为是在做梦,猛地将人往怀里一拽。

    聂霜原本只是见他睡得太沉,怎么也叫不醒,以为烧晕了,便伸手探了下。

    被他这么突然一拽,没任何准备,她差点摔在他身上。还好最后关头,她抓住了沙发扶手。

    但两人面对面,也不过两三个拳头的距离。

    而此刻,傅聿时已睁了眼,正直直盯着她。

    那双眼睛沉黑如墨,乍一看总觉得有些冷,可定睛打量却又讳莫如深,像装了千言万语。

    霎那间,某种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脑子里冒出个荒唐的想法。

    “我们,”聂霜怀疑地看着他,低喃道,“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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