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也没收到新的回复,聂霜握着手机,犹豫稍许,将刚才删掉的那句话发了过去。

    [对了,修理费是多少?]

    几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复。

    [真把我当修理师了?]

    盯着这句话,她沉默须臾,敲下几个字。然而,想起上次在艺术展,他们为了那点房钱吵架的样子,她又将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她应下了他的好意。

    [你如果是修理师,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钟表修理师]

    看见这话,傅聿时笑了下,还挺会拍马屁的。过了会儿,又收到她的信息。

    [不过,修理费不要,可以请你吃顿饭吧?]

    他就猜到了,她没那么心安理得。

    [你亲手做的?]

    [只要你不嫌弃]

    [那就明晚?]

    [你明天回国吗?]

    [嗯]

    [好,那就这么定了]

    “傅聿时,你怎么这么好哄啊!”

    只是一顿饭就能让他一扫沉郁,迟越在旁边半是叹为观止,半是恨铁不成钢。

    转眼,又换了副扼腕叹息的神情。

    “你对苏珊要是有这一半的温柔,一半的热情,人家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总部,借用老大的名头来堵你......”

    正说着,“嘎吱”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位肤白貌美,身着大牌的女生踩着高跟鞋款款而至。

    黑色卷发披在肩后,她浑身散发着锋芒,落在傅聿时身上的那双眸子,更是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爱慕。

    “你好,傅聿时。”苏珊伸出纤纤玉指,笑意盈盈。

    傅聿时盯着她,几秒后,才缓缓伸出手,只是礼貌性地轻碰了下,便很快收回。

    苏珊并不介意。

    她拉开椅子,仪态从容大方,“那我们就直奔合作的主题...”

    傅聿时打断她,“谁说我答应合作?”

    苏珊微微挑眉,“傅聿时,你不妨先听听我的提议,至于是否要同辰星合作,你可以慢慢考虑,等回国了再给我回复。”

    这顿午饭吃的有些拖泥带水,战战兢兢。因为刚才的信息,此刻聂霜正被一脸八卦的徐若盘问。

    “小霜姐,”徐若下巴朝她手机点了下,“是傅聿时哥哥?”

    “是他。”

    想起上回梁亦潮对她的警告,徐若大着胆子问出了之前不敢问的八卦。

    “你们已经订婚了?”

    “没有。”

    如果没有订婚,那就是......

    “你们准备结婚了?”徐若尖叫起来。

    李早被震得耳朵发麻,也狐疑地望向徐若。唯独苏行知似乎并不关心这八卦,面色如常给大伙儿盛汤。

    局面复杂,难以解释清楚。聂霜按着突突的额角,僵笑了下。

    还好,客户的电话恰逢其时打进来,将她从泥潭中拯救了出去。

    下班后,聂霜特意绕路,回了趟梁家。

    梁亦潮送的那只香炉被她不小心撞碎,搬家时没带走,怕在路上被碰坏。她今晚回去,准备将东西带回出租屋修复。

    客厅放着好几个黑色长衣架,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新款冬装、礼服、配饰。

    见她回来,聂舒曼不冷不淡看她一眼,拢了下披肩,招手让她过去。

    “来试试这件。”她挑了件白色礼服出来。

    聂霜迟疑了下才走过去,“妈,我不需要衣服。”

    “过几天就是傅老太太的生日了,你不去?”

    她还没接到傅聿时的邀约,但如果是真的,怕是免不了走一趟。

    见她走神,聂舒曼将衣服塞她怀里,“到时候可别给梁家丢脸。”

    沉默稍许,聂霜还是去换了衣服。一字肩,收腰,下摆鱼尾款,很凸显身材,但穿着实在不舒服。

    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后,聂舒曼又递给她一条珍珠项链和一双浅色高跟鞋。

    聂霜向来不喜欢戴首饰,也几乎不穿高跟鞋,但为了尽快脱身,她像个没有感情的试衣机器,将项链往脖子挂好,脚下蹬上高跟鞋。

    聂舒曼看着她的目光,像鉴赏一件艺术品,犀利,挑剔,最后终于满意地点头。

    却让她心头涌出阵阵冷意。

    “脱下来吧。”她不急不缓道,“小心点,别弄坏了。”

    交代裁缝腰部可以再收些后,聂舒曼继续沉浸在新衣的试穿上。

    她没有问女儿在新家是否住得习惯,也没有问她是否遇到了棘手的问题需要帮忙。

    盯着那个优雅的背影,聂霜淡然开口,“妈,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精致的红色指尖在衣架上掠过,聂舒曼背对着她,语气不高不低。

    “傅老太太的寿宴,会有不少千金小姐出席,尤其是那个傅氏大股东文华的女儿文渊,大提琴拉得不错,听说她从小就喜欢追着傅聿时跑。”

    聂霜微微皱眉。

    “到时候,”她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又锐利,“你可别大意了。”

    疲惫地应了一声后,聂霜提着袋子离开。

    东西太多,是陈姨将她送到门口的,“夫人还是很疼小姐的,听到消息,立马找人来给你做衣服。”

    陈姨装了些补身体的东西在她车上,叮嘱她一个人在外千万要好好吃饭。

    聂霜笑笑,没回话,和陈姨拥抱了下,便开车离开了梁家。

    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她发现后脖子处有些痒,镜子一照,红了好大一片。

    应该是那件新礼服惹的祸。

    她从药箱翻出许久不曾用的过敏药。

    也不知道过期没,她累的连保质期也懒得看,困乏中,她一手捋着头发,一手使劲往脖子后面喷。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脑子骤然清醒。

    自那晚后,这是第二次响起诡异的敲门声。

    换锁后,她又在门口装了监视系统,点开手机里的软件看了下,敲门的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那人停了片刻,又开始敲。

    空旷的房间,没了傅聿时,她大脑僵冷,宕了机,心脏快跳出身体。忘了还有其他很多办法,她扔下喷雾,下意识打给了他。

    电话拨出去,门外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聂霜靠在墙上,深深舒了口气。

    此刻是日内瓦当地时间下午三点,沂市晚上十点。

    傅聿时那头已经接了起来,语气中明显带着对这通沂市深夜来电的意外。

    “聂霜?

    聂霜调整好呼吸才开口,“不好意思,我拨错了。”但那微微颤抖的嗓音,还是泄露了些什么。

    须臾后,他沉声问她:“那个人又来敲门了?”

    “没有。”

    然而,语气里短暂的停顿,让傅聿时有了判断。

    “等我。”他说完这两个字便挂了电话。

    等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问,电话里已是忙音一片。

    几分钟后,物业的两个工作人员上了门。对方接到傅聿时的电话,连忙调出监控,但画面显示那人已经逃出去了。

    “不过聂小姐你放心,我们今晚一定会严防死守,死死盯着监控的。”矮胖的那个年轻人说。

    “是啊,您放心。”高个子拍着胸脯道,“您男朋友傅先生威胁过,不,叮嘱过,我们要是再出差错,这份工作恐怕就不保。”

    聂霜没有纠正高个子的误会,但对傅聿时的感激几乎快溢出心底。

    待物业离开后,她锁了门,将玄关的换鞋凳推到门边抵着,这才放心回了卧室。

    刚才和物业谈话时,错过了好几个他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电话却是占线中。

    也不知道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电话也没接,傅聿时很着急,第五次给她拨出去时,他接到了迟越的来电。

    “在机场?”

    “嗯。”

    “怎么没呆几天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工作完成了自然就走了,怎么,想请我吃饭?”

    “好久没聚了,是有这么个想法。不过,你以前没这么着急啊。”

    脑子里想起她那句“我等你回来”,他勾了下唇,“嗯,有点急事就先回国了。”

    迟越再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了,“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

    聂霜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冷静下来后,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还怕吗?”他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让她莫名安心下来。

    她本想撒个谎,可又觉得在他这个聪明人面前实在没有必要。

    “有点。”

    “那就别挂电话。”

    跟他聊天,的确能阻止她的胡思乱想,但听到嘈杂的背景声和广播,她才反应过来什么。

    “你在机场?”

    “嗯。”

    “那你要登机了吗?”

    “还早,可以陪你聊会儿。”

    聂霜以为傅聿时口中的聊会儿,顶多十几二十分钟,但一个小时候后,他也没催她挂电话。

    刚开始还有些尴尬,听着他的呼吸声如此贴近,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慢慢地,在他的话题引导下,她自在了不少。

    也不用一直说话,他处理工作的事,她在查看烟雨的社交账号,想到什么就聊两句。仅仅是知道对方在线,她就莫名有了安全感。

    如同那晚在医院,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

    只是,这次隔了差不多八千公里的距离。

    突然想到什么,聂霜抬起头,朝窗外望去,一轮清亮的圆月高悬天幕。

    “你那边能看到月亮吗?”

    傅聿时恰好坐在候机大厅的窗边,他抬头,便看见湿漉漉的停机坪,银辉洒落一地。

    “嗯,很美。”

    听见他的回答后,她脑子里蓦地浮现那句古诗“天涯共此时”。

    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划过,她竟然和一个远在瑞士的人分享月光。

    翻完社交账号的新留言后,她随意翻看着其他账号,刷到了一个教做菜的美食博主。

    “对了,你明天想吃什么菜?”静谧中,她再次开口。

    不想让她太麻烦,傅聿时随口说了几道简单易做的菜。

    “会做吗?”

    这话落在聂霜耳朵里,就有些瞧不起人了。

    于是,她顺道把张姐回家,烟雨小食堂只能他们轮流做饭的情况提了下。

    电话那头却突然静了下来。

    然后,贴着听筒,她分明听到傅聿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很沉,因嗓子的疲惫,又显得喑哑,声音几乎贴着她最敏感的耳朵而出。

    浑身如同触了电。

    某个瞬间,她脑子里浮现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副嗓音,如果讲起情话来会有多动听?

    “你笑什么?”

    她关掉刚才的念头。

    “没事。”他含糊说,“只是解开了一个误会。”

    原来苏行知并没有单独做饭给她吃。

    “哦。”

    隔了几分钟,百无聊赖的聂霜又想起什么,突然正襟危坐起来,“我们决定让徐若留下来将功补过,不知道你那边...”

    想起那日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她认为有必要向这个古意合伙人交代后续情况。

    “你定就好了。”他语气淡淡的,似乎完全不在意。

    聂霜愣了下,“谢谢。”

    那晚,傅聿时在机场候机厅,断断续续陪她聊了一个半小时。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信息时,他突然开口,“后悔搬出来住吗?”

    聂霜盯着天花板,缓缓道:“想要自由,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要不,再换个地方?”

    “不用了,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她解释说:“而且,已经换了锁,物业现在也盯得紧,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刚才是我自己太胆小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危险来临时,她会害怕,恨不得立刻逃离。但风暴过去,她又忘了教训,忍不住去靠近那些危险却美好的东西。

    她并不是一个多坚定的人,人生的天平也始终在摇摆中。

    傅聿时顿了下,“好,那就不搬。”

    挂了电话,聂霜总觉得他最后那句话,有点欲言又止的意味。

    但困意如猛兽将她攫获,而他也马上要登机了,她便没再刨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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