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一僵。

    傅聿时疑心自己听错了,但又全然不敢开口,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

    然而,伏在他肩头的人,却已呼吸平稳地入了梦。

    一瞬间的眩晕后,他微闭着眼睛,沉沉叹出一口气。

    将聂霜放进被窝后,傅聿时没离开,依旧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又像是在透过时光的缝隙,窥探他们的曾经。

    她是已经知道了吗?

    还是说,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巧合?

    --

    下了整晚的雨,翌日是难得的晴天。

    但天气预报提示有雨,以往万一,聂霜出门时,顺手拿了那把红色雨伞。

    路程并不远,她提议步行,两人牵着手,一路慢慢悠悠晃过去。

    路过热闹的二手集市,聂霜兴奋地将傅聿时拽了进去。

    傅聿时没有专门花时间逛街的习惯,也不喜欢嘈杂的环境。

    但被她牵着,在人潮涌动的集市里穿梭,看她在不同摊位间驻留,他唇角的笑几乎没停过。

    “慢点。”他不停提醒她,“小心别被撞到。”

    但显然,这姑娘有恃无恐,知道他会保护好她,便只顾着去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古董首饰,老相机,水晶杯,旧画......她不放过每个有趣的摊位。

    傅聿时无奈,只能边盯着她,便留心着周围的环境。这种地方小偷多,稍不留神,身上的东西就会不翼而飞。

    趁她不注意,他还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过足眼瘾后,聂霜却只挑了两个麋鹿的冰箱贴,“一人一个好不好?”

    不知道她为何执着于冰箱贴,傅聿时眉头一皱,一脸嫌弃,“不要。”

    “为什么?”

    他盯着她不说话,那意思是,“你觉得呢?”

    反应了两秒后,聂霜想起了之前送给程延的那个冰箱贴,手中之物顿时变成某种呈堂证供,被她默默放回原处。

    她又在手工饰品摊位看到了一对情侣戒指,做工一般,但样式特别。

    其中一枚指环上有蔓藤状的花纹,而另一只,她仔细辨别才发现像只老虎。

    猛虎嗅蔷薇?

    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按照他平时吃穿用度的习惯,应该不想把这东西戴在身上,便恋恋不舍地将戒指放下。

    见她研究了好一会,最后却没买,傅聿时有些疑惑,“怎么了,不喜欢吗?”

    聂霜摇头,“你应该会觉得不太精致吧。”

    “嗯,是挺糙的。”他毫不掩饰对这小玩意质感的嫌弃。

    有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她瞪他一眼,不想理他,径直抬腿往前,结果被他攥住胳膊,往后一拽。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付了款,拿起女生那只,套在她无名指上。

    “只要是你喜欢的,怎样都好。”

    明明这对戒指只是心血来潮的玩具,她却在他替自己套上的瞬间,心跳加速到几乎失重。

    “换你了。”

    傅聿时嘴上嫌弃,却还是陪着她继续这个游戏,将男士那枚放入她掌心,示意她给自己戴上。

    他的目光太炙热,聂霜被烫得心跳踩空。

    她屏住呼吸,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迅速替他套上。

    两枚都刚好合适,像是特意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戴上戒指后,傅聿时眼神变得越发粘腻而郑重,聂霜忽然意识到什么,懊恼自己不该拿戒指来开玩笑。

    出了二手集市后,她脚程很快地走到他前面去。

    傅聿时三两步跟上去,伸手牵住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害羞就放过她。

    “上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家,你说安静,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这回,聂霜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家的意思,不光是一个居住空间,还有因爱而聚在一起的人,以及他们共同创造的未来。

    他在问她关于未来的规划。

    她当然愿意跟他一点一滴地,亲手去创造这个温馨的家。

    按耐住紊乱的心跳,聂霜顿下脚步,仰头看他,眼里没了刚才的羞怯,目光纯粹而笃定。

    “有你在就好啦。”

    傅聿时盯着她,忽然将她拦腰抱过来,偏头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你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被他的气息撩得耳根通红,他还不放开,又顺势含住她耳下的软肉,轻咬了下。

    “喂,这是街上哎~”聂霜浑身发麻,去掰他放在腰上的手。

    “怕什么?”他睨她一眼,故意低头去寻她的唇,“这是个自由的国度。”

    “......”

    植物园免票,游客挺多的,而植物的种类,似乎也比记忆中更繁盛了。

    这座历史超过两百年的植物园,是聂霜从前最爱的地方之一,心情好或不好时,只要有空,她都会一个人过来逛逛。

    坚韧蓬勃的植物,可爱的小动物,对她而言,这里像个治愈的桃花源。

    在贝多芬小路,她抬头就看见一只松鼠正从树上跳下,有人扔了坚果过去,它蹦跳着过来觅食。

    摸出手机拍照时,聂霜发现有水珠缀在屏幕上。

    抬头看了眼,下雨了。

    她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红色雨伞,撑开后,让傅聿时负责拿着。

    “你很喜欢这把伞?”接过伞柄时,他目光有片刻的恍惚。

    “当然。”

    终于拍到满意的照片,聂霜收了手机,伸手去握住伞柄最底端,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

    “哎,你说——”

    她眼底带笑地看向傅聿时,目光平静而悠远。

    “你送我这把伞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吃货呢?”

    霎那间,喧嚣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下来。

    只有拍打在叶子上的哗哗雨声,踩在不规律的心跳上。

    在傅聿时发怔时,聂霜将握住伞柄的手微微上移,覆在他指尖上。

    “好久不见,Neil。”

    她的声音柔和而平稳,却隐隐涌动着被时光发酵的浓烈情愫。

    原来昨晚的疑虑并非错觉,她真的已经知道了。

    她眉眼带笑的样子,让傅聿时心里的那只靴子落地,此前的煎熬和挣扎,霎那间被心安所取代。

    他凝试着她,好半晌,才微微滚动喉结,释放出略微沙哑的嗓音。

    “好久不见,聂霜。”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穿越了几年的时间,终于抵达彼此面前。

    而曾经的那些不解、争执、戾气,都化为雾霭,在辨认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

    雨越下越大,傅聿时撑着伞,带聂霜去了有建筑遮挡的避雨处。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

    躲雨的檐下,傅聿时偏头去看旁边的聂霜,她只静静观雨,没有生气,亦没追问他为何隐瞒。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昨天。”

    她浅笑道:“我去了我们从前住过的公寓,Emilia看到我们的合照,认出了你。”

    他点点头,原来昨天她哭得那样伤心,并不是因为感冒。

    “对不起,我隐瞒了。”他一瞬不眨,盯着她的侧脸。

    雨水的哗哗声加重,一切更显静默。

    聂霜微微摇头,“你不愿意说,必定有你的理由。”

    她顿了下,“而且,我也该跟你道歉。那时,你约我在这里见面,我失约了。”

    “没关系。”他气音溢出一丝很沉的笑。

    其实,过去的几年,他一直以为她恨他,不愿再见到他。

    直到重逢后,他才知晓,原来当年的失约是因为周玉山的意外。

    聂霜转头看他,眼眶微微发红,“那个时候,你等了我很久吧?”

    似乎也没多久,只是从清晨到天黑,他没等到人,闭园后,不得不回公寓,而她的房间早已人去楼空。

    此后的半个月,他推迟回瑞士的行程,每天都来,等一个再不会归来的人。

    “不重要了。”

    他伸手去牵她,指节温柔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抚平那些年的遗憾褶皱。

    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不是他想象中的利刃,而是温柔无比的丝绒。

    雨越落越大,降温来得很突然。

    植物园游客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他们也坐车回了酒店。

    又冷又渴,刷卡进门,打开暖气后,聂霜就忙不迭去烧水。

    出行在外,她还是习惯用自己带来的水壶烧水喝。

    刚把水壶接通电源,她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真的不生气吗?”傅聿时将头埋在她颈窝,双手勒得她生疼,像是要将她箍进身体里。

    原来他也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

    聂霜想说没有,但转念想起什么,顷刻改变了主意。

    “气的。”她委屈地撇了嘴。

    听她这样说,傅聿时心里一沉,将她身体转过来,紧张地握住她肩膀。

    “什么?”

    “在我之前,你喜欢过其他人吗?”她开始秋后算账。

    “没有。”他毫不含糊地摇头,神情严肃认真。

    那个时候,家里人都以为他太在乎事业才一直单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因为没遇见动心的人罢了。

    “可是陆樨说,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初恋,她在你手机里见过那个女生的照片。”

    聂霜瞥他一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还说,我跟那个女孩,长得很像。”

    “一直以来,让我难过的都不是薛彤,而是你把我当成了替代品,你知道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聿时眉心皱起,努力拆解着她莫名的控诉。

    起初,他还如临大敌,反应过来后,他几乎气笑了。

    在心里暗骂陆樨一句,他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到某张照片,自证清白。

    “她说的,是这张照片吗?”

    聂霜抬头看去,眼前的照片里,一个女孩正给松鼠投喂食物,周边的景色很熟悉,从标志性建筑看,应该是他们刚刚逛过的植物园。

    而女孩的侧面不是像她,那根本......就是她!

    “这是......我?”她半是不确定,半是惊讶。

    “你觉得呢?”傅聿时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她不敢置信地拿过他手机,将照片放大。

    红色外套、高马尾、白色毛绒耳罩,毫无疑问,那上面的女孩,的确是几年前的她。

    “我没想到,你会被陆樨误导。”

    傅聿时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上,微微顷身,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你怎么不问问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怕憋出内伤吗?”

    原来,前晚争吵,她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重点并不在“初恋”上,而是,她竟然以为自己是个替代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她此前的若即若离。

    是想跟他在一起,却又怕走不到终点的恐惧。

    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

    他的姑娘,怎么这么傻,这么容易受骗。

    忽略傅聿时的话,聂霜的注意力却依旧停留在照片上。

    除了未能赴约那次,她从不记得自己何时跟他一起去过植物园。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仰头看他,睫毛微颤。

    因为捕捉到了什么,心脏好像被捏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彻底袒露爱意,就意味着自己会成为对方手中的棋子,而筹码就是这一颗真心。

    但他并不介意把这颗心百分百交到她手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傅聿时目光炙热地凝视着她,抬手抚摸着她脸颊,毫不掩饰滚烫的爱意。

    “其实,当年在公寓遇见你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

    不仅见过,还在第一眼,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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