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聂霜收到了傅聿时的信息,他给她拍了办公室外,日内瓦的街边风景。

    她点开照片,放大,定睛细看着他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然后摁下车窗,拿着手机拍下傍晚时分的这抹难得的绯红色。

    “没在烟雨?”他看了照片后,发信息问她。

    “出去跟客户谈点事。”

    “哪里?”

    聂霜犹豫了下,“一个叫白夜的酒吧。”

    “谈事需要去酒吧?”

    隔着屏幕,她无法感知他说这句话的情绪和语气,但看见问号,莫名觉得他在质问她。

    眼看着车已抵达白夜门口,聂霜收了手机,没再回他。

    和梁亦潮经常带她去的“离人”酒吧不同,白夜的装修无处不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进口的石材,昂贵的雕塑,金色的顶灯...金碧辉煌的奢华,白昼踏入,仿佛跌进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问了服务员包间方向,聂霜刚要抬脚,就听到有人用不确定的语气叫她。

    “聂...霜?”

    回过头,眼前是个妆容艳丽的女人,一身奢侈品牌的套装,齐腰长卷发,高跟鞋,红唇。

    她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双标志性的丹凤眼中认出对方。

    “周俪?”

    周俪是她转学到沂市一中后,高中班上的同学。

    印象中那个女孩很朴素,成绩中下游,平时不爱说话,在班上什么活动也不参与,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时光果真是雕刻的一把好手。

    “你怎么在这儿?”在聂霜打量周俪的霎那,周俪的眼风也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遍。

    “我过来找人。”聂霜淡淡说。

    周俪弹了下指尖的烟灰,“我听说你去国外读书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几年了。”聂霜报以礼貌性的浅笑,并不想多言。

    周俪继续说:“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还真是缘分。”

    这话说得客套,但实际上,两人学生时代的交集并不多。

    周俪长相普通,又摊上一对不求上进成天打牌的父母,人敏感自卑得很,在班上沉默寡言,跟谁都不亲近。

    而那时的聂霜,长得好、成绩拔尖、多才多艺,是班上男生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就连周俪苦苦暗恋的男生,也暗恋着聂霜。

    关于聂霜后来出国的那些事,并非“听说”的,因为心里莫名的较劲,她一直关注着聂霜的动静。

    她早就知道聂霜从国外回来,放弃了金融专业,半路跑去做什么瓷器修复工作。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心里竟是松了口气,因为在她眼里,从那一刻起,聂霜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了。

    为了追赶聂霜的脚步,她忍受剧痛脱胎换骨,不但和当初暗恋的富二代结婚,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这间酒吧。

    看着聂霜身上普通的大衣,脚下的球鞋,周俪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老同学难得见面,阿霜,你今天的消费都免单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都尽管开口。”

    聂霜也不推辞:“那我就先替我的客户林樾先生感谢你了。”

    林樾?

    周俪微眯起眼睛,看着聂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怎么不知道林樾这人。鼎鼎大名的收藏家,白夜的顶级VIP客户,只是私生活就有些...

    聂霜啊聂霜,你怎么落到如今田地。

    周俪将烟蒂摁灭,有人走过来,搂住她肩膀问:“谁啊?”

    “聂霜。”周俪对老公炎嘉道。

    她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眼中却仿佛在说——

    看吧,那就是你从前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早就沦为庸人了。

    包间里,灯光昏暗。

    林樾穿着一身儒雅的西装,坐在中间,左右各有两男两女。

    “聂小姐来了?”

    林樾朝旁边的女人低语两句,那人便起身,挪到了外面,接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聂霜过去。

    可聂霜却执意站着。

    林樾也不恼,反而笑了下。

    “聂小姐——”

    他指了指桌上那两瓶酒,“一人一瓶,喝完,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咱们还是合作关系。”

    扫了眼那两瓶烈酒,聂霜的声音不高不低,“林先生,这就是你所谓的赔罪?”

    林樾眼底露出某种意味深长的笑,乍一看温文尔雅,深究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知道你眼前这瓶酒,值多少钱吗?”

    他抽了口雪茄,烟圈中,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

    旁边的几个人,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唱歌、调情。

    嘈杂而扭曲的歌声里,聂霜与林樾目光对峙,接着,她听到大门从外面被反锁的声音。

    果然,她还是高估了这人的劣根性。

    但也清楚,如果不应下他的条件,她大概没那么容易走出这个房间。

    这里是公共场合,外面还有周俪,她赌林樾只想撒气报复,不会再得寸进尺。

    灯光昏暗的密闭空间里,辛辣呛人的烟酒味被聂霜吸入肺腑,因缺乏干净清冽的氧气,她大脑变得有些混沌。

    撞击耳膜的歌声更加剧了她心里的翻江倒海。

    她握了握拳,听见自己冷静地吐出一句话:“那就请林先生说话算话。”

    “爽快。”林樾将雪茄搁在烟灰缸上,朝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聂霜直视着他。

    林樾做了个示意她讲的手势。

    “既然是我和林先生两个人之间的事,能不能让其他人先出去?”

    林樾微眯起眼睛。

    那个对他张牙舞爪的姑娘,此刻竟变得低眉顺目,不管她存了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手掌心。

    “好。”林樾笑道。

    事情不知是如何发生的。

    周俪听到动静,和林樾的手下赶到包间时,一切已经晚了。

    一地狼藉。

    酒水淌了一地,碎玻璃渣飞溅得四处都是,还有红色的那是...

    她尖叫一声,捂住嘴,双目瞪圆,胸口剧烈起伏。

    “聂霜,你......”

    聂霜半边脸红肿着,唇角有一抹红,她手头拿着半截酒瓶子,面无表情地立在林樾旁边,鲜红的液体顺着她手腕往下淌。

    但血不是她的。

    刚才她喝酒时,林樾那双手趁机攀上她的腰,她犯了恶心,没忍住,直接拿着酒瓶子就砸了下去。

    林樾脑袋被砸破,跌坐在沙发上,抱头痛呼,鲜血从他头上淌下,人早没有了刚才的儒雅。

    痛得咧嘴呲牙,眼睛还如鹰鸷般盯着她,“聂霜你是不想活了。”

    “林先生,你这些年欺负了不少女生吧。合作的机会我就不要了,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聂霜的声音平稳清冷,她握着边缘狰狞的半截酒瓶子,猛地往桌上砸了下。

    剩下那点残余的瓶头,被她像垃圾一样扔到了一旁。

    她扯了几张纸巾,擦了下手上的污垢,拎起地上的包便要离开。

    但她到底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眼前的路被林樾的两个手下挡住了。

    进退维谷中,她没想到周俪会出手相助。

    周俪以聂霜受到惊吓,行为失常为由,又赔上自己的人情,讪笑着让林樾放人走。

    林樾任由手下替他处理后脑的伤,嗤鼻一笑,目露凶光,看来是不打算就此作罢。

    周俪也正了色,端出老板的派头。

    “我想聂霜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动手,我这里四处都是监控,既然僵持不下,就只有交给警察了。”

    闻言,林樾并不以为然,他起了身,整理好仪容,走到聂霜和周俪面前。

    “想报警?”他嗤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能混到这个地位的,都不简单,哪能这么轻易就受到威胁,周俪心里头一回犯了怵。

    “林先生,您说得对,咱们认识许久,也算是朋友,没必要闹到警局去,那您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怎么处理?”林樾伸手,掐住聂霜的下巴,舔了下唇角的红,“那得看聂小姐有没有诚意了。”

    男人离得太近,聂霜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她刚才亲手制造的。

    他的眼睛像野兽,盯着她,露出兴奋的表情。

    掐着她下巴的手逐渐下移,握住她的脖颈,那张丑恶的脸慢慢靠近。

    男人喷出的酒气和蒸腾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她反胃。

    她后悔了。

    后悔轻信了这个垃圾的话,后悔轻举妄动,更后悔没告诉傅聿时。

    她悄悄将手伸向口袋里。

    然而,刚摸到手机的一角,掐住她的那只手忽然用力。

    她被抵到了墙角,手机重新摔回兜里。

    “看来聂小姐不想给这个面子。”男人说着,埋首在她脖颈间。

    周俪在一旁吓傻了,想去阻拦却被男人的手下阻拦着,乱了方寸,只能捂着嘴巴尖叫起来。

    男人的胡茬刮在她皮肤上,她浑身汗毛竖立,每一寸毛孔都在诉说着生理上的恶心,然而身体被禁锢着,她根本无力反抗。

    这一刻,脑子里浮现了傅聿时的脸。

    如果时光倒退,她会跟他报备行程,会乖乖跟他商量,会学着更多地依赖他。

    她又想起,他们快订婚了,关于未来的无垠想象似乎都要在今天,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她从前明明那么胆小的.....

    她咬着牙,恶心地屏住呼吸,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大门忽然被人重重踢开。

    光明照进了这间黑暗腐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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