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紫凡到底在哪儿,但是沈宴在心里已经猜测她已经遇害。

    她一个宫女,即使是公主身边得脸的大宫女,想要出宫,也非易事。况且如今整个宫中都已经戒严,禁军和各宫都在严查是否有生面孔进出,人人自危。她一个大活人,能躲到哪里去,除非是已经遇害,被扔在哪里。

    他调出东宫左右卫率府,吩咐下去,“既然活人能去的地方找不到人,就去找找那些地方能藏死人。”

    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又调来东宫最善断案查狱的左庶子骆耀平,持他的手令去查案。

    “那个怂恿公主去游园的宫女,查查她是什么来历,跟哪些人接触过。”

    “陆珩说得话,不能断明真假,也要查他。看他在园子里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没有未尽的实话。别顾忌他救了公主,该用刑就用刑,若最后查明他确实与公主落水无关,孤会安抚他。”

    沈宴回到朱镜殿,神色哀伤看着沈宓。

    她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无法告诉他,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绝不肯相信这一切是一场意外,他要找出那个胆敢伤她的人,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来报复。

    他还觉得不放心,叮嘱淑妃和顾氏定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他要去找出她落水的真相,将凶手抓住。

    宫里已经天翻地覆,人人自危。

    刘修容和含霜从朱镜殿中探望沈宓回来后,便吩咐下去,不许怡祥殿的宫人随便出入。

    含霜回到内室,遣散宫人,悄悄附在刘修容耳边,将打听来的消息对她说:“千牛卫和东宫左右卫率来查了,听说芙蓉园已经被围个水泄不通,凡是曾去过园里的,或是在园子附近出现的,都被扣押盘问了。”

    刘修容虽生得美丽,却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否则她也不会轻易受徐斌的蛊惑。

    刘修容慌了神,捂着胸口问:“怎么办?坤和公主没死成,还有气息,她若是醒来,定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圣人。她看见我们的脸了,她一旦醒来,我们必死无疑。”

    “都是徐斌那个登徒子,引诱我做下这样的事,竟然还真敢谋害公主。你说他做了也就做了,偏生手脚不利落,人没有死透,还被送回朱镜殿诊治了。他就是个废物,平时花言巧语说得倒好听,还以为他多有本事呢,就是床上的花样多!哄的我给他查探消息,这下可害死我了!”

    含霜心里很是看不起她,自己做的时候,叫得那样大声,恨不得死在他身下,现在出了事,反倒这样畏前畏后,推卸责任。

    但是她还是得耐心安抚住刘修容,她按住刘修容的双肩,抚慰她:“修容别怕。坤和公主身子本来就不好,太医令不是说了么,这两日极为凶险,万一她没挺过去,死了呢?况且我们做得隐蔽,每日都借着去甘露殿诵经的由头路过芙蓉园,且停留在芙蓉园的时间也不长,他们查不到没有呀们什么。只是现在,修容要打起精神来,不要先露出马脚。”

    含霜早已被徐斌买通,因机敏聪慧,刘修容素来信任她,此刻听了她的话,也冷静下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宫人来禀报,说太子身边的内侍省少监王韬请见修容。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相视后,心中皆惴惴不安。

    刘修容强压下恐慌,问宫人:“他可说明来意了?”

    “不曾,只是他带了好多人,有卫率府的士兵,还有许多黄门。”

    刘修容心知躲不过,便镇定下来,说:“让王少监进来罢!”

    王韬一人入内,行罢礼后,笑着说:“叨扰修容了。不瞒您说,臣此来,实则是为找坤和公主身边的宫女紫凡。听说修容常去甘露殿诵经,路过芙蓉园。不知今日,可有看见这画像上的宫女。”

    说着,他便展开一张画像。

    画像显然就是今日上午,陪伴在坤和公主身边,撞破他们好事的宫女。

    修容稳住声音,说:“不曾见过。”

    说着,又假模假样地问含霜,“你有见过这个宫女么?”

    含霜装作仔细看了看,在脑中认认真真地回想,过后才说:“不曾见过。”

    王韬自幼长于宫中,同形形色色的贵人奴仆打过交道,后来跟随太子,陪伴太子读过诗书,聪慧机敏,长袖善舞。擅长推测人心,常常能于微末处发现一些让人发现不了的事。

    太子知道刘修容曾路过芙蓉园后,便心有疑虑。因为太子身份,不便盘问自己的庶母,于是派王韬过来。

    她们主仆二人,本身做了亏心事,面对王韬,总有些怕被看穿心事似的心虚。他的眼神很锐利,好像能刺破人心似的。

    刘修容佯怒,“王少监问完了?若还是不放心,大可拿着画像在怡祥殿里挨个查问,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虽不得宠,但是却容不得旁人污蔑我清白,少监若要查,便请快些。过了今日,若还要来拿这事问我,我便告到皇后殿下跟前!”

    王韬口中说:“不敢不敢。臣也是奉命行事,修容乃圣人亲封的修容,谁人胆敢污蔑!”

    却仍旧不死心地问她:“只是还有一事想问问修容。修容今日是几时出门,到甘露殿又是几时,待了多久,带了几个扈从?臣问明白,也好去交差。”

    刘修容愤愤地盯着王韬看,含霜忙过去回话:“回王少监,修容今日辰时一刻出门,到甘露殿时约莫已到巳时,只带了奴婢一人,在甘露殿大约待了两刻钟,便听人说坤和公主在芙蓉园这边出事了,便赶紧赶去朱镜殿了。”

    “辰时两刻出门,约莫到巳时才到甘露殿?这里离甘露殿有些远,娘子为何不乘撵轿?”

    刘修容皱眉,说道:“侍神敬神,贵在心诚,故而我不传撵轿,都是一步一步走过去,路远,我又向来走路慢,所以花得时间长了些。”

    他又问:“甘露殿离朱镜殿有段距离,请问修容是听谁说的坤和公主在芙蓉园出事了?又是怎么知道公主在朱镜殿,然后即刻赶去呢?”

    刘修容和含霜一时语塞,心跳如雷,没想到他这么精明,顿时明白自己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这怎么好说,无论怎么说,都像是在坤和公主身边安插探子似的。

    其实消息本没有传到甘露殿,她知道坤和公主要出事,于是待了片刻,便匆匆回去。自己身上留了那人留下的痕迹,有些心虚,她回去便赶紧擦拭身子。

    她本以为会传来坤和公主身故的消息,却不曾想,没过多久,她在兰崇殿的探子偷偷传消息给她说,坤和公主还有没死,太医署的医官正在朱镜殿为她诊治。

    她这才慌了神,连忙赶去朱镜殿看看。

    刘修容抚了抚鬓角,稳住心神,说:“我听甘露殿一个面生的黄门说的,见他慌慌张张,就问他怎么了,谁知竟听到这样的消息。方才是含霜没有说明白,估计是被王少监的架势吓到了。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摸不到头绪,虽然也担心公主,但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先回的怡祥殿。后来满宫都传遍了,许多妃嫔都去了朱镜殿,我略微打听,才知道坤和公主在朱镜殿诊治。”

    王韬盯着刘修容看,眼神极为冒犯,“修容还记得那个黄门的模样么?”

    “记不得了。当时听他说完,我就吓了一跳,便连忙赶回自己怡祥殿,哪里还会记得那个黄门长什么模样。”

    “臣没有记错的话,修容在皇后殿下之后赶到朱镜殿的,如此焦急,可见娘子是真心担忧公主的病情。”

    刘修容不知他突然说出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有漏洞。于是说:“正是呢。我一听说公主出事了,便赶忙去看公主了。可怜公主年纪尚小,就要遭这样的罪,真真是让人心疼。”

    王韬露出笑容,“臣今日职责所在,说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修容娘子海涵。”

    “王少监尽职尽责,我不过是配合你说出自己的实话,谈不上得罪。”

    王韬告辞离去后,刘修容开始慌了,“我方才说话没有什么漏洞罢!你看到他的眼神么?像是要看进人心里去!他不会已经怀疑我了罢,他可是太子的人!”

    含霜也没想出这些话有什么漏洞,安慰她道:“修容莫担心,他没有抓住把柄,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倒是我们现下应该考虑,万一坤和公主醒来怎么办?”

    刘修容绞着手帕,心神不宁地说:“对,她若是醒了,定会说出我们的事!可是她现在在朱镜殿里,里面定然有很多人在看管,我们无从下手!”

    “修容忘了,我们不是在兰崇殿安插了一个人么?”

    “她不是负责帮我们探听消息么?可这是杀人,她肯去冒这么大风险去帮我们杀人么?”

    含霜坚定地说:“她会的。她的家人在徐家手里,而且她已经帮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了,桩桩件件都能要她的命,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听我们的。”

    刘修容听完这话,心咯噔跳了一下,觉得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么,她好像恍然间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她不仅帮着徐斌去探听各宫的秘闻,还把自己的身子稀里糊涂地给了他,现在又要变成谋杀坤和公主的凶徒。

    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她帮着徐斌做了那么多坏事,又有那么多把柄被攥在他们手上,每一条都是杀头的死罪,她只能被迫着、主动着,去做更坏更坏的事。

    王韬离开怡祥殿后,见到在撵轿上等候的沈宴,踌躇着,一脸想说不敢说的样子,沈宴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若耽误查案,孤唯你是问!”

    王韬擦了擦汗,说:“臣要禀告的事,同刘修容有关。”

    沈宴示意他接着说。

    “臣昨日去怡祥殿询问刘修容昨日的行程。因为修容常去甘露殿,故而臣不放心,就是亲自去了一趟。修容和她的婢女表现得极为不自然,她们说的话也必然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不仅真假参半,而且言语中有一个大漏洞。因为修容毕竟有位份,而且还不低,故而臣有些犹豫。”

    “什么漏洞?”

    “修容说她辰时一刻出门去甘露殿,没有乘轿撵,故而接近巳时才到甘露殿。可是她赶到朱镜殿时,臣记得清楚,是巳时三刻。”

    沈宴听出不对劲来,“你的意思是,她花了半个时辰又多三刻钟的时间,从怡祥殿到甘露殿。又只花了三刻钟从甘露殿到朱镜殿,也就是她隐瞒了她在这半个时辰,甚至更多的时间里所做的事。”

    “殿下明察秋毫,臣正是这个意思!不仅如此,她言语中多有漏洞。说自己是先从甘露殿回到自己的怡祥殿,在自己的殿中待了一会儿后,才又赶到朱镜殿。从甘露殿到朱镜殿本来就比甘露殿与怡祥殿的距离远,何故近的距离反倒花的时间多,远的距离反倒花的时间少?没有这样的道理。”

    “知道了。她毕竟有位份,若要明面上查她,还需请示圣人。可是现在情势多变,若此时真与她有关,孤怕她销毁证据,或是狗急跳墙,你们先暗地里盯着她。”

    徐斌在处理好紫凡后,就假借腹泻为由,向长史告假了。

    他本在右金吾卫供职,任录事参军,又有徐家做倚靠,不仅长史,就连两位将军对他都对他另眼相待。

    他说腹痛不适,要告假,长史自然应允。

    临了,长史还关心地问:“徐参军脸色怎的这样难看?一点血色都没有,可要好好找大夫看看。”

    徐斌掩饰地说:“想是昨日吃坏了肚子,今日才这般难受,回去定然好好找大夫来诊治。”

    他从金明门出宫,见到宫门附近已经多了许多巡查的士兵。

    他出宫时也遭到了盘问。

    因为监门卫认识他,知道他是徐相的侄子,于是客气地问道:“徐参军怎么在这个时辰出宫呀?”

    “因为有些腹痛,已经连着出恭好几次了,实在撑不住了,所以向长史告假了。这是王长史开出的告假凭证,请勘验。”

    他公事公办,倒没有让监门卫难做,监门卫接过凭证,细细看过,又核对了门籍,确定无误后才还给他。怕得罪他,说了两句逢迎拍马的话,“徐参军勿怪,勘验出宫的人员,是某的职责。徐相器重参军,参军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待日后成为朝廷的股肱之臣,某可要好好向参军道贺。”

    他笑了笑,说无妨。拍拍监门卫的肩膀,问:“今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边巡逻的人怎么这么多?”

    “参军有所不知,听说坤和公主出了事,公主身边的一个宫女不见了,正在到处找呢。如今宫里已经戒严了,金吾卫、羽林军、还有东宫卫率府都出动了。”

    他好奇地问道:“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只听说是落水了,其他的就不知了。可惜呀,这样尊贵的人……”

    监门卫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个高级的将领过来沉声说:“贵人的事岂容你置喙,不该你说的,最好把嘴闭严实,别回头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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