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邈笑得越发大声，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气。
徐瑶皱着眉头担忧地说：“你消停点，你看，又流血了。”
素日的阴邪沉郁从他脸上逐渐消散，徐邈浑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过流些血而已。今日受坤和这顿鞭，权当是我还她的了。”
徐瑶想起来之前他暗中做下手脚，要取沈宓性命，实则是为了保住一个人，此刻不禁心中好奇，“阿爷要你娶坤和，但是张家绝不会让坤和下嫁于你。阿爷他做事一向只问结果，你若办不到，他必然会想尽办法逼迫威胁你，而你为了不受他威胁甘愿冒奇险也要杀坤和。前次我问你是不是为了要保护的人免受阿爷伤害所以才这般，你没答我，现下我们都要死了，你总可以说出来了罢，到底是为了保住谁？”
“从前不知道你好奇心这般重。”
“快些说与我听，阿爷到底拿住了你什么命脉了，让你这般投鼠忌器，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徐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招手让徐瑶凑近些方才说与她听。
徐瑶狐疑地附耳过去，心里把能猜的人都猜了个遍。
一张昳丽动人的容颜逐渐向他靠近，徐邈的心不禁漏跳一拍，情不自禁地就将吻印在她的脸颊上。
徐瑶捂着脸颊，错愕地看着他。
徐邈别过头去，“是你自己非要问的，可不赖我。”
徐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头嗡嗡地响，那些曾被忽视的细节，都像洪水一样向她涌来。
记得阿爷刚有意让她做东宫太子妃时，徐邈的表现得很是奇怪，见面总是对她冷言冷语，行事作风也愈加乖戾出格。
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屋外北风呼啸，发出古怪的声音，让人烦不胜烦。她将一个不小心打翻茶盏的婢女斥退，又将满屋子的婢女仆人都赶走，一个人躲在被窝中哭泣。
阿爷要让她做太子妃，可她不愿意，宫廷又大又冷，她时常觉得战战兢兢，而且进宫后就不能常见到阿娘了，太子也不喜欢她，常常对她冷言冷语，她才不喜欢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如今她也是被人捧惯了的高门贵女，性子早就被养娇了，为了一个男子卑微讨好，即使这个人是太子，她也常觉得郁怀愤懑。若不是阿爷用阿娘来威逼于她，她甚至连宫门也不愿意踏进去。
想到这里，徐瑶觉得更加委屈，一边要违心讨好宫廷里的贵人，一边又要忍受阿爷的威胁，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正一个人在哭得昏天黑地，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不是要入宫做太子妃了么？以后金奴玉婢、钱财权势唾手可得，怎么反倒这般伤心了？”
徐瑶越发委屈，偏偏嘴上跟他对着干，“你这般得罪我，等我当上太子妃，一定要你好看！”
徐邈嗤笑：“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听到此话，徐瑶恼他不懂自己，又懊悔自己嘴硬说错了话惹他不喜，于是哭得更加伤心。
她听见徐邈向床边走来，越发攥紧被角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外出办差，风餐露宿，办完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人都瘦了一圈，你就忍心不看看我么？”
徐瑶才不信，“你是相府郎君，身边一大帮服侍的人给你伺候地服服帖帖，怎么可能让你风餐露宿！”
“是或不是，你看我一眼不就知晓了么？”
徐瑶终究还是担忧，抹着眼泪从被窝中探出头瞧他，果见他青白着脸，眼窝凹陷，瘦了一大圈。她登时眼泪就落下，“你这是怎么了？”
徐邈见她哭了，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得意似解气，向徐瑶伸出双手，“瑶妹，我的手好冷。”
徐瑶摸了摸，冷得像冰块，竟是都冻僵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忙将手炉递给他，“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服侍你的都是死人不成！”
再摸他脸颊和衣服，皆是冰冷无一丝热气，都已被寒风浸透。
又赶忙将他的披风和外袍解下，欲唤婢女进来服侍他，却被他制止，“我见婢女们不在，悄悄过来的，叫了她们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妹妹的屋子暖和，我待一会儿便好。”
屋内十分暖和，烧得火红的碳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和热，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徐瑶穿着轻薄的寝衣，赤着脚走来走去，给他端热茶，拿了条毯子给他披上。
见他视线盯着地上，低头一看裙摆下露着两只雪白的玉足，原是自己方才情急连鞋袜也未顾得上穿，便又去寻鞋袜穿上。
徐瑶便听他道：“我一路策马狂奔，就是为了快些回来，深夜回来连阿爷还未曾拜见。”
徐瑶道：“天晚了，又冷，还是别惊扰阿爷了。”
徐邈摸了摸她的头，“有时你精明得很，有时又有股傻气。”
谁被说傻还能笑得出来，徐瑶不乐意，扭身又坐回床边。
“性子越发娇气了，动不动甩脸子，你这个性子以后入宫可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徐瑶就更加委屈，抽噎着控诉自己的不满：“入宫入宫！你们都想把我送进宫，好让我当你们的垫脚石！我不要入宫，我讨厌宫里的人。太子对我冷酷苛刻，在寿康公主面前我不过就是个陪玩的玩意儿，坤和公主稍有不顺便欺负我，皇后也不过就是看中我是徐家女的身份，满脑子都是家族的荣耀，对我哪有半点真心。我讨厌你们！”
徐邈听罢眉头却舒展了，站在徐瑶面前为她拭泪，“我们出身在相府，有些事岂是我们想不做就不做的。别哭了，在哭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这久违的关怀让徐瑶感到熨帖，徐瑶扑进他坚实有力的怀抱，呜咽道：“我最讨厌你，这些日子对我总是忽冷忽热，阴阳怪气，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徐邈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袖中的手指攥紧了，面上却故作轻松，“哦，你知道什么？”
“我听说了，阿爷想让你娶坤和公主！所以你知道我跟她对着干你就生气了。我就是要故意跟她对着干，小小年纪一天到晚那副做派，乔张乔致，我看见她就恶心得慌！她就是故意迎合圣人，博圣人欢心的，天天穿得不伦不类，小小年纪就一副谄媚样……”
徐瑶还在不停地细数沈宓的恶行，不停地进行言语攻击，徐邈却轻轻地笑了。
徐瑶满脸不解，“你笑什么？”
“继续呀，你怎么不说了，还有呢？”
徐瑶抿着嘴不肯再说了，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困惑，“你不生气？”
徐邈摇摇头，将徐瑶搂进怀里，声音轻柔地像梦呓，“我好冷，你好暖和呀，像个小火炉。”
徐瑶像乳燕归巢，深深投进徐邈的怀抱，声音像浸了蜜一样甜，柔柔对徐邈耳语。
徐邈拥着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闻着她身上醉人的芬芳，透过她轻薄的寝衣看到她白玉一样的肌肤，腰背玲珑的曲线，脱口轻声念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换来徐瑶的轻笑，“阿兄你难不成也要学坤和，去修玄了？”
徐邈只轻笑道：“小傻子！”
往事像滚滚烟尘铺天盖地地向徐瑶席卷而来，脑中似有惊雷炸响，徐瑶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瑶妹，我的心意你明白么？”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像个惊惶的小鸟，怯生生的躲在婢女身后看着我。因为阿爷对我的偏爱，我跟家中的兄弟姊妹都不亲近，他们对我总是带着三分谄媚，三分攀比，三分敌意，最后一分才是手足情。只有你肯亲近我，真心关心我。我就要死了，今生我们有缘无分，若有来世，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徐瑶心中五味陈杂，怔怔落下泪来：“如果这是阿兄的愿望，那我愿意倾其所有成全你。”
这厢沈宓午睡醒来，绮灵在一旁忧心道：“殿下，将徐家兄妹放回去罢！私自提走罪人，若被皇后知晓，她岂能罢休。徐家此番跌落尘埃，皇后心中郁结愤恨，若被她抓到把柄，恐怕对殿下不利。”
沈宓知晓轻重，皇后最会表面装贤惠大度，若是当真被她记恨上，少不得要脱层皮才罢休，“那就放他们回去罢！这几日阿爷想必也是烦不胜烦，不能再让他烦忧了。”
又感慨道：“素日我虽厌恶他们，可如今见他们跌落尘埃，也觉得唏嘘不已，再最后见一面罢，而后就送他们回去！”
一行人来到关押徐家兄妹的小院，刚转过回廊拐角，便见两名守卫弯着腰从窗户缝往里窥视，脸上还带着淫邪的笑。
沈宓见此怫然不悦，命人上前掩住他们的嘴，制住他们。
推开房门，正见徐家兄妹拥吻在一起，两人衣衫凌乱。
薛义震惊之余连忙掩住沈宓的眼睛，对羽林卫道：“赶紧将他们二人送回去。”
沈宓脑中一根弦锵然崩断，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竟晕了过去。
薛义抱她回房，忙命人召医官为她诊治。
待沈宓喝下一剂药后，才悠悠转醒。绮灵担忧地问她，“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当时的情况只有沈宓薛义并两个开门的羽林郎看见，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沈宓知晓薛义一定会管好自己和下属的嘴，她不愿意谈及此事，道：“一时气血不足发昏才晕倒的，不过是老毛病了，我已无碍，你莫要去阿娘那里多嘴。”
绮灵不敢再问，只低声应了。
薛义看沈宓的神色却十分复杂，不过就是撞见徐家兄妹的污糟事，寻常人至多不过厌恶唾骂而已，她竟然气得昏倒在地。
沈宓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在房中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遇到这样的糟心事，还被薛义撞见了，这下在这个人面前又要没脸了。那徐家兄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倒是客客气气，实则私下里早有苟且。
看到他们兄妹二人这般，再回忆起自己与兄长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得羞愧难当，面上也因自惭而烧红了脸。
哭了一会儿，却听到绮灵来禀，说沈宓私提徐家兄妹的事被太子抓个正着，连放人出去的刑部郎中也受了申斥，现下此事已被遮掩下来，太子说忙完公务便要在朱雀堂见沈宓。
才刚心神俱碎，沈宴又要来亲审她，沈宓捂着头，脸色煞白，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绮灵忙扶住沈宓，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道：“殿下，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沈宓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样恐慌，为什么会害怕地喘不过来气。
沈宓已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说原先沈宓是个懵懵懂懂的顽童，而这一旦开窍，则恍如一记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响。
沈宓磨磨蹭蹭，直到夕阳西下，才来到东宫。知道自己这次做得不对，她又素来敬重兄长，所以也还是不得不去。
王韬早就等得心焦，这犯了错的反倒让太子殿下等了这么久，不知待会儿又有一场怎样的风波。他远远看见沈宓，便殷勤地迎上去。
“殿下，太子在朱雀堂等您呢。”
沈宓问：“哥哥他必是动了大怒了罢！”
王韬暗自忖度，既知自己犯了错，起了畏惧之心，想必待会儿在太子跟前，也能少惹他生些气。他道：“臣有几句僭越之言，原不该臣这等下仆说得，但臣见太子近日劳心劳神，实在不忍，今日少不得对殿下说了，殿下若要责罚，臣甘愿领受。”
沈宓听此言，忙道：“你是太子身边信重之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太子，纵有一二句僭越之言，我也只当你是一片忠心，断不会怪罪与你，你只管说来。”
王韬作了一揖，道：“太子近日因徐家的事，受了皇后殿下不少气。殿下也晓得，太子同皇后殿下不亲近，同陛下是君臣胜于父子，唯有同殿下是自小的情分，连寿康殿下也比不得。为了殿下今日之事，太子殿下急命刑部狱中一干人等三缄其口，对您的爱护关心，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沈宓点头，有些自惭，“少监意思我省得，待会儿进去了，必乖乖认错，让太子哥哥少生些气。”
王韬看着沈宓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徐瑶皱着眉头担忧地说：“你消停点，你看，又流血了。”
素日的阴邪沉郁从他脸上逐渐消散，徐邈浑不在意地说：“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过流些血而已。今日受坤和这顿鞭，权当是我还她的了。”
徐瑶想起来之前他暗中做下手脚，要取沈宓性命，实则是为了保住一个人，此刻不禁心中好奇，“阿爷要你娶坤和，但是张家绝不会让坤和下嫁于你。阿爷他做事一向只问结果，你若办不到，他必然会想尽办法逼迫威胁你，而你为了不受他威胁甘愿冒奇险也要杀坤和。前次我问你是不是为了要保护的人免受阿爷伤害所以才这般，你没答我，现下我们都要死了，你总可以说出来了罢，到底是为了保住谁？”
“从前不知道你好奇心这般重。”
“快些说与我听，阿爷到底拿住了你什么命脉了，让你这般投鼠忌器，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个人是谁，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徐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招手让徐瑶凑近些方才说与她听。
徐瑶狐疑地附耳过去，心里把能猜的人都猜了个遍。
一张昳丽动人的容颜逐渐向他靠近，徐邈的心不禁漏跳一拍，情不自禁地就将吻印在她的脸颊上。
徐瑶捂着脸颊，错愕地看着他。
徐邈别过头去，“是你自己非要问的，可不赖我。”
徐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头嗡嗡地响，那些曾被忽视的细节，都像洪水一样向她涌来。
记得阿爷刚有意让她做东宫太子妃时，徐邈的表现得很是奇怪，见面总是对她冷言冷语，行事作风也愈加乖戾出格。
那是一个初冬的夜晚，屋外北风呼啸，发出古怪的声音，让人烦不胜烦。她将一个不小心打翻茶盏的婢女斥退，又将满屋子的婢女仆人都赶走，一个人躲在被窝中哭泣。
阿爷要让她做太子妃，可她不愿意，宫廷又大又冷，她时常觉得战战兢兢，而且进宫后就不能常见到阿娘了，太子也不喜欢她，常常对她冷言冷语，她才不喜欢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如今她也是被人捧惯了的高门贵女，性子早就被养娇了，为了一个男子卑微讨好，即使这个人是太子，她也常觉得郁怀愤懑。若不是阿爷用阿娘来威逼于她，她甚至连宫门也不愿意踏进去。
想到这里，徐瑶觉得更加委屈，一边要违心讨好宫廷里的贵人，一边又要忍受阿爷的威胁，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兄长都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伤心，正一个人在哭得昏天黑地，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不是要入宫做太子妃了么？以后金奴玉婢、钱财权势唾手可得，怎么反倒这般伤心了？”
徐瑶越发委屈，偏偏嘴上跟他对着干，“你这般得罪我，等我当上太子妃，一定要你好看！”
徐邈嗤笑：“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听到此话，徐瑶恼他不懂自己，又懊悔自己嘴硬说错了话惹他不喜，于是哭得更加伤心。
她听见徐邈向床边走来，越发攥紧被角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外出办差，风餐露宿，办完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人都瘦了一圈，你就忍心不看看我么？”
徐瑶才不信，“你是相府郎君，身边一大帮服侍的人给你伺候地服服帖帖，怎么可能让你风餐露宿！”
“是或不是，你看我一眼不就知晓了么？”
徐瑶终究还是担忧，抹着眼泪从被窝中探出头瞧他，果见他青白着脸，眼窝凹陷，瘦了一大圈。她登时眼泪就落下，“你这是怎么了？”
徐邈见她哭了，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得意似解气，向徐瑶伸出双手，“瑶妹，我的手好冷。”
徐瑶摸了摸，冷得像冰块，竟是都冻僵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忙将手炉递给他，“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服侍你的都是死人不成！”
再摸他脸颊和衣服，皆是冰冷无一丝热气，都已被寒风浸透。
又赶忙将他的披风和外袍解下，欲唤婢女进来服侍他，却被他制止，“我见婢女们不在，悄悄过来的，叫了她们来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妹妹的屋子暖和，我待一会儿便好。”
屋内十分暖和，烧得火红的碳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和热，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徐瑶穿着轻薄的寝衣，赤着脚走来走去，给他端热茶，拿了条毯子给他披上。
见他视线盯着地上，低头一看裙摆下露着两只雪白的玉足，原是自己方才情急连鞋袜也未顾得上穿，便又去寻鞋袜穿上。
徐瑶便听他道：“我一路策马狂奔，就是为了快些回来，深夜回来连阿爷还未曾拜见。”
徐瑶道：“天晚了，又冷，还是别惊扰阿爷了。”
徐邈摸了摸她的头，“有时你精明得很，有时又有股傻气。”
谁被说傻还能笑得出来，徐瑶不乐意，扭身又坐回床边。
“性子越发娇气了，动不动甩脸子，你这个性子以后入宫可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徐瑶就更加委屈，抽噎着控诉自己的不满：“入宫入宫！你们都想把我送进宫，好让我当你们的垫脚石！我不要入宫，我讨厌宫里的人。太子对我冷酷苛刻，在寿康公主面前我不过就是个陪玩的玩意儿，坤和公主稍有不顺便欺负我，皇后也不过就是看中我是徐家女的身份，满脑子都是家族的荣耀，对我哪有半点真心。我讨厌你们！”
徐邈听罢眉头却舒展了，站在徐瑶面前为她拭泪，“我们出身在相府，有些事岂是我们想不做就不做的。别哭了，在哭明天眼睛就要肿了。”
这久违的关怀让徐瑶感到熨帖，徐瑶扑进他坚实有力的怀抱，呜咽道：“我最讨厌你，这些日子对我总是忽冷忽热，阴阳怪气，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徐邈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袖中的手指攥紧了，面上却故作轻松，“哦，你知道什么？”
“我听说了，阿爷想让你娶坤和公主！所以你知道我跟她对着干你就生气了。我就是要故意跟她对着干，小小年纪一天到晚那副做派，乔张乔致，我看见她就恶心得慌！她就是故意迎合圣人，博圣人欢心的，天天穿得不伦不类，小小年纪就一副谄媚样……”
徐瑶还在不停地细数沈宓的恶行，不停地进行言语攻击，徐邈却轻轻地笑了。
徐瑶满脸不解，“你笑什么？”
“继续呀，你怎么不说了，还有呢？”
徐瑶抿着嘴不肯再说了，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困惑，“你不生气？”
徐邈摇摇头，将徐瑶搂进怀里，声音轻柔地像梦呓，“我好冷，你好暖和呀，像个小火炉。”
徐瑶像乳燕归巢，深深投进徐邈的怀抱，声音像浸了蜜一样甜，柔柔对徐邈耳语。
徐邈拥着她柔软到不可思议的身体，闻着她身上醉人的芬芳，透过她轻薄的寝衣看到她白玉一样的肌肤，腰背玲珑的曲线，脱口轻声念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换来徐瑶的轻笑，“阿兄你难不成也要学坤和，去修玄了？”
徐邈只轻笑道：“小傻子！”
往事像滚滚烟尘铺天盖地地向徐瑶席卷而来，脑中似有惊雷炸响，徐瑶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瑶妹，我的心意你明白么？”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你像个惊惶的小鸟，怯生生的躲在婢女身后看着我。因为阿爷对我的偏爱，我跟家中的兄弟姊妹都不亲近，他们对我总是带着三分谄媚，三分攀比，三分敌意，最后一分才是手足情。只有你肯亲近我，真心关心我。我就要死了，今生我们有缘无分，若有来世，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徐瑶心中五味陈杂，怔怔落下泪来：“如果这是阿兄的愿望，那我愿意倾其所有成全你。”
这厢沈宓午睡醒来，绮灵在一旁忧心道：“殿下，将徐家兄妹放回去罢！私自提走罪人，若被皇后知晓，她岂能罢休。徐家此番跌落尘埃，皇后心中郁结愤恨，若被她抓到把柄，恐怕对殿下不利。”
沈宓知晓轻重，皇后最会表面装贤惠大度，若是当真被她记恨上，少不得要脱层皮才罢休，“那就放他们回去罢！这几日阿爷想必也是烦不胜烦，不能再让他烦忧了。”
又感慨道：“素日我虽厌恶他们，可如今见他们跌落尘埃，也觉得唏嘘不已，再最后见一面罢，而后就送他们回去！”
一行人来到关押徐家兄妹的小院，刚转过回廊拐角，便见两名守卫弯着腰从窗户缝往里窥视，脸上还带着淫邪的笑。
沈宓见此怫然不悦，命人上前掩住他们的嘴，制住他们。
推开房门，正见徐家兄妹拥吻在一起，两人衣衫凌乱。
薛义震惊之余连忙掩住沈宓的眼睛，对羽林卫道：“赶紧将他们二人送回去。”
沈宓脑中一根弦锵然崩断，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竟晕了过去。
薛义抱她回房，忙命人召医官为她诊治。
待沈宓喝下一剂药后，才悠悠转醒。绮灵担忧地问她，“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当时的情况只有沈宓薛义并两个开门的羽林郎看见，其余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沈宓知晓薛义一定会管好自己和下属的嘴，她不愿意谈及此事，道：“一时气血不足发昏才晕倒的，不过是老毛病了，我已无碍，你莫要去阿娘那里多嘴。”
绮灵不敢再问，只低声应了。
薛义看沈宓的神色却十分复杂，不过就是撞见徐家兄妹的污糟事，寻常人至多不过厌恶唾骂而已，她竟然气得昏倒在地。
沈宓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在房中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遇到这样的糟心事，还被薛义撞见了，这下在这个人面前又要没脸了。那徐家兄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倒是客客气气，实则私下里早有苟且。
看到他们兄妹二人这般，再回忆起自己与兄长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得羞愧难当，面上也因自惭而烧红了脸。
哭了一会儿，却听到绮灵来禀，说沈宓私提徐家兄妹的事被太子抓个正着，连放人出去的刑部郎中也受了申斥，现下此事已被遮掩下来，太子说忙完公务便要在朱雀堂见沈宓。
才刚心神俱碎，沈宴又要来亲审她，沈宓捂着头，脸色煞白，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绮灵忙扶住沈宓，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道：“殿下，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沈宓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样恐慌，为什么会害怕地喘不过来气。
沈宓已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果说原先沈宓是个懵懵懂懂的顽童，而这一旦开窍，则恍如一记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响。
沈宓磨磨蹭蹭，直到夕阳西下，才来到东宫。知道自己这次做得不对，她又素来敬重兄长，所以也还是不得不去。
王韬早就等得心焦，这犯了错的反倒让太子殿下等了这么久，不知待会儿又有一场怎样的风波。他远远看见沈宓，便殷勤地迎上去。
“殿下，太子在朱雀堂等您呢。”
沈宓问：“哥哥他必是动了大怒了罢！”
王韬暗自忖度，既知自己犯了错，起了畏惧之心，想必待会儿在太子跟前，也能少惹他生些气。他道：“臣有几句僭越之言，原不该臣这等下仆说得，但臣见太子近日劳心劳神，实在不忍，今日少不得对殿下说了，殿下若要责罚，臣甘愿领受。”
沈宓听此言，忙道：“你是太子身边信重之人，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太子，纵有一二句僭越之言，我也只当你是一片忠心，断不会怪罪与你，你只管说来。”
王韬作了一揖，道：“太子近日因徐家的事，受了皇后殿下不少气。殿下也晓得，太子同皇后殿下不亲近，同陛下是君臣胜于父子，唯有同殿下是自小的情分，连寿康殿下也比不得。为了殿下今日之事，太子殿下急命刑部狱中一干人等三缄其口，对您的爱护关心，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沈宓点头，有些自惭，“少监意思我省得，待会儿进去了，必乖乖认错，让太子哥哥少生些气。”
王韬看着沈宓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