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畅觉得,要有一些事后的温存,才算圆满。

    只是洗过澡后,他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她趴着玩手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赵兟掀被上床,揽住她的腰,把她掰正了。趴着睡会压迫心脏。

    “我侄女马上上小学了,我哥哥请我们吃饭,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蒋畅的关注点却跑偏了:“这还要办个升学宴吗?”

    他失笑,“不是,就是单纯的家人吃顿饭。他说我生日那天他们没空,干脆提前到这个周日一道庆祝。”

    她说:“听起来,你表哥一家都是好人。”

    “我姑父人挺敦厚老实的,只是我姑姑刻薄了点——她像爷爷。却青他们待我是很好,我们家亲戚在宿城的很多,我还走动的,只剩他们兄妹俩了。”

    “那这岂不是相当于见家长了?”她萌生退缩之意,“我们才交往多久啊,要不再缓缓?”

    “你不想去也没事,以后找机会再回请他们。”

    她又反悔了,“却青在吗?她在的话,我还是去吧。”

    “确定?那就不许纠结了。”

    他很了解她,她抗拒主动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很多情景下,又不得不接触。

    一边打退堂鼓,一边鼓励自己,矛盾得很。

    “第一次登门拜访,该买些什么吧?要不要单独给你侄女准备个小礼物?她喜欢什么啊?”

    分明离见面还有半天,蒋畅就紧张起来了。

    母亲之前常指责她不懂人情世故,不是没有依据的。

    小时候,班里同学给老师送礼,以得老师偏爱的行为,她就嗤之以鼻;逢年过节,她从不热衷于混迹七大姑八大姨之间聊八卦,通常躲到一边看电视,或者玩手机;实习加正式工作几年了,她也不懂讨老板、客户欢心。

    正式见男朋友的家人,该走怎样一套流程,她心里不太有数。扮演一个落落大方,谈笑自如的角色,她所需费的心力,并不亚于准备一场面试。

    他的哥嫂即将成为考官,她很怕上场后,又会大脑一片空白。

    赵兟出言宽着她的心:“明天我去买,你提着就好。你若是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也不用勉强,我替你挡掉。”

    蒋畅忧心道:“万一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他们难道还能棒打鸳鸯不成?”他揉揉她的头发,“知道重复暗示的效应吗?却青一早就和他们反复说你多好,他们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你是个好姑娘了。”

    她狐疑:“是你贿赂了却青吗?”

    “用不着,她很擅长发掘别人的优点。”

    “你可真会说,这一句话同时夸了两个人。”

    聊着聊着,蒋畅捂着嘴巴,打了给长长的哈欠。

    “累了就睡吧。”

    她摇头,“还不想睡,是你的声音太催眠了。”

    “催眠?”他微微讶然,“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不是高中历史老师讲课那种催眠,是因为你的声音太好听了,很适合哄人睡觉。”她窝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偎着,“我之前睡不着,就听你的歌。”

    “这样吗?”他想了想,“那下次我给你录首摇篮曲。”

    蒋畅笑了会儿,说:“我实在搞不懂,你这么好,为什么你家的长辈不喜欢你。”

    “恨屋及乌?我父亲那个人实在不讨喜,却是我奶奶膝下唯一的男孩,被他们看作抢家产的最大威胁。我爷爷觉得他是替别人养孙子。”

    她咕哝:“心眼跟针眼一样小。”

    “我们畅畅心胸宽广,自然瞧不上他们。”他亲亲她的唇,继续说,“后来我故意惹事气他们,也是我活该。”

    “先先,这我就要说你了,干吗要拿你的人生做引信,去点燃炸弹呢?得不偿失啊。还好你改邪归正了。”

    后面一句,她压低了音量,但他听见了,是:“不然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不仅不会喜欢,估计连一个眼神也不会分给他。

    所以说,人生有很多条分岔路口,走上哪条,全凭一念之间。

    他如果一条路走到黑,就没有今天。

    而从今往后,除了和蒋畅有关的人和事,他不想再多分神费心。

    两人聊到后面,慢慢都困了,就熄灯睡觉了。

    白日晴朗,夜间也无云,有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照进来,一线的亮,落在床尾处。

    就像,故意营造单调的黑暗的人生里,硬生生挤了他这么一道光。

    次日醒来,蒋畅呵欠连连,跟大学时,要上早八前夜聊到凌晨一样。

    她往脸上扑冷水,再用毛巾擦干净。

    镜子里,赵兟站在她背后刷牙,一手搭在她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和她一块儿用洗漱台。

    她觉得他可能是看多了偶像剧。

    前几日,贺晋茂去他家替他装了几身衣服,把他常用的生活用品一道带来。

    房子本身就小,男性物品入侵,一点点蚕食她的生活空间。

    她去衣柜前挑衣服,他洗漱完,跟着进屋,直接换起来。

    她瞟了一眼。

    他穿宽松的衣服居多,显得人清瘦,其实肩宽腰窄,脊背线条流畅,腰腹肌肉紧致,是常年维持锻炼的结果。

    她不曾觉得自己是颜控,抑或会馋现实男人的身子,但遇到赵兟,又觉得这是福音。

    “你那么多件衬衣,是不是就因为懒得搭配?”

    “有这个原因。”

    他没有系上纽扣,仍衣襟敞着,底下是件纯色T恤,他拣来床头柜上的手表戴上,一贯的简约风格,干净清爽。

    最后,他在腕间喷了一泵香水。

    “真羡慕你们男人,衣服款式少,省去好多麻烦。”

    他学她的口吻:“真羡慕你们女人,有那么多漂亮衣服可以穿。”

    “哎,”蒋畅突发奇想,“我有条买大的裙子,你试试看吗?”

    “算了算了,”他连连摆手,“这个福我还是不享了。”

    她想象一下,乐不可支。

    蒋畅化了个淡妆,和赵兟出门。

    他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把钥匙递给她,“能麻烦你帮忙开下车吗?我有两个电话需要打。”

    “你这么客气,像我俩还不熟。”她接过,“你不怕你的车被我剐了碰了就好。”

    “我相信你,再说,车有保险。”

    赵兟坐在副驾,戴蓝牙耳机接电话,手上端着平板,似在翻阅什么文件。

    她想起第二次见面,去往茗城那趟,在高速路口,场景类似,她却从窗外路人,变成了他身边人。

    挺奇妙的。

    才短短几个月。

    地址由赵兟输入导航,蒋畅在宿城待了这么久,不比外地游客熟多少。

    市内开车其实更危险,因为车多,还有行人,骑自行车、电动车的。她全神贯注,不敢松懈,到达目的地才松了一口气。

    他夸道:“很不错,开得很稳。”

    她揭穿他说:“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开了一个小时,是慢。”

    电梯里,赵兟跟她讲最基本的信息:他表哥叫唐锦林,跟他一起叫锦林哥还有表嫂就好,侄女小名叫糖糖。

    蒋畅说:“所以,却青叫唐却青?”

    他摇头,“唐玉玲,她觉得太土,高中给自己取了个网名,一直用到现在。”

    她“噗”地笑了,“确实有点哦。”

    来应门的是赵兟的侄女,糖糖。

    小姑娘穿着粉色纱裙,头上别了数个五颜六色的小发卡,扎着小鬏鬏,活力满满地回头喊道:“叔叔和婶婶来啦!”

    唐锦林从厨房出来。

    他身材也高大,面容上,跟却青有些许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圆滑世故的精明。他穿得简便,身前系着条小雏菊图案的围裙。

    “你好,”他微笑着朝蒋畅伸出手,“我是赵兟的表哥。”

    “锦林哥好,我叫蒋畅,舒畅的畅。”她声音些微讷讷,她将东西递过去,“第一次拜访,这是我一点小心意。”

    唐锦林接过,看了眼,认出是赵兟的风格,倒没点破,说:“孩子她妈一个人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我得先去做饭,你随便坐,桌上有水果零食,喜欢什么就吃,千万别客气。”

    他又叫糖糖:“去给婶婶倒杯果汁。”

    糖糖踮起脚,拿了只玻璃杯,倒满,两手端给蒋畅,“婶婶喝橙汁。”

    “谢谢你。”

    “不客气哦。”

    赵兟问:“那我的呢?”

    “叔叔你自己可以倒呀,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糖糖坐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蒋畅忍俊不禁。

    赵兟逗她:“连杯水都不愿意给我倒,那婶婶给你买的娃娃就不送你了。”

    “娃娃?是我想要的小鹿吗?”

    “是啊,婶婶听说你喜欢,特意去商场给你买的。”

    蒋畅瞄他一眼,分明是他领她去jellycat的专柜,挑了只驯鹿玩偶。

    功劳却都归到她身上了。

    听罢,糖糖立马跳下地,“噔噔噔”跑去给他也倒了杯橙汁。

    蒋畅把玩偶送给她。

    “谢谢婶婶!”糖糖声音甜甜的,“婶婶你超级漂亮的!”

    赵兟问:“谁教你这么夸的?”

    “姑姑呀。姑姑说,不管多大的女生,只要夸她漂亮,她肯定开心。”

    “不对,”他摇摇头,“如果是你表婶,应该说:‘原来你不仅超级漂亮,人还这么好,我太喜欢你啦!’”

    糖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信以为真:“原来是这样哦。”

    蒋畅悄悄戳了下赵兟,低声说:“你干吗教她这么说?好端端一个小孩子,被你教得油嘴滑舌怎么办。”

    他眼底笑意浓得抹不开,说:“你听不出来吗?这是我想对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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