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放松起来时,什么都愿意说,刘星和年轻有为,短短几年,九星名气大涨,富可敌国,他人身长挺拔,俊朗飘逸,知礼守矩,进退得体,说他不像师尊的确是谢婉嘴笨的在夸他。

    刘星和没意识到此时他也很放松,没有算计防备,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垂在身侧。

    到了山门,已过午时,今日云厚厚的一层,有些闷热,看样子是要下雨。

    门口有人看守,山前平地还有人正在锄地。

    “刘,门主”她看他。

    “怎么?”

    “你今日没事做吗?”

    “……”刘星和欲言又止,“没什么事。”

    谢婉也觉得刚刚问的唐突,“啊,若是您觉得累了,就先回去吧,我来等薛玟就好。”

    “不必,若是饿了,那边有饭堂的。”他抬下巴示意西边。

    大门派啊,谢婉心想,饭堂都好几个。

    “那,先去吃饭?”她的确有些饿。

    “走吧。”

    吃饭时,刘星和再没说什么规矩礼仪,谢婉也自在吃个饭。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雨,稀稀拉拉的细如牛毛,看着没多大点,但地面也很快湿了大片。

    “……落雨了。”她看着外面,半晌说了句。

    “知道。”刘星和回。

    “你有派人接薛玟么?”

    ……刘星和正眼看她,“早上跟你说的你没记住?”

    谢婉咬筷子,“我知道,我知道,回京会有大事发生嘛,你们都不愿意深讲,我就走一步看一步呗,我相信薛玟的。”

    刘星和只觉得谢婉一厢情愿,甚至有些想看看日后她得知薛玟真面目时的表情。

    “你和薛玟自幼相识?”

    “不是,第一次见他是前年夏天。”

    “那你倒是好骗。”他罢了筷,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将碗收去后堂。

    谢婉没会意,扒拉两口也去还碗。

    后堂洗碗的地方挤了些人,刘星和穿的黑衣,倒是好找,出来时手上还有把伞。

    两人同打一把伞走出去,小八刚到门口,见到刘星和走在谢婉身后。

    小八衣裳微湿,看着打着伞的刘星和顿了顿。

    “门主,谢姑娘,”他行礼,“薛玟等人在阆崖了。”

    “这么快?”

    刘星和:“也不看你吃了多久,你去歇着吧。”他朝小八扬扬手。

    小八点头进山门。

    谢婉提着裙子,一步并两步,没注意到打伞的刘星和皱着眉。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他拉住她手腕。

    谢婉停下来,回头看他。

    “我……”她也不知道,许是太久没见薛玟了?

    刘星和把她拉到伞下:“他就在阆崖,你慢点走他不会被雨淋化,也不会跑了。”

    谢婉这才慢慢走。

    她当真很喜欢薛玟吗?

    刘星和多年经历,对少女的情思自然知道一二,别看心眼子里都想着见面,可她们不明白这种喜欢只是一种暂时的狂热,就像是一副绝美的山水画,初得爱不释手,久了也只能挂在墙上扑灰而已。

    “你觉得薛玟哪里好?”他举着伞,垂眸看她。

    “哪里好?”她沉思,“哪里都好。”

    “你觉得我想听这个?”

    刘星和偏头,“让我想想,你觉得他才学过人,知书达理?”

    “嗯,”谢婉崇拜他,可以这样说,直接奉为圭臬。

    袁斯洪被斩首,袁家被抄后,薛玟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在薛家被人冷落多年,受过多少磨难曲折,谢婉佩服他的心胸气魄,同时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

    “知人知面不知心,”刘星和轻飘飘说出一句话,“奉劝你一句,早日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免得日后伤心。”

    谢婉抿嘴,下定决心:“我会的,我会看着他,绝对不让他伤害我阿兄。”

    她眼中炽热的东西终于黯淡了一些,刘星和点头继续走。

    阆崖的半山腰上,有一颗大泡桐树,这个时节开了花。

    满树白紫相间的花,老远就能闻见淡淡墨香般的味道,然后谢婉就见到树下的人。

    薛玟穿着一身霜色长衫,外面是绛青色的外袍,旁边站着一个红衣高挑的女子,只有他们俩在树下躲着雨。

    和晋叉着腰站在后面,发现谢婉上来,冲她挥手,又转身连忙提醒薛玟。

    薛玟背影微微僵了一瞬才转身。

    这时的谢婉已经完全不顾落得微大的雨了,她叫了薛玟一声,然后冲出伞去。

    “薛玟——!”

    “谢……”刘星和没来得及叫住她,人已经冲进雨幕。

    薛玟看她淋雨而来,上前去接着她。

    谢婉跑的快,迈着步子踩着着阶梯,冲到他跟前去。

    薛玟自觉张开怀抱,她紧紧抱着他腰身。

    他轻轻拍拍她后背,“跑那样快,也不怕摔着。”

    他轻轻拍拍她后背,谢婉埋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他低头看她。

    “没事,”她抽抽鼻子,依旧抱着他“阿兄没来么?”

    “嗯,你阿兄送朝龄回京了。”

    谢婉想问朝龄身子怎么样,江东,徽顺的事怎么样,后面就有人叫她。

    “谢婉。”刘星和撑着伞,神色漠然,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谢婉这才从薛玟怀中抬头。

    薛玟放开她,不待刘星和与谢婉说什么,就抬手行礼,“刘门主。”

    眼神交锋,刘星和略微笑笑,“薛大人,别来无恙。”

    他将谢婉从薛玟身边扯出来,把伞塞到她手里,“想必大人一路上并没有用饭,我差人带你们去,有事饭后再谈。”

    薛玟看着刘星和捏着谢婉手腕,抬眼看她,“好,小婉同我一起去吗?”

    谢婉点头,“嗯。”

    抬脚跟着他,刘星和拉住她,“你刚吃了还跑去做什么?”

    薛玟脸色更冷了几分,刘星和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和谢婉很熟吗?

    谢婉不让他拉,觉得别扭,复又走回薛玟身边,拉他衣角,“我不吃东西,我就跟着薛玟就好了。”

    薛玟看着她时,眼神又带着笑意,“劳烦门主带路。”

    刘星和倒是若无其事,朝一旁喊了一声,“东。”

    东不知从哪里跟着他们的,此时从右边的树林阴翳中穿出来,他头上还有落叶,衣服却很干爽,没淋雨,“在。”

    “我还有事,带他们去阆崖吧。”

    “是。”

    刘星和背着手走出泡桐树,淋着雨走了。

    东看着门主背影,愣神一瞬,“几位跟我来。”

    薛玟看着刘星和离开,眼神凛冽。

    谢婉同和晋打着伞,四个人只有一把伞,男人自然是淋雨的份。

    “你家门主什么事儿啊?”谢婉问东。

    东只说不知,又说,“这些事过问不得的。”

    薛玟和晋被安排在阆崖北边,同行的还有几个江东来的人,还有两人是云奉的府尹派来的,他们换了衣裳,此时正坐在檐下喝茶,旁边立着九星拨来的侍女。

    换了衣服,谢婉找来了。

    “薛玟。”她举着伞提着裙。

    “在这。”薛玟放下茶杯。

    谢婉收伞,放到檐上。

    和晋拉着谢婉团转看一圈,说她长肉了。

    “有吗?”谢婉问薛玟。

    薛玟笑着点头。

    三人在屋里待着,说着话,不久雨停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和晋伸个懒腰。

    “待我同刘门主谈过事之后就走,”薛玟站起来,“云奉是江湖之地,不好多待,也不便叨扰。”

    “那,我去收捡东西。”谢婉站起来。

    “不同我一起去吗?”薛玟问她。

    “枢星阁太高了,走上去得多久啊,我就不去了。”谢婉摆手。

    薛玟若有所思,“好,和晋你同小婉在一起,我这会就上去。”

    “家主放心。”和晋抱拳。

    枢星阁的侍女禀报有人要见刘星和,他只抬手,说“请。”

    褐色衣袍的侍女带着薛玟进来,刘星和坐在殿上,手里正翻看着一本黑色封面的名籍,见薛玟来了,也没放下手中事物。

    “刘门主。”薛玟微微欠身。

    “薛侍郎请坐。”他示意薛玟旁边的坐榻,一边放下书从案前站起来。

    两人各怀心思,都做好了,刘星和才让侍女看茶。

    “薛大人尝尝我这茶。”刘星和给他倒茶。

    “门主闲情逸致。”薛玟接过茶盏,放在桌前,杯中红色的茶水微荡,冒着热气,带着些花香。

    刘星和低头喝茶。

    薛玟发问,“张裕在九星亦有势力分布,听说名录在门主这里,不知可否一观?”

    刘星和笑了,果然年轻人沉不住气。

    “都道你们仕人凡事爱讲个起兴,薛侍郎怎么不多想想,外人如何看那名录?”

    “薛玟唐突,从前之事望门主海涵,薛玟是诚心与门主商谈。”

    ……

    薛玟自然没拿到那名录,不过他意不在九星,他要的是张裕在朝中,地方安插的人的名录。

    刘星和要他的诚意,薛玟已经将江东交给岑蒋,他自然松口将那黑封面的名录拿给薛玟。

    之后,薛玟和他浅浅谈了谈朝中动向,也得知武林盟近来聚集,势必有大动作。

    几句话后,薛玟准备告辞。

    刘星和见到他腰间的粉色容臭,看着那那上面的辛夷花,歪歪扭扭勉强能看,似乎已经知道那出自谁的手了,“薛大人。”

    薛玟转身。

    “薛玟,朝中之事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有一事要提醒你。”

    “提醒我?”薛玟正身。

    “九星虽不似道家,没有什么法门,亦能观天象卜命格,”他站起来,“我知你心向高处,行过便罢,接下来的事,我劝你把握分寸。”

    薛玟沉默,刘星和说的这样含蓄甚至隐晦,他却明白他的意思,“薛玟,明白。”

    薛玟似乎想到什么快意恩仇的事,笑着又说,“我必竭力不辜负有心之人。”

    刘星和提唇冷笑,薛玟再次抱拳离开。

    薛玟一语双关,欠他的,他会让人一并奉还,爱他的他自然诚心爱之。

    等他不在受制于人时,还用管来时路是怎样的吗?

    刘星和打的算盘又不在朝堂之上,薛玟算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焦急的事,把张裕除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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