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谢衍形容憔悴,话没说多少只安慰着谢婉,说话全然没了以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之态。

    门一开一合,谢婉和那名身形高大的内侍离开了。

    门外头的路边种的含笑,这时飘来了清香,谢衍抬头看着天边的下弦月,想起了家里头种的茶花,还有那几颗他最爱的十八学士,今春没人打理,开繁的花怕是已经落了满地。

    薛玟说他不适合官场,适合做个花匠,很多人也说谢家不适合在朝廷中挣扎,适合隐居山林,远离尘世。

    即使谢坤从小就被送去学艺,可最终还是牵扯进权力是非当中来,谢衍看着谢家人一一应命,有些绝望的就这么顺从命理,不做挣扎。

    从薛玟坦白用灵玫引九星门主入局的时候,谢衍就知道,没有转圜了,谢家、谢家的每一个人,注定是要毁在江山社稷的纷争当中。

    只是谢婉,他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谢婉,他要她逃出去,千万不能嫁给薛玟,当然她能保全自己最好,就怕她也承了谢家这一家子的倔脾气,在知道往年真相之后,把自己束缚住,放弃生念,和自己一样就这么被命运牵扯,放弃挣扎。

    这头谢婉愁眉不展,短短半年时间,谢衍意志消沉,谢婉有些担心明天会发生的事。

    杀手东全然一副没事干的样子,送她去谢衍那处看看,又送她回去。

    “你说明天五皇子从杨家那小子那里知道水循是假的了,会做什么?”杀手东抄着手问。

    “肯定没什么好事,杨家的人势必会告诉五殿下,因为朝龄的原因,杨尽武跟我兄长不对付。”谢婉边走边说。

    杀手东:“他回去的水循是假的,他势必会将过错推到你身上,只可惜九星的人出不上什么力。”

    谢婉诧异,脚步一顿:“你们不考虑一下,及时出手救我一把吗?”

    “看情况吧,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东看着谢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瞎操心的样子,“你也真是,说你头脑清醒,懂得全身而退吧,这关节眼上你却不走,前些日子,让薛玟带回来时,你又跟恹头的蚂蚱一样失了主心骨,事事都畏手畏脚。”

    谢婉撇嘴:“人哪有生来就聪明伶俐,百世上心的,我自认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好日子都没享受够,才不会乖乖跪着等死。”

    说到等死,谢婉一瞬间想到了谢衍,她思索着没说话,一时间也不能把大哥和等死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人生死念一不过就一刹那,死字再简单不过,”杀手东似乎想起什么往事,自顾自的说起这句话,“跟那些玩弄权势,明争暗斗得死也要往前的人相比,怕死的人是聪明人,你很聪明。”

    谢婉怀疑东是不是旁敲侧击的讽刺自己贪生怕死,她敷衍的拱手:“那你是谬赞了。”

    谢婉想起来再郭北县山上的怂样,对于完全没有主意的领域,谢婉还是很惜命的。

    这夜睡得并不好,天不见亮,就有人敲门,谢婉揉着眼睛将门打开,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内侍。

    “你是?”谢婉问。

    小内侍行礼说:“我是来替杨公公的职的,谢姑娘,五殿下请你去宣政殿。”

    谢婉内心崩溃,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小内侍只见谢婉面上始终保持微笑,她说:“你等等我,我梳洗一番。”

    “那个,怎么不见杨公公呢?”路上谢婉问。

    “这个,姑娘就别问了,”此时天稍微亮开,小内饰牵着宫灯走在前头,“我姓余,也是宣政殿侍奉的人。”

    谢婉回想起昨夜,天子和太子都逃出城外了,估摸着是昨夜发生了足以乱朝的大事,杨勤是皇帝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只怕是没有逃过这劫。

    谢婉想着,不禁后背发麻,曾经百般照顾自己的一个老爷爷,就这么没了。

    看着前路,偌大的宫廷像是一张深渊巨口,要将所有人都吞下去,然后吐出来一串串白骨。

    不多时,天已经逐渐亮了起来,走到殿门口,谢婉看着几个人将谢衍带了来。

    “阿兄,”谢婉叫他,颠颠儿跑过去。

    周围两个侍卫将她挡住,不许她靠近。

    “没事,”谢衍唇色发白,发髻潦草,他望着天边亮起的鱼肚白,呼出一口气,“今天,就该是结果了。”

    谢婉不懂,她思索不及,两名侍卫已经将谢衍押着进去殿内了。

    谢婉站在后头,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姑娘,进去吧。”余内侍在前头叫她。

    谢婉回神跟上。

    殿内今日的香味格外浓重,暗地里还蔓延着血腥味,谢婉抽抽鼻子,跪在底下听五殿下跟皇后哭诉。

    似乎就是寻常家的儿子寻不见父亲而已,五王对着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找到父皇,一边说,皇兄和自己一块来的怎么会突然疯魔,带着父皇不见了,整个宫中翻遍了也找不到的云云。

    要不是昨晚谢婉还见到了传言中疯魔的太子殿下负伤,如今高高在上的五殿下说的话,她就真信了。

    五殿下正当说的起劲,就有人来报:宫前殿昨夜有人拿了止血的伤药。

    五殿下靠在椅子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收了悲痛欲绝的样子:“谁拿的?拿来做什么的?”

    谢婉一下子慌神了,昨夜徐太医的徒儿拿了药给她,说不必担心有人查,怎么会给人发现的?

    就在谢婉思考要不要说两句时,一人端着一个黄铜盒子进来,看穿着,是九星的人。

    五王将皇后送走,又让人去查清楚止血药的事,连忙去看那盒子。

    “哦,这就是,”五王搓搓手,“水循?”

    端着盒子的人看着面生,他将水循献上:“回殿下,是水循。”

    谢婉悄悄抬头,去看那盒子,黄铜的盒子上头雕刻着祥云仙鹤,五王将盒子打开,里头冒出来一阵白雾,浮在空中,然后慢慢消散。

    正当五王伸手去拿时,那九星弟子却止住他:“殿下请慢。”

    五王似乎意识到自己仪态有些不雅,随即正形道:“怎么,摸不得?”

    那白面弟子托着盒子跪下:“回殿下,水循已经认主,您若是碰了它,会遭到反噬,届时手指不可伸屈,严重的话,就像是置身冰山火海之间,痛苦不堪。”

    五王于是离那盒子远了一些,他看着已经跪在殿下头的一众人,又问:“那他如何能认我为主?”

    “杀了这宝物先前的主人,再进行认主仪式。”

    此言一出,谢婉汗流浃背,堂上,应该没人知道,水循其中一半认的主是自己吧。

    五王点点头,心中另做他想,因为皇帝在得到水循不久,就已经暗地将水循认主,据为己有,这么一来,五王就要先杀了当今皇帝,自己的父皇,才能享受长生不老。

    “那就不急,”他挥挥手,“将宝物看好,退下吧。”

    这时,他想起了谢衍,他走到谢衍身边,拍拍他肩膀:“若不是谢老大人,我也没有今日。”

    谢衍垂着头,撇嘴笑了。

    没有谢卢克,五殿下也不会自幼离开宫中,离开母妃,更不会在荒芜孤苦的北地戍守多年。

    谢衍自然知道这些,五王乖张暴戾,睚眦必报,自然第一个不会放过失势的谢家。

    “谢衍的罪定下了吗?”五王转头问。

    殿内没人回答,余内侍颤颤巍巍的回到:“还未,此事该由刑部定夺。”

    谢婉自然不知道那些陈年旧事,也不知谢衍即将落罪流放,只焦急的望向谢衍。

    “那去把刑部主事儿的叫来。”五王甩袖子又回到坐上摊着。

    “殿下,奴婢刚出去,就见刑部薛大人在外头候着呢。”

    “请他进来吧。”

    谢婉跪的腿麻,挪动挪动身子的功夫,薛玟已经进来,他看向谢衍,谢衍默然跪着,薛玟继续走近,在谢婉身边跪下给五王请安。

    “给谢衍定个罪,”五王将茶水端起来,看了看薛玟,又说:“余使,给薛大人赐座,上茶。”

    薛玟谢恩起身,看着谢婉跪在那里,精致白皙的脸皱成一团。

    薛玟知道,五王有心为难,只道:“殿下,谢大人的先前的罪名是子虚乌有,况他已经革职受刑,陛下前些日子曾说,留谢衍去琉璃阁整理古籍,所以臣不知,该定什么罪。”

    五王将茶盏拍在桌上,发出巨响:“本王亦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只是他父亲当年弹劾袁斯洪,将本王的母妃拖累,本王母妃何罪之有啊,谢卢克拿只官笔胡乱判罪,惑乱圣听,你说该是什么罪!”

    谢婉一听,果真是冲着谢家来的,还是因为多年前的大案,原来五王的母亲也深陷其中,就如薛玟和薛玟的母亲一样。

    “本王念在你母亲颇受牵连,你和本王有着同样的苦楚的份上,才任凭你处置他,怎么,你却替他说话,不理会本王这一番苦心?”

    谢婉心中一片混乱,此时终于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父亲当年参与弹劾袁斯洪,宰相倒台,权力三分,也将袁斯洪背后一众人撕裂开来装上枷锁。

    那薛玟和谢家,岂不是仇家?那薛玟和谢衍岂不是仇人?

    谢婉恍然大悟,皇帝赐婚的意义,谢衍和薛玟反目的真相。

    “殿下,微臣以为,前朝纷争早已停断,前辈恩怨不该由后人承担,”薛玟又跪在地上“陛下已经赦免谢衍,臣不能定谢衍的罪。”

    “你!”五王也是没想到,薛玟竟如此袒护谢衍。

    五王还未开口,就听见谢衍磕头,道:“殿下,罪臣之父欺君罔上病死路上,罪臣谢衍如今代父受诛,罪臣自请死罪,还望薛大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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