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禹在面色突然变得惨白,仿佛跌入寒冷的冰窖,嘴角僵硬不已。

    “什么意思?”他在举办方派人过来时挣扎起来,企图挣脱桎梏。

    “我抗议,你们这是侵犯隐私!”

    “住嘴!已经检查过了录像,上面显示了你们在休息室内商议到安装的全部镜头,耻辱!”这句话是黑衣保镖用高瀛语说的,恨铁不成钢。

    虽然一听就是某领导的指示,可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监控那东西肯定早就想办法遮住、损坏了,怎么可能录下像来呢?

    神仙也没办法让坏损的监控重新运作吧……他哂笑出声,却不期然遇见了一道目光。

    从远处射来,直碌碌落在他的身上,不夹杂任何杂质。

    一阵恍惚,该怎么去形容那双眼睛呢,赖禹在喉咙发疼,吞咽都十分艰难般。

    圣洁、目空一切、又好似看穿一切……然而却没有责怪,没有怨怼,那双眼里甚至没有他……

    [经查,高瀛全部选手在比赛中违规佩戴瞄准隐形眼镜,作弊行为属实,现经组委商讨,取消高瀛所有成绩,赖禹在亚军作废。高瀛射击赛禁赛五年。]

    宣判结束,赖禹在一眼望过去,皆是己方面如死灰的神情,他死心得闭上眼睛。

    楚孟云鼻腔里哼出声来:“活该,陷害别人不成,还敢自己作弊?没那实力就乖乖练啊,装什么大尾巴狼。”

    【真是痛快!恶人有恶报!】

    【神迹,此乃神迹,方才谁说让圣女显灵的,尔等还不跪拜?】

    【这也要得益于神州举办的竞赛公平的制度,不会为自己开脱,更不会放过他人作弊之事!】

    左下角的民心所向度在这一刻陡然上升,一下子超过了40的门槛,到达41%。

    谭轻歌身上青色的汉服衬得人肤色如水,她眉眼低垂,温和地笑了。

    遥遥的,赛场对方走廊的门口有人在向她招手,她抬目,瞧见了两个黑色的剪影。

    一个是在笑着的叶建清,另一个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却很熟悉。

    *

    从射击场地出来时,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的反射形成五彩斑斓的光芒,笼罩在人身上像异色聚光灯。

    行人一切如常,没有人认识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撼天动地的违反人类现有的物理学的时光回溯现象。

    她忽然有些遗憾,拿起手机打开某个聊天界面,那个追求打破宇宙大鸡蛋壳而穿越时空的女孩,要是将刚刚的运动记录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可旋即又想到,就算用机器记录下来,待到时光回溯完成,记录也会被清空的。

    “轻歌姐,出事了。”艾艾凑过来,叹气道。

    她把手机递过来,是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隐约有些“关鹤辰”的字样。

    谭轻歌没接,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诶?你知道了,什么时候?”刚刚轻歌姐一直在忙调取监控的事情,一眼都没看过手机,刚爆出来的瓜她居然也知道?

    话说……艾艾陷入沉思,方才明明监控画面都显示丢失了,可她听见轻歌姐微微叹了一口气,画面一黑一闪,又奇迹般出现了,就连程序员都赞叹道:不可能,简直不可思议。

    轻歌姐时常露出越过她看向更远之处的眼神,简直越来越神秘了。

    “刚才,多谢了。”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楚孟云低着头,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羞赧。

    “我听说,是你带人调出的监控,还请叶老师去帮我们检查枪械……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的消息,但如果没有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们绝对会给国家蒙羞的……谢谢姐姐。”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细弱蚊鸣。

    “噗嗤”艾艾笑出声来,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来回回。

    谭轻歌摆摆手,她没有回头。

    本来也只是为了神州,帮他只是顺带,她不想也觉得神州不该受到那样的屈辱。

    楚孟云见此,瘪了瘪嘴,后退几步打算离开。但他始终没有转身,就那么以倒着走的姿态滑稽离场。

    那样子令艾艾张开了嘴。

    “卧槽?!”楚孟云忽然爆发惊呼,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飞速掠过两人,跑到栅栏边,踮起脚尖往下看。

    下方的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白鸽子们连食都顾不上吃,被吓得轰然扑棱扑楞乱飞。

    鸽子离开后,广场上人挤得越来越多,喷泉涌出的水柱折射光雾,照在那群人身上。

    “那是关鹤辰?”艾艾眯起眼睛,“他居然还敢出现在公共场合,不怕被抓走啊。”

    “这就那多情男?”楚孟云托起下巴。

    艾艾翻白眼:“多情?那叫脚踏两只船和犯罪!你没看新爆料吧?”

    “什么新爆料?”谭轻歌来了些许兴趣,歪头问道。

    艾艾连忙拿出手机,她先是切了个吃瓜号,才去搜关键词给她看:“据说这事都引起官方关注了,有人爆料关鹤辰不止有感情纠纷,他前两天见的女生,根本不是何白薇,更不是那个圈外的小女友……是他在高瀛叫的性服务者……”

    艾艾努努嘴:“他这回算是真的完了,好在现在改革了,我们的节目还没上映,也可以用换脸或剪辑的方式挽救一把,不然可真被他害死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围追堵截关鹤辰的媒体有很多都不是娱乐方面的,许多官媒都闻风而来了。

    艾艾和小思似乎无时不刻都在为她的事业和前程考虑,这让她心里如同有暖流淌过,唇边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温暖人心。

    恰在此时,“啪”的一声脆响惹得所有人都向广场正中央望去。

    一个瘦弱的身影茕然孑立,白色裙子在阳光下仿佛透明。

    “何白薇?……她不是回国了吗?难道……”

    “啪”,又是一声,何白薇扬起手再次扇在关鹤辰的右脸上,就在众目睽睽、各路摄像头之下,毫不避讳。

    “我特意飞回来打你的,就怕晚一步你就被抓进去了。”

    她不愧为新生代实力演员,台词一流,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关鹤辰沉沉低着头,默了半晌才道:“对不起。”他手指紧抓住袖口,眼神无光。

    “对不起有用就不需要警察了,”何白薇道,“我和你坐一趟航班,陪你回国接受调查。”

    他眼中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来,何白薇瞧见了,紧忙道:“你可别误会,我是做完笔录来的,警察叔叔给了我任务,有我在,你哪都别想跑!”

    这姑娘……干得漂亮!

    谭轻歌默默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就连灵朝群众也不得不叹服:【够大气,够果决!】

    【就该这样,灵朝也该实行这样的制度,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自由出入青楼楚馆?可怜灵朝女子,有多少被不检点的夫君染上病,自己却被逼死的……就该把不专一的男人们都抓起来!】

    【贞节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不忠的男人都该被浸猪笼,从族谱上除名!】

    【据说京内已传来消息,专门的圣女机构在预筹中,很快,我们就有能真正为女子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地方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圣女机构引起了谭轻歌的注意,这不是她的授意,想来要么是公西祐在玩制衡,想将概念化的她手中之权变为具体,再行或打击或利用之事;要么便是个别别有用心之人为之……不过,这倒是为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她微微塌下睫毛,沉思被遮挡住。

    *

    “报!苍末县叛军已尽数剿灭!”

    “报!念路城起-义军无故失踪!”

    “报!飞燕城叛军无故失踪!”

    无数消息纸片般飞向幽桐宫,当然在它们到达之前,已经经过了太子府邸和成章殿。

    皇后眉心稍稍舒展,挥开正在簪发髻的侍女,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想来祐儿派出鸿弟去镇压是有效的,鸿弟向来是能干的。”

    她旋即又浅吸了一口气,思索道:“只是那另外两股叛军是到哪里去了呢?”

    莫不是,叫鸿弟的气势吓跑了?皇后想到这里,轻轻掩面而笑。

    鸿弟是与她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他的能力她自然是知晓的。

    可皇后转眼去瞧宫殿上其他人时,却见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抖若筛糠,仿佛正经受着残酷审讯似的。

    “这是怎么了?”皇后收起笑意,隐隐有种不祥的心慌之感。

    “禀娘娘,”大宫女微微欠身,低垂着脸庞,声音恰到好处的颤抖:“陈鸿将军他……”

    “鸿弟怎么了?”

    “将军他被叛军囚于南望城。”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犹如千金重锤,轰然锤在皇后心头,她双腿发软,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大宫女究竟是有些不忍,上前堪堪扶住她羸弱发颤的身躯:“娘娘要镇静。”

    “南望……怎么会是南望,叛军不是从腹地来的吗?南望、南望可是边陲啊。”皇后喃喃,声音嘶哑。

    “报!叛军与庸国勾结,内门大开,已致我朝连失两城。”

    探子的禀告再次于一纸之隔的窗外响起,皇后闻声紧忙起身,踉踉跄跄扑到窗前。

    带有哭音问:“陈鸿将军如何?请务必转告父亲与陛下,无论如何也要救鸿弟……”

    “娘娘,”探子的嗓音格外沉闷,“将军已去。”

    “哐啷”一声,里头不知什么东西被碰掉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探子顿了半晌,继续道:“娘娘节哀,而今庸国来犯气势汹汹,公爷已奔赴战场,京中只余您一人撑着了,请娘娘保重。”

    “陛下为何不设法救鸿弟?”

    “陛下他……不愿割城,还言道陈鸿将军被俘是失职,本就该以死谢罪。”

    近在耳畔处,忽地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笑声,探子一度不敢相信这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简直像、简直像恶鬼一样。

    “他说鸿弟是罪有应得?呵呵——究竟是谁罪有应得,他凭什么捧着我陈家帮他打下来的江山在宫里逍遥自在?他整日里寻欢作乐,可有一刻考虑过我的感受?鸿弟死了是活该,那若父亲也……

    “传令下去,就说我忧思过度,不久于世,看能不能引得父亲借机返朝……他公西家的江山,我陈家不会再帮他守了!”

    “娘娘冷静!”大宫女拍了拍皇后的手臂,她拧着眉头:“这江山,将来也是太子殿下的江山啊,若真有国破那天,安庆公主又该如何?”

    皇后眸子中的瞳孔剧烈摇晃,她抿紧了唇。

    她知道,宫女的话不假,纵使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女考虑。

    总不能让祐儿成为亡国之君,更不能让安庆成为亡国公主,她那样小的年纪,该无忧无虑放肆大笑才是,万一落入敌军之手,会受到怎样惨不忍睹的摧残?

    皇后不敢再想下去,美目紧闭,泪珠从面颊滑落。

    “是啊,我的孩子们、我这个皇后、以及陈家,都不能再出一个‘失职’的主将了……”

    是谁把他们架在火上炙烤呢?

    皇后轻轻笑了,她擦了把眼泪,抬头望向远处的帷幕。

    她忽然理解为何灵朝百姓们会信奉神灵一般对待谭轻歌了,是她太不食人间疾苦,今日才体会到百姓的跗骨之痛。

    但这都不是一切的根源,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那高位之上尸位素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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