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敏是被窗外的阳光舒服醒的,一夜无梦,睁眼便瞧见不远处温师兄如约而至的兔子灯,欢快地踢踢被子坐起身。

    “安敏,新年快乐。”安敏悄声和自己说道,新的一年,开心,快乐。

    随后下床,熟练将师兄的字条和兔子灯妥善放好。

    这才看到梳妆台上是王朝荑送的一只玉簪,看起来成色一般,但盛在水头极好,几乎看不到一丝杂质,可见送礼之人的用心。一旁放着小木盒,打开是扶桑送的银镯子,内里却暗藏玄机,右边的机关可以出短剑,左边的机关可以藏药丸。

    安敏以玉簪挽了个发髻,又将银镯子戴在手上,满意可着镜中自己,只觉今日光彩照人。去寻扶桑取提前约好要的糕点,却见扶桑不在,膳房今日仅一名弟子当值,将扶桑备好的食盒递给安敏才开口解释:“扶桑师姐下山了。”这名弟子是刚招入山门不久,长老怜他乖巧,让他来膳房帮忙

    安敏点点头没说什么,只道谢便提着食盒一路前往执法堂,堂中除常见的戒律堂,禁室外,地下还有层暗无天日的牢狱,关押犯了大罪的弟子和中级及以下的妖魔。安敏要找的胜兽妖,便被关在了此处。

    许久未见,再见她时,远没有当日的妖娆,一身素衣,青丝被木簪随意挽起,她抱着膝看着地下发呆。

    “新春快乐。”安敏走入关押胜兽妖的牢房门口,将食盒放在桌上,开口道。

    胜兽妖看向安敏,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会来。

    “新春?”此处暗无天日,她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开口说话时声音还带了些沙哑。

    安敏将食盒打开,推至胜兽妖面前:“常常吧,扶桑的手艺在整个山门都难求,这是她亲手制的荷花酥和兰花糕。”

    胜兽妖看着面前精致的糕点忽而一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看向安敏时眼中带了些狠厉。

    安敏摇摇头:“你非穷凶极恶之辈,对我也无杀心,何况......”

    何况每个被关在此处的人,都会被下禁锢术,能封印一身术法,如果再向强行催动术法,不仅下术之人会立刻感应到,而且牢狱中的结界还会加深术法封印,直到地牢中人散尽一身修为,也使不出一点劲。

    安敏想到这没有说下去,这是她无疑得知的地牢秘密,没必要和她解释。

    “你们人类当真虚伪。”胜兽妖见她这般也不强求,只冷笑,拿起一块荷花酥凑在鼻尖闻。安敏见状也拿起一块荷花酥,咬下一口:“我说过,我们无意伤你,更没打算杀你。”

    胜兽妖见状,才跟着轻咬一口荷花酥。

    “今日过节,我们聊些开心的吧。”安敏边吃荷花酥边说道,见胜兽妖不回答,也不生气:“聊聊,你为什么喜欢荷花和兰花吧!”

    胜兽妖拿着荷花酥的手顿了顿:“小妹妹,你的问题可不怎么令人开心。”

    “刚刚修成人形时,我对人间很好奇,尤其是人间的爱情,我渴望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旷古之恋。没多久我便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品性高洁,出手救了名受人欺辱的女子,我叹服于他的品行,与他相识,又与他相爱,明明身在官场,他却不屑于其中的弯绕,攀附权贵,浸身于声色犬马之中,我想我更喜欢他了。慢慢的他将我介绍给身边的挚友,甚至带我回家见他的父母,身边的每个人都在祝福我们,我开始幻想着我们婚后的日子,有个三进的院子,他日日上衙,我在家照顾他的父母,为他生儿育女......直到有个女子,大着肚子找上门......”

    说到此,胜兽妖狠狠咬了口荷花酥。

    “我这才知道,与我在一起之前,他便有个青梅竹马,自小有婚约,因吵架分开,与我在一起没多久,那女子便来寻他,二人和好后,他竟然瞒着我将她养在外院!!直到如今有了身子了,瞒不住了,才闹了出来.......”

    安敏瞪大双眼,实在没想到这男人会如此负心薄幸,气的将手中的荷花酥捏碎:“实在过分......”

    胜兽妖见状出言制止:“倒不必为了渣男拿吃的出气啊。”面色似乎有些惋惜。

    “所以和荷花有什么关系。”

    胜兽妖摆手:“因他人前如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似荷花一般,实在令人恶心,我便将荷花种在沼泽中,以此警醒自己。”

    安敏欲言又止,似乎并没有预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仔细一想确实也觉得有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点点头片刻:“那兰花......”不会也是这样的缘由吧。

    “哦,兰花倒不是人,是个兰花精。”

    安敏点点头,但随后又皱皱眉,似乎哪里不对。

    “我受情伤许久,只觉再也不信男人的谎话了,此时便是那只兰花精出现,默默陪在我身旁,陪我度过了最痛苦的时间。”

    安敏扶额,还是为了男人。

    “我原本只把他当朋友,可日子久了,渐渐也习惯了他的存在,自然也有了感情......他......”胜兽妖有些欲言又止,在安敏催促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品性高雅......”

    安敏闻言翻了个白眼:“好姐姐,你这辈子都逃不开这四个字了吗?”

    胜兽妖将手搭在安敏手上:“不是,起初他确实.......”说到后面连自己都有些心虚。安敏默默抽开手,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他温润如玉,如端方君子,关键,他与每个女子都保持着安全距离,让我实在放心,对我更是无微不至,似我肚中蛔虫,我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我是何意。他从不与我红脸,偶有分歧,大多也尊重我的决定,便是有了脾气,也会躲起来自己消化,以免伤了我们的情分,我只道,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如此契合我之人......”

    安敏暗想若是自己在此时遇到这样的男子,只怕也很难不心动,但潜意识告诉她,似乎有些危险,果然,胜兽妖原本欢喜的表情随着一声“直到......”收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竟是瞬间溢满了泪水:

    “直到我的孩子胎死腹中......那是一个成了型的女孩儿,眉眼间还有些像我,她就只有那么小......”胜兽妖比划着,捂着胸口抽泣:

    “就为了我的灵力,他不惜将我们的孩子杀害了!!”

    安敏皱眉,见着胜兽妖痛苦,不由靠近她抱着她,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肩膀,安敏静静听着她说:

    “我才知道,每次的欢好,他都在吸取我的灵力,难怪我每次欢好后身子都会不爽利......怀着孩子,灵力会围绕孩子,他久不能吸取灵力,若是强行,只怕我命也会丢掉,他一时不忍心放掉灵力如此纯粹的我,便狠心将孩子打了,却未曾想我修得窥探之法,能看到所有人的过去,包括死去的人的。”

    胜兽妖满脸沉痛:“所以世上,哪有那么多天作之合......”默默起身,走到了一旁,看着天上,四四方方,透不出一丝光,就如她的一生,在沼泽,在泥泞中,偶有一丝光,以为是天赐,却发现是上天对存有妄想的自己,一些惩罚罢了。

    安敏这才懂了,为什么在妖界时,能明显感到胜兽妖对男子的偏见,又留下了那句“你会后悔的。”在她眼中,世间男子皆是负心薄幸之辈,看似温文尔雅之人,也都是有所求才会靠近。

    “男人,最是利益自私。”胜兽妖卸了力瘫坐在椅子上。

    安敏再次感到语言的单薄,在这样的时刻,无论说什么,似乎都非常无力。她久久不能言,男女之事与她而言似乎有些朦胧遥远,偶尔会玩笑同门,那也是青涩懵懂的,这样沉痛的经历,她没有听见过,更没有遇见过。

    男人,都是利益自私的吗?安敏不知道,她记住了这句话,但她仍然存疑。

    看着胜兽妖失魂落魄的样子,尽管安敏还有疑问,但此时似乎也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安敏拍了拍胜兽妖:“新年了,会有个新的剧本的。”胜兽妖看了眼安敏,又看了眼四周,不免苦笑:“在地牢的......新剧本吗?”

    安敏有些被噎住,讪笑:“你若当真一心向善,我自会为你求了长老放你出来。”

    胜兽妖不再说话,安敏便起身想要离开,不久便听见胜兽妖对着她的背影:“记住,永远只相信自己。”

    安敏的身影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胜兽妖,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此时的安敏并不知道胜兽妖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方才信她不会伤自己,还是自己和上官瑾瑜几人的情谊。

    出了地牢安敏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因为王朝荑来寻安敏,问她要不要明日一起去寻谢希安玩耍。

    “听说她那儿如今可热闹了。”

    “怎么个热闹法。”

    “有贵客远道而来啊。”

    安敏急急摆手:“那我们去添什么乱,我们有不熟他们的虚礼。”

    王朝荑凑到安敏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安敏两眼发光:“去!我只恨不得自己此时就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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