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紧闭的他,回应不了她。

    “易儿和你都是不想着自己的,你们都只记挂着我的安危,可你们可曾知道,我宁愿是我出了事······现在我与易儿天人永隔,而你也生死未卜······”她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她将头掩在贺少执的身侧,小声的呜咽,可此刻无人能听见,她的悲伤,只由她自己一人领略。

    ······

    司翡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漆黑一片,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腿和手都压麻了。

    她原是趴在贺少执的床边睡着了吗?

    冷寂的殿内,压抑着宫外的声响,那许是民间的烟火声。

    本陛下驾崩,因该是要举国同悲的,但司启易他喜欢热闹,她想他是没有“走远”的,若是看到这冷清世间,他许是会很失望。

    故,司启易驾崩的事没有传至民间,至少要到明天,她才会昭示众人……

    殿门被打开,月亮是正圆时,暗闭的宫中也能依稀看见远处的花火。

    司翡回头看了贺少执一眼,想同他说,今日是中秋。

    “六公主。”

    好像是墨声······

    他追回那信后遇上了盛兴怀的埋伏,中途耽搁些时日,只是他没成想一回来却是听到小陛下驾崩,贺丞相危在旦夕的消息。

    “你回来了?”

    墨声点头,他看司翡的眼睛发红,显然是哭过的,他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现在唯有自责了。

    “属下失职,未能护佑公主身侧,若是我那时在,陛下和贺大人定不会有事!”他在司翡面前跪下,将罪责悉数拦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何错之有?”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她就蹲身要将他扶起,“他们想要做恶,无论是谁在也挡不了他们的做恶之心。”

    墨声被扶起,他沉声不语,虽司翡这般同他说,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将这一切归罪于自己了。

    “公主,属下想说,若你认为属下无错,那你也千万不要归罪于自己。”

    司翡抬眸,望见他面上的诚挚。

    他是这般想的吗?

    “公主愿为在意的人倾尽所有,而陛下和贺大人定也甘愿为公主赴死,从始至终没有什么亏欠,没有什么罪责,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情’字使然。”

    司启易自身负伤,却甘愿为司翡挡箭,是手足之情,?割舍不了。贺少执哪怕深知前处有险,也毅然决然的前往相护,是连枝共冢,是对司翡的两世情深。白诺已万里归程,归京相助是莫逆之交,是知遇之恩……

    “公主待人诚挚,他人也对公主亦然。若是公主将那些莫须有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也只会心有不宁……贺大人他们定不愿看见公主神伤…… ”

    墨声鲜少说这么多话,他不知他说的这些能不能让司翡好受些。

    他见司翡不言,生怕自己刚刚说错了些什么,便连忙补救:“公主,属下素来不会说话,若是说错了什么,你就······你就罚我吧。”

    “自是要罚你,罚你和我们一起过节吧。”司翡含笑说着,她的心结已然散了许多。

    “啊?”

    这是“罚”?他举目无亲的,逢年过节的,不都是和竹清一样陪在司翡身边吗?

    脑子一时没顺过来,但立即又意识到,点头应下。

    “还有什么事吗?”司翡看着墨声,他迟迟不走,好似还有什么话要说。

    “哦,就是方才有人传信来,说是太后说要见您,但竹清说你可能已经歇下了,便没同您说,现在你刚好在,属下就顺便一起说了,免得耽误了要事。”

    “她?”

    她原是醒了吗?

    司翡现在不想见她。

    “不见。”

    “可······”墨声显然有话没说完,“可太后说,是有关那帮人的······”

    那帮人?哪帮人?

    司翡顿了脚步,回头看他。

    墨声不知黄太后所说的那帮人是指谁,可司翡却有了思量。

    是,是付名他们······

    那便是非见不可了……

    “带我去见她。”

    *

    黄太后被苏止推向司翡剑锋处时,司翡刚好收手,以至于没伤及她的要害,但臂膀上还是划开了一道口子。

    向来没经历过风浪的黄太后惊叫了一声后,便昏死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关在里这暗沉沉的屋中。

    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好了,但还是疼的。

    这时,天还未彻底黑下,她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叫人放她出去。

    “别白费功夫了。”

    是江寒洲的声音。

    “我是太后,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快放我出去。”她对于她现在的处境还是没有十分明确的认知。

    “勾结奸臣,谋害陛下,你以为,你还是太后吗?”

    黄太后哑住。

    是了,她的罪行已经昭世……

    “我哥哥他……”

    她记得她的哥哥那时是带兵来了,可若她现在还被关在这里的话,她的哥哥可能凶多吉少了……

    “你觉得逼宫谋反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不用想,肯定是死路一条……

    黄太后当然也想到了这点,“那,他是不是已经……”

    江寒洲在门外听见了黄太后的哭声,他没再将话说下去。

    “你,你是不是要走?”黄太后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急忙将他叫住,“我要见六公主,让我见她……求你……”

    她终是放低了身份,“我想和她谈谈……”

    “她应该不想见你。”

    毕竟她间接害死了她的父皇,同时,小陛下的死与贺少执负伤也和她脱不开干系。

    “不,你和她说我知道那帮人的事,她会懂的,她会来见我的!求你!”她声嘶力竭的祈求着,她知道如果不能再见司翡一面,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祈求的机会是什么?是想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吗?

    江寒洲沉默着,没有回答她。

    事实上,他其实并没有必要来此处,而促使他来的动因只是他或多或少是怪罪她的。

    贺少执是他的挚友,而司启易那孩子,他的的确确是喜欢的……

    他想看看将他们害成那般的人,现如今遭到了什么报应,可哪怕现在他亲眼目睹了黄太后的狼狈,他也没什么实感……

    他闭了闭眼,最终应下。

    *

    司翡打开房门时,黄太后从椅子上站起。

    虽然此刻“落魄”,但刻在骨子里的端方,娇矜还是在的,所以在第一时间里,她没有显的过于卑微。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你。”司翡看着这个名义上的“至亲”,“你最好没有戏耍我。”

    落下这句,司翡在她一旁坐下,但视线也从她身上移开了。

    黄太后在心间斟酌了一番,好像那事是难以说出口的。

    司翡见她迟迟不开口,冷笑了一声,打算起身。

    “慢着!”

    她在司翡站起前开了口,也许她此刻也想清楚了。

    放在身侧的手松了松,她跪了下来。

    “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司翡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黄太后,她想,许是求她留她一条命吧。

    毕竟她犯下大祸,想来是活不成了。

    “求你,求你让黄大人得以终老,我只求这个了……他实际不知我与哥哥的谋划,他是受我们牵连的。他年纪大了,儿女不孝不能在身侧伺候……我……”

    语断,泪不止。

    司翡诧异,原不是为她自己求的。

    可言谈及不孝,她何尝不是未能在父皇生前尽孝,且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让她成为这不孝之人的,何尝不是眼前这人呢……

    “你和苏止串通一气谋害我父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我的父亲呢?”

    司翡看她。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的父亲?”

    “我……”她蔫下身,“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立场求你做这样的事,可付名他们现在所处也只有我知道不是吗?”

    果然,果然他们还没死……

    司翡心中庆幸了几分,但没过多显露来。

    “我可以答应你不伤黄大人,但其他人却是不能幸免。”

    “足够了,足够了。”她道了两句足够了,好像心间一直放不下的事也终于了了。

    她缓缓站起身,面色好上许多,只是泪痕依旧在,她不再管顾,开始将她知道的告诉司翡。

    “他们在京都梓巷的荒院中……”她看向司翡,言语中有些歉意,“他们本是要被苏止解决掉的,但被司启易暗中保了下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黄太后没说为何在知道司启易护住他们后,她没有再次动手的原因。

    她终是坐回了方才见司翡的那个位置。

    窗户是开着的,月光照进来。

    照不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但却目能所及……

    “中秋……”

    她忽的念叨一句,随后便笑了。

    司翡起身,没再与她多聊。

    她得到了她想知道的,黄太后也得到了她想求的,他她们二人没什么话好说了。

    “抱歉……”

    这是黄太后最后才说出口的,她朝着窗外看去,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那句抱歉是对谁说……

    也许是对司翡,也许是对司启易,也许是对先帝,也许是对她的父亲,也许是对她的哥哥,也许……

    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

    在从黄太后那得知了付名他们的消息后,司翡就马不停蹄的要去寻他们了。

    她想,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了,她要亲眼见到他们,以至于她迫不及待的出了宫。

    可她人刚至宫门,就被拦了下来……

    拦人者,正是那一众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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