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微微愣在了。

    李桉枳和关知许都没见过程信,一直沉默着。而无羁却错愕道:

    “程示免?程信?汇合时见到的那个?她不是个女子吗?”

    “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怪癖!”王苏还接过话茬,怒目道,“天天女装来女装去的,关键是还看不出来!来来来,我问你,易容术是这么用的吗?你真是丢了师姐的脸!”

    程信敷衍道:“又不是阿姐教的。”

    无羁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在他脖子上了,道:“管你有什么怪癖,你先老实交代这里的事!”

    程信抬起头,眯起眼睛,对视着:“如果我不说呢?”

    “怎么还要我们求你不成?”王苏还撇嘴道。

    程信却没有回达王苏还的话,依旧盯着无羁看。

    不知为何,无羁突然感觉一丝凉意穿透了自己。与此同时,程信垂下了头,毫无征兆地抽搐了起来。

    等到他抬头之时,刚刚暗紫色的双瞳几经扭转,变为了骷髅似的白骨色。那双满是凉意的眼睛直瞪着无羁,严重的血丝越积越多。

    “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程信开口了。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古怪,完全不像是他原本的声音。那个苍老的声音念了一连串咒语般的低吟。

    众人并未听懂这意思,无羁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奉天之意,老夫吾将候命祭血……”

    声音再次变换,变成了发着抖的细叹。

    “以血祭天,在所……不辞。”

    关知许认识了无羁三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他原本就略显病态的脸越发残章,从程信开始“唱双簧”起,无羁一直在发抖。

    程信继续幽幽道:“微下血浅,应……应当……以命相……相继……”

    紧接着又是一阵大笑,不过这一回是一群人在笑的感觉,这刺耳的笑回荡在独夜楼里久久不散,有说不出口的怪异。

    “至此封德,责其灵源。”

    “五灵俱在,应为何?”

    “杀无赦!杀无赦!”

    无羁抖得更厉害了,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绽出丝丝殷血。

    程信抽搐的动静大了一些,眼珠的血丝布满眼眶,变得浑浊。

    下一秒成了全黑的。

    “啧啧啧,安颜无羁,你在怒什么啊?你在怕什么啊?不是你亲手把她推入深渊,让她万劫不复的吗?你有什么可怕的?啊?”

    一滴滴血泪从程信眼中流出。王苏还惊讶道:“蚀心?”

    “我即是你,你重新看看你的过去啊……我即……”

    无羁终于反应过来了,趁着他最后半句还没说完,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程信的眼睛猛然间变回了原样,血泪在那一瞬间流进,竟是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程信转过头来,满脸涨红,气道:“我不就不说真相吗?你直接扇我是什么情况?”

    “什么?……”泠颐颦眉道,“他对刚刚的事没反应吗?”

    王苏还狠劲地锁住他的脖子,喝道:“程示免!你不仅偷修‘何缘’还习得‘蚀心’?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程信的暴戾加重了几分,挣扎着道:“我怎么知道,‘何缘’我承认,‘蚀心’是何等鬼计啊?”

    无羁平复了一下后,追问道:“你对刚刚发生的事真的毫无印象?”

    “怎么?到底怎么了?”

    无羁暗暗松了口气,重新将剑架到了程信身上:“那就别管了,你对这里干了何事,你应当心知肚明,快点交代。”

    “哟,你剑在抖啊?小心点,别把本上的脖子割了,哈哈……”

    “你还好嘚瑟?!”王苏还叫道,“你真是……”

    “住嘴。”

    泠颐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她站在阴影下,没人看得透她的表情。

    “把剑拿开无羁。”

    “?”

    “拿开。”

    无羁疑惑地放下剑。他看着泠颐从黑暗中走到王苏还对面,冷声道:

    “我猜你不会把手拿开的吧?臼道人?”

    王苏还微怔,随后嘴角勾出一道古怪地笑,一声脆响,程信的脖子被生生扭断了:“不亏是您啊,赵医师改主意了?瞧出真理了?”

    “你自知,你把你的替罪羊养坏了。”

    剩下三人还是一头雾水:这二人说得话他们完全听不懂啊!

    “太好了,他们都听不懂啊……”

    关知许还在看两人对峙,嘴边豁然间流出了一点湿滑。

    他摸了摸,是一流黑水?

    他没反应过来,胃中传来一阵微响,喉中涌上一波,他猛的一口呕了出来。

    动静太大了,一时间无羁和李桉枳都朝他看去。

    关知许疼地浑身颤栗,跪倒在地。

    偏偏这时,王苏还冷不防道:“不过我可是准备好了其他退路呢。”

    “关知许……”楹儿焦急着,朝那望去。

    王苏还再度朝赵泠颐开口:“还不止他一个呢。”

    随着语音落下,无羁抑制住的黑斑重新开始扩散,伤口也传来火烧的疼。

    这让无羁也绷紧了全身。

    “哦对了,还差点忘了她……”

    他伸出另一只手,凭空一抓,李桉枳顿时感觉呼吸困难。王苏还手一抬,李桉枳便双脚离地,悬停在半空中。

    “您真是太小看我了。”王苏还狞笑道,和一炷香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您说说,我到底是哪里漏出破绽了?”

    “那可太多了,”泠颐挑了挑眉道,“你一碰程信他就更暴躁,你一直在控制他啊……”

    “您真是火眼金睛,然后呢?”

    “然后?你看到他的读心术时明显很慌啊……还有假如程信真的是坏人,他就不会把你吊在安全区了,好一把苦肉计啊,王臼。”

    “那当然,我可是王臼啊!”他笑了起来,“您没想到你也有束手无策时候吧?”

    “束手无策?怎会呢?你也小看我了。”

    泠颐抬手打了个响指,王苏还莫名地全身发酸,霎时间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着,乱挥着。

    “那颗糖记得吗?”泠颐摇头道,“可惜了你的才智啊……”

    “您……您从那时候就开始怀疑了。”王苏还顾不上浑身难受,全力着想把力气重新聚起来。

    只不过这时李桉枳早就脱险了,她迅速站了起来,机敏地把程信几乎没了呼吸的尸体拖了出来。

    “公主殿下真聪明。”王苏还假惺惺地夸奖道,“还会和赵姐姐打配合了。”

    “殿下当然是聪慧的了。我从你被吊在安全区就有怀疑了。因为关驸马说得有理啊,我前面所在之地才是被隔出来的空间。

    “我差点就忘了,有些东西异空间是对调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个俎人男孩啊!”

    一只黑脑袋从石柱后探出头来:“这你都看得出来?我哪里漏馅了?”

    “呵呵,你忘了那些镜子吗?我在其中一面上打出了裂口,那个时候这位可爱的小子没有出现修复。我相信这世上的聪明人不会太少,我看到了白火灯,那么复杂的工艺呢!这不是一个俎人或是一个孩子可以搞好的。

    “而我没下到树底靠着裂缝走就是为了让人出来修复。这里难道你就没注意我在那颗树上待了多久吗?

    “不过我确实没看到你来修复。”泠颐顿了顿道,“所以我只能从树上走,你控制的程信失策了。没想到绑架的是我吧?

    “你不觉得你让程信在大雾里面穿白衣服是主动暴露吗?”

    王苏还仰头大笑道,嘴里也吐出了些许黑水:“您真是聪明绝顶如当年啊!货真价实!货真价实的你啊!”

    他眼角留下一滴泪水,瞪着她:“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赢不了你?为什么?!”

    “苏还……”泠颐的嗓音软了起来,“你还想着那件事吗?我错了行吗?”

    “不行,我要先纠正您。”王苏还有些歇斯底里了,“那些镜子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它一直就存在!您还是如此看那些俎人啊……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是有命的啊!”

    “尽管知道那颗糖有问题,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李桉枳的疑惑越积越多了,抬头看向泠颐。泠颐不易察觉的摇头,道:“别了,你解脱吧,对你来说很好了,毕竟那些海族死者,也不是你杀的。”

    “我宁愿是我杀的啊……”王苏还最后说了几句。

    “我愿意受罚啊……我愿意受罪啊……我愿意不清不白啊……”

    他头向后仰去,整个身子倒下,不动了。

    “赵医师?”李桉枳扯了扯她的衣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以前认识?”

    “我犯过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的这个错误让他终生赎罪。”泠颐十分严肃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现在我怀疑来得时候看到的村民。那个小道士也是被利用的。”

    “是那些看起来很老的人干的吗?”

    “我怀疑是。”

    无羁没顾着伤口,也没顾着泠颐,而是低头朝着没有反应的程信看去。

    “毒蛊?”

    关知许把黑水全喷了出来,终于好了一些,此时正在暗暗骂人。缩在角落里的男孩犹豫了一会儿,四肢并用着跨过王苏还笑着的尸体,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门撬着打开了。

    关知许路过男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旁,摇头,离去。

    白雾映照下的光照进了这栋永是黑夜的大楼,小镇重新显现在眼前。

    王苏还没见过这一幕吧?他终于解脱了吗?他没有在地狱里赎罪吧?

    黑白无常在这一天勾走了臼的性命,连同他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未来一同洗净。

    等他们这次走出去,独夜楼就不再独夜了。

    黎明破晓时,他们会一起迎来新的生命。

    ……

    “无羁!你快点更上!”

    “知道了。”

    无羁应完了关知许的话,像不久前那样盯着躺在地上的程信。

    “蚀人记忆,读起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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