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春节尾声敲响,十五的圆月明亮皎洁,原本代表团聚的元宵竟然是离别的征兆。

    高悬的灯笼,喜庆的窗贴,新题的对联,倒置的福字,一如既往,火红热烈。

    然而,喧闹穷尽作罢,冷清卷土重来,两相对比之下,落差戳心灌髓,令人难以承受。

    在开学的前两天,夏风重返金乌,重返七号苑。

    一见到她,饱受相思之苦的向晶便按捺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幸福来得好不容易~”,向晶甚至开始以歌诉情。

    夏风成功被逗笑,紧接着及时刹车,把跑偏的向晶拉回正轨,开宗明义,言简意赅:“说吧~你想要什么?”

    虽然被戳穿,但向晶丝毫不感羞愧,反而笑嘻嘻地拍马屁:“洋洋,你真懂我”,然后她掌心向上,并拢伸出双手,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满怀期待地望着夏风,“我想要洋洋大人的寒假作业。”

    “哪科?”

    “所有科。”

    “……”,夏风一时噎住,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感叹:“干妈心真大哈。”

    “陈娴同志将放养式教育理念贯彻到底,我爸常年不在家,也管不了我啦啦啦~”,向晶哼起了小曲。

    夏风把作业整理好递给向晶并嘱咐道:“距离开学不到两天,作业又这么多,你手速得快点了。”

    “放心,这么多年早练出来啦。况且,我和苏朋打了赌的,绝对不能输给他。”

    “什么赌?”

    “就谁先赶完作业啊,他‘借鉴’林析的,我‘借鉴’你的嘛。”

    “……”,还真是幼稚两人组,夏风在心里腹诽,唇角却扬起笑容。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抗争值得。

    开学后,夏风比上学期更加用功。大家发现了这一点,心照不宣,一致认为她由于跌落第一,因而受了刺激,发奋图强,就连林析也这样认为。

    夏风对此全然不知。她纯粹是太珍惜在金乌的时光了,也太不舍在天锦的朋友们了,所以与何婉的赌她一定要赢。

    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林析。照理来说,他与夏风势均力敌,又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夏风一声令下,就能“铲除”这个“障碍”,她便能稳居年级第一的宝座。

    可夏风何许人也,两袖清风的她是绝不可能做出这般“勾当”的。

    因别人的谦让而获得的荣誉,不要也罢!她要堂堂正正的比拼,光明磊落的竞争。

    高二下第一次月考结束后,不出所料,夏风果然是第一,然而林析的成绩却不大对劲。

    夏风单独找到了林析,开门见山,一阵见血道:“林析,你是刻意压分了吗?”

    林析了解夏风的机智聪慧,知道就算他撒谎否认,她也不会相信的,于是不发一言。

    “为什么?”

    林析仍然不语,只深深地看着夏风,委屈清晰显现,眼神里包含的情绪复杂。夏风对此没有理会,说实话,她有些生气。林析的行为并未让她感觉欣喜,反而是失望。

    这样做,不仅是让她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也对林析自己很不负责。

    “林析,我不需要。我不会感谢你,还请你下次不要这样了”,没有听到林析解释的夏风坚定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语毕,她不再留恋,转身离开,带起一阵风。

    林析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头耷拉着,神情低落。他何尝没有注意到她话语中的细节,“请”,多么礼貌而客气的一个字,一下子拉远了距离,划清了界限。这比直接的怒火责怪更加令人惶惶不安。

    插曲过后,两人互动的频率相比之前大为减少。一个是不想,一个是不敢。

    俩人微妙的氛围让同学们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所有旁观者都知道了二人的异样,尤其是与两人最亲近的朋友向晶的苏朋,观感强烈清晰。而当局者,还在强撑场面,戴着面具,按部就班,装作无事发生,仿佛在向外界传达“我很好”的讯息,刻意描绘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骄傲的人的头颅从来不会先低下,骄傲的人的自尊从来不会被落下。骄傲的人,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不屈。

    但骄傲的人,也有他的软肋。

    几天之后,林析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主动采取行动,屡次想打破僵局,生硬的话题夹杂羸弱的底气,示好之心昭然若揭对方却视而不见,夏风用简短的回答巧妙避过,毫不退让软化的态度斩断他继续前进的勇气,早预设好的下文只能卡在喉咙,悬在半空,最后被生生咽下,如同吞食了棱角分明的铁片,一路滑下,一路切割,于是有了一路的鲜血淋漓。

    原来隔阂的滋味这般晦涩潮湿。

    这次,林析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校篮球赛迫在眉睫,林析作为四班的主力队员,自然不能缺席赛前训练。于是,在林析第N次表现失误后,苏朋终于忍无可忍,幽怨道:“析哥,要不你再试试,去找夏姐和好吧。你现在这样,我是真担心到时候你的状态啊。你这样,服个软,道个歉,认个错,送个礼,诶,说不定夏姐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呗。”

    苏朋的宽慰并未让林析紧蹙的眉头放松一分。这些方法他都试过,均以失败告终。而且苏朋说的最后一句话发生的可能性为零。他了解夏风,这已经触碰了她的底线,而在她原则面前,她绝不退让。但即使清楚地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留有幻想。

    他已是穷途末路的逃兵,知道前方是峭壁悬崖,万丈深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但还是锲而不舍地祈祷着,盼望着,奢求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高抬贵手,给予他一线生机。

    虽然心乱如麻,但林析也不希望因为自己一个人影响整队的发挥,这对其他每一位认真刻苦训练的队员不公平,对自己也是一种辜负。接下来,林析努力调整好状态,渐入佳境。只是他的打法明显变得激进了,猛得让队友差点跟不上节奏,结束后更是累瘫一大片。

    “队长今天怎么变了一种打法,事前没商量啊,先开始都没反应过来”,队员之一上气不接下气表达着疑惑,其他队员纷纷应和,“就是,析哥今天打太猛了”,“这打法也大耗体力了,照这个战术的话,多半是,撑不完全程,打不完满场”,“就是说啊”……

    男生们大汗淋漓,七言八语,议论纷纷。林析不予理会,他随意将篮球夹在胯骨和小臂之间,望向教学楼四班窗户的方向,好像是在出神,又宛若心事重重,想着什么。

    苏朋双手交叉抱臂,看见林析魂不守舍的模样,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仿佛万般惋惜,叹息感慨:“他被女人所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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