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女皇在朝堂上对谢品如的一通试探,谢品如的诸多表现都很让女皇满意后,女皇把平时朝堂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压根不用她过目的奏折交给谢品如处理。

    谢品如起初还一知半解,除了李逸偶尔半夜来找她,告诉她这些事该怎么处理,其余时间都是谢品如自己翻找书籍典史。

    素月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对谢品如横眉冷对,处处看谢品如很不顺眼,但也没有和她的关系好到什么地方去,见着谢品如的时候不过点头,连话都不和谢品如说上一句。

    “当初先皇为了抑制世族,重新写了世族志,只是这世族志虽然一时抑制老牌世族,新晋的世族经过几十年的繁衍,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毒瘤。”

    谢品如在旁边批阅奏折,女皇忽然说话,谢品如抬头看着女皇。

    “你可知道之前为什么朕会在朝堂上发那么大的火气,逼着下面的大臣自己给朕推荐人才吗?”

    “科举之路都掌握在高门贵族手中,平民百姓读书本就不容易,想要更进一层难度更大,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某个权贵,一生的青云之路都会被断送。”

    谢品如起初不明白赵即墨为什么好好的科举之路不走,反而来谢家骗婚。

    随着在女皇身边时间久了,谢品如也明白了官场上的弯弯道道。

    官官相护,欺上瞒下,那都是惯用的手段。

    下面的书生想要更上一层楼,除了依附权贵,谋求一条出路别无选择。

    遍观整个大周,有无数饱学之士因为官场压制,一身才学无处宣泄,只能抑郁,纵情山水。

    说起这个,女皇就来气:“朕这个皇上,表面上看威风凛凛,与下面的那帮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朕当初要不用酷吏,那帮混蛋早就把朕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在女皇身边待得时间越久,接触朝堂上的时间就越长,谢品如越是能明白,当年女皇为了坐稳今日这个地位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些大臣表面上恭敬,实际上心中还是很不服气被一个女人管教,比如说造反的孙国公。

    如今战乱平复,孙国公宁死不降,在临死之前,痛骂女皇。

    底下的人不敢把孙国公临死之前说的话告诉女皇知道,谢品如这个女官倒是听了满耳朵。

    “如今陛下地位逐渐稳固,那些大臣以后只能俯首听从。”

    当初她在谢家,最初掌权时,也有不少人很不服气她的管教,可是她能力出众,用手段压制了下面的那些不服气的声音,把整个谢家都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谢家格局小,朝堂的格局大,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却又有很多相似之处。

    女皇挑眉:“他们现在敢不听朕的话吗?”她望着谢品如,“你出自七大世家,谢家不过商户人家,如今落败,与朝廷并无太多大碍,可是其他六大世家,日益嚣张,程家掌握兵权,镇守边疆,朕离得远,鞭长莫及,加上他们守卫大周的江山,还要利用程家压制阎家势力壮大,朕还不能对他们出手,最让朕感到头疼的就属于钱家和高家,这两家一家掌握帝国的粮草,一个掌控炼金业,朕若是不把这两项权利收回来,寝食难安。”

    谢品如咯噔一下,女皇准备对七大世家下手了?

    同时松了口气,谢家衰败已成定局,且谢家排行七大世家的末尾,与女皇的威胁不是很大。

    可是她还没有死,还要把整个谢家都发扬光大……

    谢品如的后背冒出冷汗,她死了,似乎是一件好事。

    “你那个姐姐,死的很是时候,她太聪明了,经商一途上很有见解,谢家在她手上发展二十年,整个大周国的商业估计就要掌握在谢家的手中。照着这个势头,没有赵即墨,朕也会派人去杀了她。”

    她猜对了,女皇真的准备对她下手。

    谢品如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陛下,姐姐只是想发展谢家产业,并无其他想法。”

    女皇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品如:“现在没什么想法,以后未必如此,谢家已经掌管大周国三分之二的茶叶生意,又占了一半的陶瓷生意,整个川蜀地区的丝绸原料都是谢家提供,照着这个势头下去,谢家还能了得?”

    谢品如声音涩然,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谢家好,女皇和她说的这些话告诉谢品如,她错了。

    “姐姐只是一个商人,她不懂得政治上的事,她只想把谢家发扬光大。”

    “朕不会相信,换成是你站在朕的角度上,也不会相信,朕是女人,朕和你说过,朕十六岁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改朝换代,成为一国之君。”

    谢品如默然,女皇说的全都是实情。

    “别怪朕冷漠无情,朕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明白,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绝对不能允许下面的人能独占鳌头。”

    谢品如忍不住问:“陛下,武家是你的外家,如今掌握天下盐铁,自从你改朝换代后,你也能忍受吗?”

    “你好大的胆子。”

    女皇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扔到了谢品如的头上,笔尖还沾着墨汁,弄了她一身。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又用了那么多年的酷吏,下面的大臣都畏惧陛下,压根不敢和陛下说实话。”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朕会杀了你?”

    谢品如抬头,那双圆润的眼睛里全都是倔强的神色:“太宗时期有一个魏征,敢于直言纳谏,奴婢自觉比不上魏征,但是奴婢愿意做陛下身边的一面镜子,只求陛下莫要因为奴婢说话不中听,叫人把奴婢打杀了。”

    殿中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外面的水车随着水流转动,带进来阵阵凉爽的风。

    谢品如和女皇说话殿中并无一个人,然而女皇的呵斥声音,多多少少传到了外面去了。

    女皇冷笑,嘲讽道:“你自比魏征?好大的脸面。”

    “奴婢知道自己比不过魏大人,可是奴婢愿意做那个敢于在陛下面前说实话的人。”

    女皇抬手:“你起来吧。”

    谢品如站起来,坐在位置上。

    “武家已经有了别的心思,他们想让朕立武成思为太子。”

    谢品如意外地看着女皇,这个她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陛下,您有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立侄儿为太子?

    女皇笑了:“你倒是敢说。”

    “奴婢只是不明白而已。”

    “朕且问你,如果有一日,让你回到谢家,掌管谢家的产业,你自己生了儿子,你的堂兄弟也生了儿子,你会把谢家的家业给谁继承?”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一个回答不好,李唐的江山将会彻底易主武氏。

    李逸嘴上没和谢品如说过什么,可谢品如知道,李逸还是希望这个天下是姓李的。

    “陛下,奴婢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奴婢本就是谢家的女儿,谢家的产业本来就属于谢家的。奴婢只是谢家的女儿,掌管了谢家的产业,但那些产业还是姓谢。”

    “产业还是姓谢?”

    女皇陷入了沉思。

    “朕虽然坐拥这个天下,在下面那些人的眼中,其实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管家婆吧。”

    谢品如知道她触动了女皇的心思,她笑着道:“陛下就算是管家婆,那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管家婆了,试问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做到陛下这种程度呢。”

    女皇扫了谢品如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奴婢的姐姐一直很羡慕陛下,把陛下视为天底下最崇拜的人。”

    她是真的很崇拜女皇。

    “谢品如是个厉害人物,只可惜挑男人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说了一半,女皇笑了,“准确的说,这天下的男人都不怎么样。”

    谢品如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奴婢听得最多的,莫过于陛下和高宗的感情极好,和陛下说过几次话后,似乎陛下和高宗之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朕和他之间,的确有龌龊。”

    女皇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思绪回到了十七年前,李逸出生的那段日子,她生了李逸,坐月子期间没有办法伺候高宗。

    娘家的姐姐经常进宫来看她,每次来都会在宫中住上好几日才会离开。

    她一向信任娘家人,认为娘家人是她全部的依靠,直到她发现,她的姐姐竟然背对着她和她的丈夫私通,女皇当时就怒了。

    女皇和高宗一路上相互扶持走来,太宗驾崩后,给高宗留下不少辅政大臣,那些大臣倚老卖老,处处压制高宗。

    表面上,高宗是一国之君,实际上只是一个傀儡。

    她到了高宗身边,处处帮助高宗,替他出谋划策,对付那些辅政大臣。

    本以为,她和高宗这一生会相濡以沫,谁也插不进去。

    谁能料到,她信任的姐姐,趁着她坐月子期间,和高宗勾搭到了一处去了。

    “当年,朕生下小七,坐月子期间,高宗和朕的姐姐在宫中私通。”

    原来有这一场阴私,谢品如惊愕的捂住唇,满脸的不敢置信。

    女皇笑着问:“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想到了魏国公夫人的结局:“那魏国公夫人她……”

    “是被朕毒死的。”

    再轻描淡写不过的一句话,却夹杂着无数的血腥。

    谢品如却觉得,魏国公夫人死有余辜。

    “朕毒死了姐姐,陛下却觉得朕狠毒。”女皇轻笑,眼睛里似乎隐藏着泪意,“朕为他殚精竭虑,处处为他着想,帮他掌握朝中大权,什么坏事没做过?到了最后时局稳定,他不仅和朕的姐姐勾搭在了一起,还说朕心肠狠毒。”

    谢品如看着女皇,肯定道:“陛下心肠并不狠毒,换成奴婢,也会和陛下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想起了赵即墨和谢玉蝉,谢玉蝉没有想嫁给赵即墨之前,谢品如对谢玉蝉并无太多的憎恶之心,等她知道谢玉蝉在她死后没有多久就和赵即墨勾搭在一处,她就从此无比厌恶谢玉蝉这个人。

    “赵即墨是奴婢的姐夫,谢玉蝉是奴婢的二姐,姐姐死了后没多久,谢玉蝉就和赵即墨勾搭在了一处。”

    谢品如心知,女皇把她留在身边,肯定会派人去调查她,她干过的那些事压根没必要在女皇面前隐藏。

    “奴婢几次给谢玉蝉机会,让她不要嫁给赵即墨,可是她就是认定赵即墨,不肯改变主意。”

    加上她后来知道谢玉蝉经常趁着她不知道的时候欺负谢金蝉,谢品如更不能容忍。

    “奴婢无法做到像陛下这样杀了自己姐姐,只能让谢家从此有了一个永远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女皇摇头:“是你的心太过善良了。女人有的时候千万不能善良,你对别人善良了,别人却认为你柔弱可欺。武家日后如何,朕不愿意多想,如今只想着该怎么把钱家和高家这两个麻烦解决掉。”

    谢品如自己思索开了,谢家位于七大家族末尾,因为是商户,世人看不起商人,要不是谢家财势庞大,七大家族未必愿意接受谢家。

    她还记得,宣城时,新余俞家意图吞下谢家的产业,谢品如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俞家如此,她岂会轻描淡写的放过。

    她一直想对俞家下手,奈何发生太多事情,没有机会下手,女皇想对七大家族动手,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陛下,七大家族表面上是一伙儿的,实际上各有各的算盘,未必和谐,当初奴婢到宣城,新余俞家的大老爷俞单妄图插手谢家的产业生意,被奴婢破坏,其实奴婢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报复俞家。”

    女皇不喜道:“这是朝堂上的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小恩小怨。”

    谢品如微微一笑,她道:“陛下,这天下商人往来运货的商品,朝廷运送的粮食,从南到北,走哪条路是最快的?”

    “自然是水路。”

    “谁家的船只最结实?”

    “俞家。”

    掌管造船业的俞家不是吃素的。

    “七大家族对外铁板一块,对内互不相让,陛下可以让他们内部乱起来,比如说,俞家今年的新船忽然遭到大火焚烧,毁了一半,钱家要运送粮食,同时高家要运送从山中采出来的铜矿,两家一起找到了俞家,你说俞家会怎么选择?”

    女皇道:“你如何肯定,两家同时去找俞家的船运送货物。”

    “很简单啊,粮食收成的日子那都是有定数的,陛下趁着那段日子,说你做梦,梦见有祥瑞降临人世,要用铜制作一座佛祖铜像供人参拜……”

    女皇满意道:“你脑子里的鬼主意倒是挺多的。”

    “奴婢这全是为陛下分忧。”

    两件事撞到了一起,俞家的船只毁掉了一半,同时要运送大量的粮食和铜矿。

    到时候这三家人肯定会打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光想想那个画面就十分的有趣。

    “如果这件事成功了,你就是大功一件。”

    谢品如微微一笑:“奴婢只想为陛下好好地分忧解难。”

    谢家出事,其他六大家族,但凡站出来帮忙,谢家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俞家想吞并谢家的茶叶生意,也不看看她给不给俞家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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