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台风登陆，今晚雨势正猛，段屿阔突然说要出去。
程想容听着新闻，一下坐直，不太放心：“小阔，外面雨下得那么大，有什么事明天去不可以吗？”
段屿阔没答，只说会尽快回来。程想容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关门声，人已经走了。
少见孙子这样坚决。
段屿阔脚步很快，程想容担心地走到窗台边往下看，楼下连身影都已经不见。
这几天她不是第一次觉得，孙子有点怪了。
程想容几次进他房间，看见段屿阔对着张便利贴在发呆，便利贴上难道能记载什么世界谜题的答案？这很怪。
有天晚上奕心过来住，她给奕心买了蛋黄酥。段奕心调皮，故意把蛋黄酥递给段屿阔说哥哥吃全麦饼干，段屿阔看了下，居然真的接过吃了，吓得段奕心都大喊：“哥哥这是蛋黄酥！”
还有天，程想容早上五点半起床上厕所，发现孙子早早就出门晨跑了，然后七点从外面拎回来两碗米线，各加两个煎蛋。
吃米线的时候，段屿阔突然问程想容，有没有后悔过当年选择军官？婚后聚少离多。
程想容说当然后悔。选择军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另一半没空，小儿子的家长会永远都是她去开，那成绩看得她都想去参军。
不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段屿阔脸不改色心不跳，说昨晚梦到爷爷了。
程想容觉得他怪，段屿阔作为当事人，更清楚看得到自己有多怪。
看书会走神，把书翻到夹着“费马大定理”便利贴的那一页。
已经刷过牙，却又鬼使神差吃下蛋黄酥。
日思夜难寐，好不容易早上五点半出去跑步把自己跑到精疲力尽，回来餐桌上一坐，又忍不住惦念。
段屿阔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线失控。她需要空间，或许他也需要。
在晚上，他冷眼旁观自己理智全无，无药可救。
到白天又能理解晚上的自己，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说爱情是艺术的永恒母题。
艺术追求忘我，还有什么比站在岸上看着自己沉沦更忘我？
书吧里，当林乐多告诉他“段屿阔，我讨厌你”时，看到他放不下，她又何尝好过时……段屿阔看到水淹没了自己头顶，水面平静，没有挣扎的痕迹。
-
出租车开到桃李新村门口，走回单元楼，段屿阔单手收了伞。
林乐多看见段屿阔左边一片肩都被淋湿，担心他会感冒，她撇脸望向雨幕，忍不住说：“你怎么不拿两把伞。”
段屿阔说：“因为不想。”
林乐多心跳得很快，自觉没有定力和他对视，挣开他的手，转身率先上了楼。
陈书芬看到孙女回来，吃了一惊：“多多你怎么回来了？”
外面下那么大雨。
林乐多说梁敏文在出差，她笑了下：“我想回来吃油焖大虾。”
陈书芬也笑起来，想吃就买！
洗完热水澡，林乐多吹干头发，陈书芬在客厅叫她去喝感冒灵。
马克杯里的棕色液体氤着热汽，一杯喝下肚，鼻子通畅，全身都暖洋洋。
林乐多在手机上问：【你有没有吃感冒药？】
段屿阔把对话框里的“洗热水澡了，不用”删除，重新回复：【家里没有】
不一会儿，林乐多就给他发：【你出来一下】
楼梯间，在头顶的声控灯熄灭之前，林乐多把微烫的感冒灵递到对面：“我怕凉了，冲得稍微烫了一点。”
段屿阔看着她：“谢谢。”
“不用。”他怎么那么客气。
洗个澡，林乐多那股冲动劲儿被洗没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跟段屿阔自如相处。
她觉得自己脑子也被洗晕了。可以直接去找他，或者叫他过来找她，怎么就约在了楼梯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偷偷摸摸像真有点什么。
段屿阔仰头，喉结滚动，两三口把感冒灵喝完。一次性的杯子，不用洗，被他随手捏扁。
不知不觉，十五秒到，声控灯熄灭，骤然陷落黑暗。
林乐多心一跳，手指捏紧。
段屿阔把他家门关上，声响又点亮顶灯。
两人终于对视上，但还是继续沉默着，林乐多想说，我不说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想到段屿阔开口了，他的第一句是：“洗头发了？很香。”
香吗？林乐多眼神想挪开，却被他的眼睛紧紧抓住，只能老实说：“是洗发水的味道。”
段屿阔的第二句是今晚最礼貌的一句：“我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吗？”
心脏倏地落空一个重拍，林乐多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想说我也是，但喉咙紧紧憋着没说，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冲动。所有决定都会有后果，她需要冷静。
林乐多说：“感觉到了。”
段屿阔似乎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回答才表露心意，他像是随口提起一件想告诉她的事，她说知道，他便点头，转入下一个话题。
段屿阔问天气好点想不想一起去打羽毛球。
林乐多放松下，笑起来，说想试试网球。段屿阔说可以。
楼道灯又一次暗下，林乐多点开手机软件，屏幕上有根黄澄澄的蜡烛，是插在蛋糕上那种款式，照得她眼睛很亮：“段屿阔，生日快乐。”
这是她今天最想说的一句话，在微信上反复打了十九遍，都没发出去。
段屿阔没想到她会记得，要不是晚餐程想容煮了长寿面，他都已经忘记。
她郑重地看着他，段屿阔认真地把屏幕里的蜡烛吹灭，说了句谢谢。
这是跟她一起的第二个生日，也是父母去世后，他有记忆的第二个生日。
林乐多其实很喜欢刮风下雨，坐在家里看书写字，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吃吃饭、玩玩手机。
但今年夏天，她想永远天晴。
台风刮了三天，雨淅淅沥沥，到第六天才放晴。
林乐多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周竟有那么长，她把未来十五天的天气预报都要背下来，被雨水泡过的城市才终于逐渐恢平常秩序。
放晴的第二天下午，林乐多跟郑家誉约在书吧看书，她心血来潮，用手机调整好角度，录下段视频。
郑家誉小声问：“你拍vlog？”
林乐多抬脸：“我想试试，感觉挺有意思。”
说完，林乐多低头认真检查自己刚刚拍下的视频，郑家誉不由得佩服她的行动力，以及总对世界有那么多探索和好奇。
到四点钟，两人散伙，郑家誉回家吃饭，林乐多在书吧等人。
段屿阔下午在外面有事，说办完事来这找她，他约了网球场，带她一起过去。
桌面上，手机一震，有条短信，林乐多拿起来看。
【看到你了，方向书吧】
林乐多皱眉，顿时感觉像被眼镜蛇黏上。
刚过去的台风一周里，贺韧不知道从哪加上她微信，她拒绝三次后干脆拉黑。
贺韧又不知道从哪弄到她手机号码，她拉黑一个他换一个，林乐多被烦到快要报警。
贺韧却发消息过来，说我只想跟你说点事，说完就不会打扰，我这几年烦过你？
林乐多不觉得他们俩有什么事可说，但这样程度的骚扰，报警也不能把他抓去坐牢，耗着更烦。
林乐多快刀斩乱麻：【你要说什么，说完之后别再烦我。】
贺韧从门口进来，似乎昨晚没睡好，拉开椅子坐下的动作透出股消沉。
林乐多冷眼瞧着对面，贺韧没看她，是不想，也是不敢，他哑声说：“这次高考三百多分，我想去复读。”
林乐多感觉自己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结果对方打出张3。
她进行一次呼吸，看向窗外：“那就去。”
贺韧像条被拔掉犬牙的落水狗：“我妈说没必要，复不复读都那样。”
林乐多至今记得，贺韧妈妈在一次家长会上，发现她家里没人来参加，跟贺韧说：“贺韧，之前你和林同学的过节不要往心里去，她爸妈忙着离婚，也怪可怜的。”
当时，林乐多微笑着说：“贺韧，你家真幸福美满。长辈没教养，儿子喜欢讨论女同学胸部，确实比我家幸福。”
……
思绪回笼，林乐多敷衍：“那就不复读。”
贺韧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乐多感觉自己在支教，但又想尽快结束对话：“比起怨天尤人，这个点不如在家看书，你问我怎么做，我的答案是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贺韧像是为问题找到答案：“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被复述一遍，林乐多觉得古怪不适：“问完可以走了？我还约了人。”
贺韧起身，身形比来之前看上去多了力量，他说“谢谢”。林乐多本来要喝水，错手把面前的拿铁端起来全都喝完。
他哪根筋搭错了？
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贺韧完全无感，就像听人在喊口号。
但是是林乐多。
只要你认识她就会知道，她完全是这样的人。
贺韧觉得林乐多应该忘记了，他们两小学也是同学。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小学、初中、高中两年，都是同学，更精确说是，校友。贺韧认识林乐多，比郑家誉认识她还要更早、更久。
他觉得林乐多和他很像，破碎的成长、尴尬的处境、无处容身的家庭，像他们这样不被命运眷顾的人，有两条易走的路：随波逐流，或放任下沉。
但林乐多不要，她两个都不选。
她很擅长在A、B里选C，即使没有C。
贺韧今天来找林乐多，就是想知道没有C的时候，要怎么选C。他觉得只有她有能力给他答案。
走出书吧，贺韧没有离开，他一天没吃过东西，在对面便利店应付了一顿盒饭。
拧开瓶冰矿泉水，贺韧看到段屿阔推开了书吧的门，走到林乐多桌边，两人一道离开。
原本并肩走着，跟端着饮品的服务员在窄道上迎面相撞后变成牵手。
段屿阔从包里拿出个圆圆的……车轮饼？可能有点烫，林乐多吃得很小心。
隔着便利店的玻璃，贺韧盯着两人走出书吧，像从前每次旁观一样，不留痕迹。
马路对面。
段屿阔拧开瓶矿泉水，递过去，林乐多两手都拿着东西，自然而然地就着他手喝了口。
然后段屿阔从她手里接过太阳伞，撑开，林乐多躲进去，手背贴着手背，阳光刺眼，看不清是林乐多的手先钻进段屿阔手里，还是段屿阔先重新扣住了她掌心。
两人手又牵在一起。
程想容听着新闻，一下坐直，不太放心：“小阔，外面雨下得那么大，有什么事明天去不可以吗？”
段屿阔没答，只说会尽快回来。程想容还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关门声，人已经走了。
少见孙子这样坚决。
段屿阔脚步很快，程想容担心地走到窗台边往下看，楼下连身影都已经不见。
这几天她不是第一次觉得，孙子有点怪了。
程想容几次进他房间，看见段屿阔对着张便利贴在发呆，便利贴上难道能记载什么世界谜题的答案？这很怪。
有天晚上奕心过来住，她给奕心买了蛋黄酥。段奕心调皮，故意把蛋黄酥递给段屿阔说哥哥吃全麦饼干，段屿阔看了下，居然真的接过吃了，吓得段奕心都大喊：“哥哥这是蛋黄酥！”
还有天，程想容早上五点半起床上厕所，发现孙子早早就出门晨跑了，然后七点从外面拎回来两碗米线，各加两个煎蛋。
吃米线的时候，段屿阔突然问程想容，有没有后悔过当年选择军官？婚后聚少离多。
程想容说当然后悔。选择军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另一半没空，小儿子的家长会永远都是她去开，那成绩看得她都想去参军。
不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段屿阔脸不改色心不跳，说昨晚梦到爷爷了。
程想容觉得他怪，段屿阔作为当事人，更清楚看得到自己有多怪。
看书会走神，把书翻到夹着“费马大定理”便利贴的那一页。
已经刷过牙，却又鬼使神差吃下蛋黄酥。
日思夜难寐，好不容易早上五点半出去跑步把自己跑到精疲力尽，回来餐桌上一坐，又忍不住惦念。
段屿阔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线失控。她需要空间，或许他也需要。
在晚上，他冷眼旁观自己理智全无，无药可救。
到白天又能理解晚上的自己，甚至开始理解为什么说爱情是艺术的永恒母题。
艺术追求忘我，还有什么比站在岸上看着自己沉沦更忘我？
书吧里，当林乐多告诉他“段屿阔，我讨厌你”时，看到他放不下，她又何尝好过时……段屿阔看到水淹没了自己头顶，水面平静，没有挣扎的痕迹。
-
出租车开到桃李新村门口，走回单元楼，段屿阔单手收了伞。
林乐多看见段屿阔左边一片肩都被淋湿，担心他会感冒，她撇脸望向雨幕，忍不住说：“你怎么不拿两把伞。”
段屿阔说：“因为不想。”
林乐多心跳得很快，自觉没有定力和他对视，挣开他的手，转身率先上了楼。
陈书芬看到孙女回来，吃了一惊：“多多你怎么回来了？”
外面下那么大雨。
林乐多说梁敏文在出差，她笑了下：“我想回来吃油焖大虾。”
陈书芬也笑起来，想吃就买！
洗完热水澡，林乐多吹干头发，陈书芬在客厅叫她去喝感冒灵。
马克杯里的棕色液体氤着热汽，一杯喝下肚，鼻子通畅，全身都暖洋洋。
林乐多在手机上问：【你有没有吃感冒药？】
段屿阔把对话框里的“洗热水澡了，不用”删除，重新回复：【家里没有】
不一会儿，林乐多就给他发：【你出来一下】
楼梯间，在头顶的声控灯熄灭之前，林乐多把微烫的感冒灵递到对面：“我怕凉了，冲得稍微烫了一点。”
段屿阔看着她：“谢谢。”
“不用。”他怎么那么客气。
洗个澡，林乐多那股冲动劲儿被洗没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跟段屿阔自如相处。
她觉得自己脑子也被洗晕了。可以直接去找他，或者叫他过来找她，怎么就约在了楼梯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偷偷摸摸像真有点什么。
段屿阔仰头，喉结滚动，两三口把感冒灵喝完。一次性的杯子，不用洗，被他随手捏扁。
不知不觉，十五秒到，声控灯熄灭，骤然陷落黑暗。
林乐多心一跳，手指捏紧。
段屿阔把他家门关上，声响又点亮顶灯。
两人终于对视上，但还是继续沉默着，林乐多想说，我不说话，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想到段屿阔开口了，他的第一句是：“洗头发了？很香。”
香吗？林乐多眼神想挪开，却被他的眼睛紧紧抓住，只能老实说：“是洗发水的味道。”
段屿阔的第二句是今晚最礼貌的一句：“我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吗？”
心脏倏地落空一个重拍，林乐多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想说我也是，但喉咙紧紧憋着没说，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冲动。所有决定都会有后果，她需要冷静。
林乐多说：“感觉到了。”
段屿阔似乎并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回答才表露心意，他像是随口提起一件想告诉她的事，她说知道，他便点头，转入下一个话题。
段屿阔问天气好点想不想一起去打羽毛球。
林乐多放松下，笑起来，说想试试网球。段屿阔说可以。
楼道灯又一次暗下，林乐多点开手机软件，屏幕上有根黄澄澄的蜡烛，是插在蛋糕上那种款式，照得她眼睛很亮：“段屿阔，生日快乐。”
这是她今天最想说的一句话，在微信上反复打了十九遍，都没发出去。
段屿阔没想到她会记得，要不是晚餐程想容煮了长寿面，他都已经忘记。
她郑重地看着他，段屿阔认真地把屏幕里的蜡烛吹灭，说了句谢谢。
这是跟她一起的第二个生日，也是父母去世后，他有记忆的第二个生日。
林乐多其实很喜欢刮风下雨，坐在家里看书写字，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吃吃饭、玩玩手机。
但今年夏天，她想永远天晴。
台风刮了三天，雨淅淅沥沥，到第六天才放晴。
林乐多生平第一次觉得一周竟有那么长，她把未来十五天的天气预报都要背下来，被雨水泡过的城市才终于逐渐恢平常秩序。
放晴的第二天下午，林乐多跟郑家誉约在书吧看书，她心血来潮，用手机调整好角度，录下段视频。
郑家誉小声问：“你拍vlog？”
林乐多抬脸：“我想试试，感觉挺有意思。”
说完，林乐多低头认真检查自己刚刚拍下的视频，郑家誉不由得佩服她的行动力，以及总对世界有那么多探索和好奇。
到四点钟，两人散伙，郑家誉回家吃饭，林乐多在书吧等人。
段屿阔下午在外面有事，说办完事来这找她，他约了网球场，带她一起过去。
桌面上，手机一震，有条短信，林乐多拿起来看。
【看到你了，方向书吧】
林乐多皱眉，顿时感觉像被眼镜蛇黏上。
刚过去的台风一周里，贺韧不知道从哪加上她微信，她拒绝三次后干脆拉黑。
贺韧又不知道从哪弄到她手机号码，她拉黑一个他换一个，林乐多被烦到快要报警。
贺韧却发消息过来，说我只想跟你说点事，说完就不会打扰，我这几年烦过你？
林乐多不觉得他们俩有什么事可说，但这样程度的骚扰，报警也不能把他抓去坐牢，耗着更烦。
林乐多快刀斩乱麻：【你要说什么，说完之后别再烦我。】
贺韧从门口进来，似乎昨晚没睡好，拉开椅子坐下的动作透出股消沉。
林乐多冷眼瞧着对面，贺韧没看她，是不想，也是不敢，他哑声说：“这次高考三百多分，我想去复读。”
林乐多感觉自己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结果对方打出张3。
她进行一次呼吸，看向窗外：“那就去。”
贺韧像条被拔掉犬牙的落水狗：“我妈说没必要，复不复读都那样。”
林乐多至今记得，贺韧妈妈在一次家长会上，发现她家里没人来参加，跟贺韧说：“贺韧，之前你和林同学的过节不要往心里去，她爸妈忙着离婚，也怪可怜的。”
当时，林乐多微笑着说：“贺韧，你家真幸福美满。长辈没教养，儿子喜欢讨论女同学胸部，确实比我家幸福。”
……
思绪回笼，林乐多敷衍：“那就不复读。”
贺韧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乐多感觉自己在支教，但又想尽快结束对话：“比起怨天尤人，这个点不如在家看书，你问我怎么做，我的答案是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贺韧像是为问题找到答案：“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被复述一遍，林乐多觉得古怪不适：“问完可以走了？我还约了人。”
贺韧起身，身形比来之前看上去多了力量，他说“谢谢”。林乐多本来要喝水，错手把面前的拿铁端起来全都喝完。
他哪根筋搭错了？
我一定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贺韧完全无感，就像听人在喊口号。
但是是林乐多。
只要你认识她就会知道，她完全是这样的人。
贺韧觉得林乐多应该忘记了，他们两小学也是同学。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小学、初中、高中两年，都是同学，更精确说是，校友。贺韧认识林乐多，比郑家誉认识她还要更早、更久。
他觉得林乐多和他很像，破碎的成长、尴尬的处境、无处容身的家庭，像他们这样不被命运眷顾的人，有两条易走的路：随波逐流，或放任下沉。
但林乐多不要，她两个都不选。
她很擅长在A、B里选C，即使没有C。
贺韧今天来找林乐多，就是想知道没有C的时候，要怎么选C。他觉得只有她有能力给他答案。
走出书吧，贺韧没有离开，他一天没吃过东西，在对面便利店应付了一顿盒饭。
拧开瓶冰矿泉水，贺韧看到段屿阔推开了书吧的门，走到林乐多桌边，两人一道离开。
原本并肩走着，跟端着饮品的服务员在窄道上迎面相撞后变成牵手。
段屿阔从包里拿出个圆圆的……车轮饼？可能有点烫，林乐多吃得很小心。
隔着便利店的玻璃，贺韧盯着两人走出书吧，像从前每次旁观一样，不留痕迹。
马路对面。
段屿阔拧开瓶矿泉水，递过去，林乐多两手都拿着东西，自然而然地就着他手喝了口。
然后段屿阔从她手里接过太阳伞，撑开，林乐多躲进去，手背贴着手背，阳光刺眼，看不清是林乐多的手先钻进段屿阔手里，还是段屿阔先重新扣住了她掌心。
两人手又牵在一起。